忽然一道飘逸的白影站在了伊盈香面前,是祭司伊冷雪。
瑟瑟清眸一眯,眸中冷光乍现。
“伊祭司,你要做什么?”瑟瑟凝眉问道。
“我是这个草原的祭司,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杀生!如若璿王真的有什么意外,就让我伊冷雪去抵命。”伊冷雪一字一句淡淡说道,那声音幽冷得好似雪花,轻轻飘落。
夜无烟睁开眼睛,淡淡地望向伊冷雪清冷的娇颜,深黑的凤眸,宛若深渊寒潭,令人一眼看不到底。
风暖抱臂站在那里,唇角勾着一丝淡淡的浅笑。他笑的是伊冷雪,难道以为自己是祭司,瑟瑟就会怕吗?在他印象里,纤纤公子一旦决定的事,还很少有人能阻止。
果然,瑟瑟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说道:“谁的账谁来算,何用祭司来抵命?!”
瑟瑟慢慢瞄准,羽箭对准了伊盈香的眉心。伊冷雪凝眉,轻跨一步,将伊盈香严严实实地挡在她身后。
“好,你射吧!”她淡淡说道,语气清冷而傲慢。
一抹清冷的笑意在瑟瑟唇边绽开,她将弓箭举起,轻轻移动手臂,这次却是瞄准了伊冷雪的眉心。以为挡在前面,就能挡住她的箭吗?
气氛乍然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瑟瑟和伊冷雪。
四周数十张强弓,也对准了瑟瑟。伊冷雪毕竟是祭司,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瑟瑟射向祭司。
可汗这次也有些为难,祭司挡在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风暖忽然高声喝道:“你们还是草原上的儿女吗?话已说出,生死自在天命,你们谁也不准为难她!”
那些人闻言,怏怏地放下了弓。他们差点儿忘了,这个女子是二皇子的意中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虽然我伤了烟哥哥,但是,你若是伤了我姐姐,烟哥哥是不会饶你的,全北鲁国的子民也是不会饶你的。”伊盈香的声音从伊冷雪背后悠悠传来,隐隐带着一丝得意。
她的话,令凝重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瑟瑟冷冷勾唇,就算夜无烟不饶她,今日,她也势必要射这一箭,伊盈香真是太猖狂了。
有人听到伊盈香的话,望向夜无烟,却见他依旧淡淡坐在那里,似乎对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
瑟瑟用力拉弓,弓如满月,手指在弓弦上轻轻颤动着,但是,她却一直未曾放箭。
观者的心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伊冷雪比伊盈香要高,此时,她挡在伊盈香前面,这一箭过去,只能伤到伊冷雪,伤不到伊盈香。伊冷雪毕竟是草原上的祭司,何况,看样子这个璿王也喜欢祭司,是以这个女子大约是有所顾虑了吧。
是以,他们猜,她应该会知难而退,罢手吧。
如他们所料,瑟瑟果然慢慢地松了弓,众人皆以为她放弃了射箭。却不想,她只是将箭放在地面上,用靴子踩了一脚,箭头歪了,箭杆也有些弯曲。
她重新将弯曲的箭搭在弦上,勾唇冷笑,瞄准,松手。
淡淡的月色下,那支弯曲的羽箭带着风声从草原上掠过,向着伊冷雪直直飞去。速度奇快,势如雷霆。
伊冷雪黑眸一缩,站在那里,她没有躲,她没想到这支箭会有如此快的速度,而且,距离如此之近,要躲,是躲不开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那支羽箭却堪堪擦过伊冷雪的头顶,向前飞去,众人的心微微一松,可是又马上一紧。因为那羽箭越过伊冷雪的头顶后,并未向远处飞射,而是向后面的伊盈香的面门飞坠。
有胆小的人,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可是过了片刻,再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鲜血飞溅,只见那支羽箭直直扎在伊盈香散乱的发髻上,紧紧贴着她的头皮,兀自颤动着。
“啊!啊!……”伊盈香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如同泥泞一般瘫倒在地上。此刻,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心中的惊恐。
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瑟瑟放下弓箭,冷冷说道:“今日暂饶你一命,如若再犯,必不轻饶。”
瑟瑟射出的这一箭,彻底震惊了围观的草原子民。北鲁国子民本就是惯于骑射的民族,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如若她们知晓江瑟瑟是暗器千千的纤纤公子,他们或许就不会如此惊讶了。银针一般的暗器,甚至是一朵飞花、一片叶子,纤纤公子都能精准地射出,更何况是弓箭!射箭,对她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些人虽然震惊,却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瑟瑟箭术高超,那羽箭之所以射在伊盈香的发髻上,而非脑门上,实在是这个女子手下留情了。
伊盈香瘫坐在地上,感觉到头顶上那支贴着她头皮的箭,散发着冰冷的凉意,她心头涌起无边的恐惧。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箭已经射在了自己脑门上,当死亡距离她那么近,她终于害怕了。但是,她也终于知晓她的傲天哥哥何以要喜欢瑟瑟,而不喜欢她了。
“起来吧!”伊冷雪冷冷说道,俯身将瘫倒在地上的伊盈香扶起来。不过,看样子她也吓坏了,脸色惨白如雪,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身子也在剧烈颤抖。
一场风波化于无形,伊哈族的族长派人扶了伊盈香离去,离开前,他大步走到瑟瑟面前,高声道:“小女生性娇纵,任性妄为,得罪姑娘之处,我代她向姑娘赔罪了。谢过姑娘不杀之恩,姑娘心胸宽阔,实实令人敬服。我定会管束小女,令她今后再不做伤害姑娘之事。”言罢,向瑟瑟深深施了一礼,眸中皆是敬服。
瑟瑟倒是没料到,伊盈香的父亲如此明理,想想也是,一族之长岂是心胸狭窄之人。不过,自家的姑娘纵容成这样,却是他的失败了。
瑟瑟回礼淡笑道:“伊族长客气了。”瑟瑟别无所求,只要伊盈香不再妄图陷害她,她就安心了。
那个伊族长又拉着伊盈香到夜无烟面前三拜九叩地赔礼,不过却被夜无烟的侍卫以伤势很重的理由拒了回去。伊盈香早已哭成了泪人,一步一回头地随了老父离去。
瑟瑟悠悠叹息,伊盈香的性子还算是爽直,从不掩饰自己的恨和爱,只是做法令人不敢苟同。今夜她向自己射的这一箭,不仅彻底失去了风暖,只怕就连夜无烟对她的宠溺都一并失去了。
可汗见事情已然平息,挥了挥手,让围观的人全部都散去。他派人就地搭了几个帐篷,让夜无烟住下,因夜无烟的伤经不得车马颠簸,只能就地医治。云轻狂要为夜无烟治伤,自然是陪在这里,而和云轻狂一道的瑟瑟还有小钗和坠子,便也只能住在这里。风暖,一来,不放心瑟瑟,二来,作为北鲁国的二皇子,他自然也要关心璿王的伤势,是以便也住在了这里。
十来座圆顶帐篷一搭起来,这云水河畔,天佑院前,似乎成了一个小小的部族暂居地。
待到人流全部散尽,瑟瑟忽然伸手捂住了肋部。方才那铁胎大弓确实不好拉开。方才拉弓时,因为用的力道大,胸口的伤大约是再次裂开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令她忍不住深深颦眉。
方才,她便感到了疼痛,只是人太多,她一直隐忍着,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风暖的眸光一直笼在瑟瑟身上,此时看到瑟瑟捂着胸口,他的心猛然一跳,大步走到瑟瑟身侧,凝眉问道:“怎么了?”
“没事,不过可能要再歇息一阵了。”瑟瑟捂着伤口,若无其事地笑道。
风暖强行拿开瑟瑟的手,借着淡淡的月光和摇曳的火光,只见她玉手上满是血色。风暖的眸光乍然一缩,眼底全是痛色。
夜无烟似乎也注意到了瑟瑟这边的状况,抬眸向她望来,那张俊美的脸,在月色笼罩下,俊美如玉。明明是受了很重的伤,可是却不见他有丝毫动容,似乎这样的伤势,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不足道也。如若是别的人,被一箭射在背部临近后心的地方,只怕不疼得昏过去,也会吓昏过去的。
他只是淡淡瞧了瑟瑟一眼,唇角冷冷勾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瑟瑟是无论如何也不懂他了,既然对她如此冷情,方才何以还要救她呢?如若是之前,她还是他的侧妃,与他璿王的颜面而言,是绝不会令她受伤的。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他的侧妃,他们之间再没有关系,他何以还要救她?而且,还是不顾自身性命地救她。
这就令瑟瑟极是困惑了,虽然他对夜无烟替她挡箭十分感动,但是,她早不是当初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不会傻到以为他忽然爱上了她。当他为了伊盈香废了她武功的那一刻起,她便对这个男子死心了。
只是,她不懂,为何,他还要救她?此时,她很想走过去问一问他,但是看到天佑院的女子还不曾走尽,看到伊冷雪正静立在夜无烟面前,她便止住了脚步。
人家一对有情人久别重逢,或许有好些话要说,她还是识趣些吧。
云轻狂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淡淡说道:“小钗,坠子,去为江姑娘敷药!”
小钗和坠子过来扶瑟瑟,风暖深黑的鹰眸凝注着瑟瑟苍白的脸,沉声道:“好好养伤!”遂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小钗和坠子扶着瑟瑟来到她的帐篷,这帐篷不算大,小而精致,里面摆设齐全。很显然可汗对她还不错,可汗和阏氏知晓她是风暖的意中人,倒是没对她表示什么不满,但也没表示什么喜欢。这令瑟瑟心中轻松了些,因为不管不满,还是喜欢,都会令她很尴尬,因为她和风暖,实在不是那种关系。
帐篷内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毡毯,纵然是光着脚丫走过,也丝毫不感到凉意。瑟瑟缓步走到床榻上坐下,坠子执了烛火过来,小钗轻轻将瑟瑟的衣衫揭开,为她敷药。
小钗边上药边凝眉说道:“姑娘,这伤口一裂开,恐怕,你又要养个把月了。”
一向清冷的坠子淡笑着说道:“江姑娘今日真是威风极了,先是弹奏《国风》,如今又射了那一箭,真真是令坠子佩服得很。”
瑟瑟颦眉苦笑,其实,她并不需要别人的钦佩。她虽然才华很高,却不轻易在人前炫耀,今日的状况,实在是未曾料到的。
小钗为瑟瑟包扎好伤口,轻笑着说道:“下次可不要妄动内力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裂开了。若没有狂医的伤药,你这伤口就难愈合了。”
瑟瑟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小钗和坠子是真心关心她,她心里很感动。
“璿王对江姑娘,倒是一番情深啊,竟然会为了江姑娘不顾自身性命去挡箭。真是令人感动啊!”坠子眼角扫了一眼瑟瑟,淡淡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璿王喜欢江姑娘呢!”小钗也随声附和道。
“你们莫要瞎猜,璿王喜欢的人是伊祭司!”瑟瑟淡淡说道,玉脸上一片沉静。只是心头却有一丝微酸的感觉,小钗和坠子是明春水的侍女,这般直言夜无烟对她的好,是要撮合她和夜无烟吗?那就说明她们也知晓,她和她们的楼主根本就不可能了。明春水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吗?
小钗和坠子本是想要看看瑟瑟对夜无烟的反应,却不想她忽然沉默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顿时都有些不知所措。恰在此时,云轻狂掀帘走了进来。
“璿王的伤势如何了?”坠子和小钗齐齐问道。
瑟瑟抬眸,很讶异她们对夜无烟这么关心。
云轻狂悠悠坐到椅子上,勾唇笑道:“我狂医出手,焉能有什么事?况且,璿王又不是文弱公子,他又不是没受过伤,这点儿小伤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不算什么!”
瑟瑟眸光一凝,她知晓夜无烟从一个文弱少年,变成如今的铁血战神,定是吃了许多苦的,但是听到云轻狂说他受伤是常事,她心中除了惊异,还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是为了你受伤,无论如何,你也应该去向人家致谢吧?他可是舍了命去救你,你总不能这么无动于衷吧?连我都感动了呢!”云轻狂转首对瑟瑟说道,唇边勾着一抹诡异的笑。
“致谢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今夜天都晚了,何况,恐怕有人正陪着他,我还是明日再去吧。”瑟瑟淡淡笑道,伊冷雪恐怕正陪着夜无烟吧,她怎能去破坏人家的卿卿我我。
“你是说伊冷雪吗?她已经走了。若是明日致谢,那岂不是显得太不真诚了。”云轻狂靠在椅子上,淡淡说道。
他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反正现在她也是睡不着,肋部的伤口敷了药,也不很疼痛了。何况,她心底其实是很担心他的伤势的。于是,站起身来,缓步向帐外走去。
夜空晴朗无云,天是寂寥的深蓝,月是皎洁的玉白,仰首看去,连月中的桂树和玉兔都清晰可辨。瑟瑟拎起裙角,穿过齐膝的绿草,向右首第二个帐篷走去。
她所居住的帐篷和夜无烟居住的帐篷中间只隔着一间帐篷,那便是云轻狂所居的帐篷,这样安排,方便云轻狂为她和夜无烟医病。
夜无烟的帐篷里似乎还亮着灯,看样子他还没睡。帐篷前十步开外处,站着好几名侍卫,皆是身着黑衣,好似和夜色融在了一起。
瑟瑟缓步走到一个侍卫面前,轻声道:“我想见你家王爷,烦请代我禀告一声。”
那侍卫抬眸看了一眼瑟瑟,沉声道:“不用禀告,王爷知晓你会来,他正在等你。”
瑟瑟没想到夜无烟竟然在等她,很是出乎意料,怔了怔,缓步向帐篷走去。彼时作为他的侧妃,她都不曾深夜主动去他的寝殿找他,没料到,如今反倒要去寻他。想想有些不妥当,但是,刚才那位侍卫说,夜无烟正在等她。瑟瑟在帐篷门前静立片刻,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既然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夜无烟居住的这间帐篷明显比瑟瑟居住的那间要大,里面摆设也很华丽。几案上的烛火燃烧着,将帐篷内照耀成那种温馨的橘黄色。
帐篷内静悄悄的,充斥着淡淡的青草药香,没有一个侍女,瑟瑟觉得很奇怪。她向前迈了两步,便忽然好似被雷击一般钉在了当场。
这间帐篷里没有屏风,瑟瑟的视线从烛焰上流转而过,便望到了那张大**。那是一张红木雕琢的大床,秋香色帐幔低垂着,却并没有严严实实地合住,而是半开半掩,是以瑟瑟便瞧见了大**那缱绻的一幕。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如果早知帐篷内是这样一幕,她绝不会进来。
如果,如果有如果就好了。可是,没有如果,此时她已经站在了这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夜无烟似乎是半倚在床榻上,伊冷雪是半坐在床榻上,此时两人相距甚近,伊冷雪的樱唇正印在夜无烟的薄唇上。从瑟瑟的角度,只能看到伊冷雪的侧脸和一头披散的墨发。她紧紧搂着夜无烟的脖颈,而夜无烟的手臂环抱在她的纤腰间。深绛色宽袍和纯白色衣衫相互衬托着,在烛火下是那样分明,却又是那么和谐。
不是说伊冷雪已经走了吗?不是说,夜无烟在等着她吗?为何,等着她的是这样一幕?
瑟瑟虽说经历了一次人事,但在情欲上,她毕竟还是青涩的小女子,这一幕看得瑟瑟头脑发热,一颗心狂跳。她想转身离去,脚底却像生了根,竟然挪不动,或许是太震惊的缘故吧。
就这么一踯躅,夜无烟已经察觉到了。他缓缓推开偎在怀里的伊冷雪,便看到了站在帐门前的瑟瑟,瑟瑟便也清楚地看到了夜无烟。
他此刻斜倚在床榻上,状似慵懒,眼中神色却极清明。看到瑟瑟,他似是有些惊异,修长的眉挑了挑。凤眸微眯,眸中墨霭似乎深了一层,目光灼灼地从瑟瑟脸上逡巡,似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瑟瑟一看到他那深幽的眸光,一颗心便缓缓沉静下来,玉脸上神色淡漠,沉静如水。
她勾唇浅笑,淡淡说道:“今日王爷舍命救了瑟瑟,我甚是感动,本想来向王爷致谢,不巧打扰了王爷和祭司,这就告退,你们莫要扫了兴致,还请……继续。”言罢,瑟瑟飘然转身,便要离去。
“江姑娘,既来了,就坐一会儿吧!”伊冷雪开口说道,此时,她已从床畔站起身来。
瑟瑟回首,见这个绝代佳人正缓步向她走来,依旧是方才跳祭神舞时那袭白衫,昏黄的烛火下,看上去好似笼了一层淡淡的娇黄。还是那张清冷的娇颜,只是因了情爱的滋润,那张脸看上去格外娇媚,美目中水雾氤氲,粉腮上片片羞红,唇色比肩上所披的红绫还要艳丽。
原来,清冷的祭司也有这么动容的一面。看来,情之一物,果然是比神佛的**要大得多。只是,瑟瑟不明白,既是深爱,为何要做清心寡欲的祭司?
“不了,我也没什么事!”瑟瑟淡笑着说道,她不明白伊冷雪何以要留她,难道被她瞧见,她不感到尴尬吗?
“你不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吗?不知要如何感谢呢?”夜无烟倚靠在床榻上,忽然懒懒问道,凤眸中似有风云际会,令人捉摸不透。
“王爷要瑟瑟如何感谢呢?”瑟瑟抬眸淡淡问道。
夜无烟淡淡挑眉,眸光犀利地凝视着瑟瑟,冷声问道:“本王并未要你的感谢,是你自己要谢本王的,请问,你要如何谢?”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自然是以命还命,瑟瑟这条命便是王爷的,王爷何时想要,即可取去便是了。”瑟瑟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
夜无烟之前对她确实无情,但这次救了她的命,却也是真的。瑟瑟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人,是以,她缓缓说道。
夜无烟闻言,眸光忽然一深,冷声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他似是有些气恼,忽然唇角一勾,冷然笑出声来。不过大约是牵动了背部的伤口,他眉头一凝。
伊冷雪快步走到他身侧,伸手扶住了他,柔声道:“你莫要乱动。”听惯了伊冷雪清冷孤傲的声音,此刻听她如此柔情绵绵地说话,瑟瑟只觉得有些不适应。
瑟瑟不明白夜无烟的气从何处来,但是,她也无暇再想。这间帐篷,她是一刻也不愿再待下去了,至于如何感谢,容日后再说吧。瑟瑟施礼告退道:“打扰了,告辞。”
她掀开门帘,快步离去。帐外夜色如墨,眯眼,径直朝方才那位侍卫走去。
“请问,是谁说王爷在等我?”她冷声问道。
那侍卫奇怪地看了瑟瑟一眼,沉声道:“方才狂医吩咐的,难道不是吗?”话未落,瑟瑟已转首快步向她的帐篷走去。
瑟瑟走得太快,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瑟瑟这才警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她驻足凝立,抬首仰望夜空。
还是方才那轮皓月,此时看来,却再不是那般皎洁如玉,一缕缕游云环绕在明月周围,好似层层叠叠的面纱,遮住了皓白的皎月。每个人脸上,是否都戴着无形的重重面纱呢?否则,有些事有些人,为何她却怎么也看不透呢?
祭天大会上,云轻狂将她推到了高台上,让她去弹奏《国风》。云轻狂和夜无烟关系匪浅,这一点瑟瑟第一次在璿王府见到云轻狂就已然知道了。他要她帮助夜无烟,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今夜,伊冷雪明明不曾离去,云轻狂却骗她说已经离去了,还叮咛侍卫,说夜无烟在等她,让她直接进去,以至于碰到了方才那一幕。
云轻狂知晓夜无烟痴等了伊冷雪四年,知晓夜无烟对伊冷雪的情意,如今人家重逢,他却将她骗了进去。他这么做,毫无疑问,是故意要她去破坏夜无烟和伊冷雪的缱绻。
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诚然,他知晓她原是璿王侧妃,这般做,难道是要她看了吃醋,要她再回到夜无烟身边吗?若是如此,云轻狂的算盘算是打错了。
他不仅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夜无烟。
夜无烟可以痴等伊冷雪四年,可以为伊冷雪保留正妃之位,足见他是多么痴情。璿王府姬妾众多,可不曾听说他宠爱过哪位姬妾,可见他的情感又是多么专一。是以,夜无烟绝对不会再要她回府,他只要伊冷雪一个人。而她,曾经和那些姬妾们一起,做了很久的王府摆设,如今,她好不容易摆脱牢笼,更不会回去做他的摆设。
是以,云轻狂若是抱着这般心思,只能是白费心机,事情绝不会如他之意。
瑟瑟在夜色之中凝立了很久,清冷的月色下,无边墨草浩浩****地起伏着,而她的心,却一点点沉静下来。偶然抬眸,看到一袭白影从夜无烟的帐篷中出来,向前方的天佑院走去。夜风灌满了那件白色长袍,在夜色中,翩然曼舞,就好似一朵会走动的雪莲。
圣洁、清冷、高贵的祭司,确实是配得上雪莲这样的花,只是,方才亲吻夜无烟的伊冷雪要用什么花来形容呢?牡丹?海棠?瑟瑟想不出一种适合的花来。
她倒是没想到,伊冷雪还会离开,她不该陪在受伤的夜无烟身畔吗?不过,毕竟是祭司,总是有所顾忌的,一整夜待在男子房中,总是不好的。
伊冷雪径直朝着天佑院而去,隐隐看到夜无烟的两个侍卫遥遥随在她身后,护送着她去了。想不到夜无烟对伊冷雪倒真是体贴得很啊。
瑟瑟望着那朵雪莲越走越远,她回身也朝着自己的帐篷而去,方到帐篷门口,隐隐听到云轻狂在里面说话,他竟然还没走。瑟瑟原本要去质问他一番的,经过方才一番思量,忽觉没有一点儿必要了。
她不愿此时进帐,遂转身朝着月色下的草海走去,在一处浓密的草地里,瑟瑟枕臂躺在了那里。柔柔的草叶轻抚着她的脸颊,痒痒的感觉,很是惬意。
仰望夜空,感觉犹如置身深邃的湖底,洗尽心中的不快和隐忍。遥望明月,感觉明月和人是那样接近。
人都说赏月需在水上,要有酒,有曲。可是瑟瑟觉得,那不过是附庸风雅。真正赏月的人,无须诗,无须酒,也无须曲,只需仰头望月,让那一份清凉明亮,穿过滚滚红尘,照透自己的一腔心事。
动息有情〖3〗第十一章
夜晚的草原,静极,偶有虫鸣声在草丛中响起,是那样的动听。瑟瑟唇边叼着一片草叶,闭上眼睛,享受这夜的静谧与清幽。
忽然,风里传来一声异动,瑟瑟警觉地睁开眼睛。玉手,早已从身侧泥土里,抓了几根草根,拈在手中。一道阴影轻巧无声地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天上那轮皓月。
瑟瑟微微眯眼,但见来人身量极高,一件华贵的灰袍斜披在身上,露出大片起伏的肌肉。他站在瑟瑟面前,此时恰好背光,瑟瑟一时没看清他的脸,遂凝眉冷声问道:“你是谁?”
这十来张帐篷虽然驻在了野外,但是因为有南玥璿王和北鲁国的二皇子住在这里,是以,方圆五里之内,闲杂人都是不可随意出入的。这个人是谁?看样子,不像是侍卫。
那人似乎没料到瑟瑟如此胆大,咧嘴一笑,低声道:“你不用知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今夜,我会让你舒坦个够。”话未落,高大健壮的身子已经向瑟瑟扑来,犹若老鹰抓小鸡一般从天而降。
瑟瑟眼见得那抹黑影犹如黑云压顶一般扑来,清眸一眯,身子迅速一旋,避开那道黑影。不过那人身材虽高大如蛮牛,但是身手倒敏捷,瑟瑟虽然避开了身子,肩头上的青衫却被他抓破,露出了雪白的香肩。
那人一看自己扑了空,足尖一点,迅速从草地上跃起,右手五指如飞,去点瑟瑟的哑穴,大约是不想让瑟瑟出声呼救。
瑟瑟眼见得那人的手指向自己哑穴袭来,低低叹息一声,心想,恐怕又要用内力了,肋部这伤口,何时才能好呢?她暗运内力,手中的草根刹那间便如同银针一般飞出,分刺那人的肩部和腿部的穴道。
那人没想到瑟瑟手中还有暗器,躲避不及,肩上和腿上已经分别被射中了。他痛呼一声,跌倒在草地上,压倒了一大片萋萋芳草。
]
Daofei Tianxia
第十一章动息有情[]
瑟瑟捂着肋部的伤口,缓缓站起身来,就着清幽的月色,凝眸望向躺倒在地上的人,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高鼻,狼目,阔唇,他竟是风暖的大哥——赫连霸天。在祭天大会上,瑟瑟曾看到他站在风暖身侧。
瑟瑟方才还在奇怪,哪个歹徒如此大胆,竟然敢闯到这里来,还妄图轻薄她,毕竟,按照风暖的说法,草原上的人知晓她是他的意中人,便不会再欺辱她。却不想,对于这个赫连霸天,却是没有用处的,弟弟的意中人又如何,只要他看上了,就一定要得手。
“真是一只顽强的娇鹿,我就喜欢这样的,反抗起来才有趣。”赫连霸天一双狼目闪着浮**的凶光,他忍着腿部的伤痛,再次向瑟瑟扑来。不过,腿部被瑟瑟点了穴,再次栽倒在地上。
“你倒是狠心啊,点住我腿部的穴道,谁还能让你快活?”赫连霸天伸手便将腿部的草根拔掉,便要再次向瑟瑟扑来。瑟瑟也不怕他,清眸冷冷眯着,手指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新月弯刀。虽然他是赫连霸天,她不会要他的命,但是教训他一下,倒是必要的。
就在此时,几个侍卫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向这边飞奔而来。
“谁这么大胆?”及至看清了赫连霸天的脸,都是眉头一皱。很显然,这几个侍卫是北鲁国的侍卫。
“都滚开,你们谁敢管本皇子的事情?今夜我得不到这个小娘们,我是不会罢休的。”赫连霸天狠声说道。
瑟瑟倒是没想到,风暖的大哥是这般龌龊的一个人。看到有侍卫来了,瑟瑟松开手,冷冷看了他一眼,捂着肋部的伤口,绕过他,向前方自己的帐篷走去。
赫连霸天的一声吼,似乎惊动了不少人,风暖和云轻狂都从帐篷内奔了过来。
风暖鹰眸一眯,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俊脸上一刹那阴云笼罩,怒意澎湃,那怒火似乎将脸上五官燃烧了起来。他大步向瑟瑟走来,解下身上的黑色斗篷,迎风一展,披在瑟瑟身上。伸臂一揽,便将瑟瑟拥在了怀里。
“你没事吧?”风暖低声问道。
“没事!”瑟瑟轻声道,但是,她方才还是有些惊怕的。
赫连霸天看到风暖过来,眯眼笑道:“傲天,你的眼光真不错,这个姑娘我也喜欢。将她让给我,大哥将王位让给你,怎样?这小妞太令大哥着迷了,这草原上的姑娘,大哥也玩了不少,还不曾见过她这种类型的。”赫连霸天咂舌道,一双狼目依旧在瑟瑟身上不断流转。
“闭嘴!”风暖的声音从瑟瑟头顶传来,冷厉得好似寒冬腊月的冰,似乎瞬间就能将人冻僵。瑟瑟趴在他怀里,隐约可以感觉到他胸腔内的怒气正在喷薄而出。
“赫连霸天,我要和你对决。”风暖就连大哥也不叫,直呼赫连霸天的名字,一字一句带着不可压制的怒。
瑟瑟自然知晓对决的意思,瑟瑟没料到,风暖为了她,竟要和他大哥翻脸了。
她仰首,月色极清明,她看到风暖那张俊冷的脸上,薄唇紧抿,好似害怕将怒气泄露,而一双黑眸燃烧着愤怒的烈焰。
“赫连,算了,别计较了,他并没伤到我!”瑟瑟抬眸说道,不管赫连霸天如何不堪,他都是风暖的哥哥,没必要因她破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你说什么?赫连傲天,你就这么和你大哥说话吗,和我对决?就为了这么一个女子?大哥知晓你喜欢她,但是咱们草原上多的是美貌女子,大哥用十个美女和你换如何?”赫连霸天犹自不知羞耻地说道。
风暖冷冷地抿唇,怒声道:“对决!没得商量。”言罢,风暖将瑟瑟交到身侧尾随而来的两个侍女手中。
瑟瑟一把拉住风暖的袖子,凝眉问道:“你真要和你大哥对决?”
风暖拍了拍瑟瑟纤白的玉手,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大哥不是我的对手,我教训教训他,不会有事的。父王和母后也早看不惯他的行为,草原上也有不少女子因为大哥的劣行受过伤害,今日恰好教训她,不单单是因为你,你不要想太多!何况,在我们草原上,对决的事情经常发生,兄弟对决也是常事。”又转首对身侧的侍女吩咐道:“你们带江姑娘去治伤!”
瑟瑟知晓风暖是为了她,这样说,只不过是叫她心中好受一点儿。第一次,瑟瑟感到自己再也不能掌控风暖的行为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失去记忆的风暖了,他是赫连傲天。
瑟瑟低叹一声,轻声道:“你要小心,不要伤了自己!适可而止就行了。”
风暖点点头,转身朝着赫连霸天走去。
“赫连傲天,你真要为一个女人和我对决?”赫连霸天瞪大眼睛,似乎是极不相信这个事实。
风暖走到赫连霸天面前,冷声道:“不错!出手吧。”
“好,好,赫连傲天,你小子有种了。”赫连霸天哈哈笑着道,瞪大双眸,嘶吼一声,挥舞着双拳,向风暖扑了过来。风暖伸臂一格,架住了他的拳头,展开拳脚,和赫连霸天在月色下的草海上展开了一场对决。
风暖的那两个侍女,轻声对瑟瑟道:“姑娘,到帐篷里去上药吧?”
瑟瑟摇摇头,捂着肋部的伤口道:“不碍事!我看一会儿!”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风暖。
很显然,赫连霸天的武艺也不错,身体很健壮,力气似乎极大。但是,他的招式却根本就不是风暖的对手,噼里啪啦斗了十几招,赫连霸天的肩上、胳膊上、腿上,甚至脸上,都已经中了风暖好几拳。虽然都不是要害之处,但是被风暖的重拳打过,那疼痛自然是不用说的。若是用刀剑厮杀,赫连霸天只怕已经丧命了。
偌大的草原上,只闻赫连霸天的哀号声,在静夜里,极是刺耳。斗到第三十招,风暖将赫连霸天狠狠摔在草地上,冷冷说道:“大哥,你也是一国的皇子,希望你日后注意自己的行为,但愿今夜你能好好反省反省。”
赫连霸天再也爬不起来,趴倒在草海中,气愤地连连怒吼。
风暖转身向瑟瑟走来,一把打横将瑟瑟抱起,向他的帐篷走去。
“你今夜到我帐篷里睡!”风暖在瑟瑟耳边低声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放我下来!”瑟瑟冷声说道,风暖却不答话,伸臂抱着她径直向前走去。瑟瑟使力挣了挣,他的手臂宛如铁臂,竟是挣不开。
“哎呀,赫连皇子,你这是做什么?江姑娘的伤口好像是又裂开了,还是送她到帐篷内敷药吧!”云轻狂在后面疾呼道。
风暖顿住脚步,鹰眸一眯,冷冷说道:“江姑娘今夜住在我的帐篷内,至于敷药,就到我的帐篷来。”言罢,依旧快步向前走。他不放心赫连霸天,只有让瑟瑟待在他的帐篷里,他才安心。
风暖的帐篷在夜无烟的帐篷一侧,在经过夜无烟的帐篷时,瑟瑟从风暖的臂弯里,看到夜无烟伫立在帐篷前十步远外。
他似乎是已经歇下了,因为这边的动静急急奔了出来。一向都是用玉簪簪住的墨发,此时没来得及簪起,而是披泻而下,长及腰间,黑如墨染。夜风**起他的墨发,如黑缎般在风里飘洒,别有一番飘逸的风华。
这是瑟瑟第一次看到夜无烟披发,倒是没想到他有这么一头美丽的发,和明春水倒是有些像。想起明春水,瑟瑟心头一滞,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夜无烟身侧的侍卫,见到他背部的伤口又开始淌血,慌张地说道:“王爷,您伤口又流血了,快进帐篷吧!”
夜无烟却是不答话,只是负手站在那里,一双凤眸冷冷凝视着前方,好似夹着雪,含着霜,又好似有烈焰在燃烧。
风暖从夜无烟身侧走过,抱着瑟瑟径直去了他的帐篷,两个身着北鲁国民族服饰的侍女慌忙迎过来。
风暖将瑟瑟放到床榻上,柔声道:“你在这里躺着别动,我去叫那两个侍女来为你敷药。”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瑟瑟坐在床榻上,心底依旧有些惊怕。她就算武艺再高强,可也毕竟是一个女子。遭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怕的。
不一会儿,小钗掀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伤药,细细地为瑟瑟上药。瑟瑟隐约看到,小钗的眼圈有些红,不仅凝眉问道:“小钗,你怎么了?”
小钗抹了一把泪,凄楚地笑道:“我是没想到,姑娘的伤竟又裂开了。”
瑟瑟笑道:“不打紧的,下次一定小心,再不会裂开了。坠子呢?”
小钗沉声说道:“坠子在帮着云轻狂为璿王上药,我听说,璿王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止都止不住,云轻狂都急坏了。”
瑟瑟心中一惊,问道:“还没有止住吗?”
小钗点点头,眼圈更加红了。瑟瑟倒是没料到,小钗是如此易感之人。
但是,瑟瑟听了小钗的话,心中顿时也沉重起来,夜无烟的伤,不比她肋部的伤,是在后心处。若是止不住血,那岂不是危险?如若他真的失血过多身亡,她这一生都不会心安。毕竟,他是为了她受伤的。
小钗为瑟瑟包扎好伤口,便默默站在那里,显见的心情也很沉重。
“我们过去看看吧!”瑟瑟凝眉说道,带着小钗一起到夜无烟帐篷中去探望。
帐篷内,点了好几根蜡烛,都有小儿手臂般粗细,将帐篷内照得亮堂堂的。床榻上,夜无烟脸朝里侧卧在那里,一头黑发散落在床榻上,沉沉如暗夜的黑。
云轻狂脸色苍白而沉郁,他俯身在床榻一侧,弯腰在为夜无烟上药。坠子站在一侧,手中拿着白色的布条。瑟瑟看到铺在夜无烟身下的被褥上,血花点点,好似绽开的血莲。可见,夜无烟这一次确实流了不少血。
看到瑟瑟进来,云轻狂抬眸望了她一眼,又继续为夜无烟敷药。药刚刚敷上去,便被新流出来的血冲走了。云轻狂黑眸一眯,将整瓶子的伤药都倒在了夜无烟的伤口上。
他伸臂抬起夜无烟的腰,淡淡说道:“把布条缠上去!”
坠子抬手就要缠,云轻狂却沉声说道:“不是你!”
瑟瑟知道云轻狂说的是自己,夜无烟的伤好歹也是因为她所受的。瑟瑟快步走上前去,从坠子手中接过布条,低声说道:“我来吧!”
夜无烟听到瑟瑟的话,身躯似乎僵了僵。
瑟瑟俯身,伸手将夜无烟身上的衣衫向上褪了褪,隐约看到他的脸色极是苍白,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黑翎羽般低垂着,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黑。修长的双眉间,隐隐有些郁结,不知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记得之前,初受伤的他,坐在草地上,面不改色,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现在这样子,大约是伤口疼得厉害了吧。
瑟瑟小心翼翼地将长长的布条细细缠绕在他的背上。手指偶尔不小心触到他的肌肤,感觉到他肌肤上那丝温暖,心头微微一跳。她将布条紧紧缠了好几圈,最后绾了一个结,起身站了起来。
伤口包扎好后,云轻狂静静地望着夜无烟的后背,看到再没有血流出来,他终于舒了一口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俊脸上浮起一抹邪笑,道:“璿王爷,从今夜起,你待在床榻上别动。若是再为了任何女人从床榻上冲出来,我狂医可就无能为力了。”
瑟瑟闻言,心中一滞,云轻狂这话,很明显是说给她听的。方才也确实是因为她,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夜无烟才会冲出去看。可是,她却怔怔站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此番和夜无烟重逢,她越发看不懂这个男子了。
就在此时,帐篷的门帘一掀,一身黑袍的风暖走了进来。
“璿王的伤怎么样了?”风暖沉声问道。
“还好,无大碍了,已经止住血了。”云轻狂抬眸淡淡说道。
“那就好,方才我也担心极了,璿王好好养伤吧,我们就不打扰了。”风暖沉声说道,又转首对站在一侧的瑟瑟柔声道:“走吧,到我帐篷里去。”
风暖这句话一出口,帐篷内骤然变得静谧起来。
原本坠子和小钗正在帮着云轻狂收拾药瓶和缠伤口的布条,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眸望向瑟瑟。云轻狂倒是没看瑟瑟,不过他没说话,一双桃花眼在夜无烟的身上不断流转。当看到夜无烟袖中的手紧张地握成了拳,云轻狂的唇角一勾,笑了。
瑟瑟淡淡轻笑道:“赫连,我看我还是回我的帐篷吧,外面有侍卫,我不会有事的。”
风暖鹰眸一眯,眼底有着瑟瑟看不懂的深邃。
“你不了解我大哥,纵然被我揍了一顿,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是你们再起了冲突,我也许会管不住自己的手。”风暖别有深意地说道。
瑟瑟心中一怔,看来,她还是不要给赫连霸天机会好。若是风暖和赫连霸天再起冲突,事情就不好办了。
“好,我随你去就是了。”瑟瑟本性比较洒脱,没有女儿家的拘泥。她心中早已当风暖是兄弟,做纤纤公子之时,也和风暖有过彻夜漫游京师的经历。如今要共处一室,倒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但是,瑟瑟能想得开,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
她说完这句话,帐篷内不光是静谧,气氛也骤然变得紧张起来。很显然瑟瑟这句话,比方才风暖的话还要令人震惊。
风暖闻言,极是欢喜,剑眉一扬,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笑意,他牵住瑟瑟的手,出了夜无烟的帐篷。
帐篷内,云轻狂坐在椅子上,抱臂长叹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是吧,小钗,坠子。”
小钗和坠子的脸,瞬间都有些苍白。
两人用眼角偷瞄了一眼夜无烟,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一头墨发黑漆漆地沿着挺拔的脊背逶迤而下,铺了半床,在烛火下闪着墨玉似的光泽。
风暖的帐篷很大,没什么摆设,一看就是临时的帐篷。只有一个极大的木案,还有一个羊皮铺就的软榻。
瑟瑟径直坐到软榻上,笑眯眯地说道:“今晚这软榻是我的了,你另找床榻吧。”
摇曳的烛火下,她笑靥如花,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好似能将人的心溺死在里面。波光潋滟的双眸,衬着白玉般的脸庞,如一朵滚着露珠的清莲,令人目光再也移不开。
这一刹那,风暖觉得自己的心竟有一刻的停顿,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再深深呼了两口气,这才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
在他眼里,瑟瑟是最美的,既不是伊盈香那种令人窒息的美,也非伊冷雪那种缥缈圣洁的美。她的美,是清丽雅致,是不动声色的,你往往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一颗心已经深深陷落在她水样的眼波和迷人的梨涡里,沉醉在她坚韧的性情和一举一动的洒脱中。
在她还是纤纤公子时,他的一颗心便已经深深沦陷,只是他犹不自知。知晓了她是女子,他很欣喜,可是那时她是璿王侧妃,他只有将那份爱意埋在心底。直到探知他出了王府,他的一颗心才重新雀跃起来。可是,不曾料到,璿王会替她挡箭,他的心再次沉落。很显然,夜无烟已经对瑟瑟在意起来。
他知晓,他若是慢慢等下去,留给他的,只会是抱憾终生。
“这帐内只有一个软榻,你让我去哪里再找床榻?”风暖幽深的眸光直直锁住瑟瑟的脸,声音低低柔柔的,好似三月的柔风,吹得人心头暖暖的。
瑟瑟被风暖深情的眸光看得心头一跳,以前知道风暖静默,后来发现他很霸气,今日方知,原来他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身来说道:“那好,那这个软榻还给你,我到我的帐篷将那个软榻抱来。”
风暖起身,大手一伸,便将瑟瑟玉白的小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眸光一凝,极是认真地说道:“我叫侍女去拿。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那日说过的话算数,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白狼皮。不过,在等待期间,我不要你离开我身边。”
“这怎么行?”难道要她夜夜和他同居一帐?
风暖无赖地笑了,他忽然低首,在她脸颊的梨涡上偷了一记香吻。似乎是怕瑟瑟发怒,他大步向门口跨去,唇角却是越扬越高,几乎掩饰不住那明显的笑意。
他闷笑着掀开门帘,吩咐侍女去瑟瑟帐篷里拿软榻。
瑟瑟捂着脸站在那里,极是惊异风暖竟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不一会儿,侍女便将瑟瑟帐中的那个卧榻搬了过来,刚在帐内摆放好,就听到有侍女在帘外禀告道:“云公子求见。”
风暖冷眸一眯,道:“已经睡下了,有事让云公子明日再说吧。”
“到明日说就晚了,万不得已,才打扰赫连皇子的。”云轻狂豪放不羁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很显然是被风暖的侍卫拦住了,他的声音很大。
风暖薄唇轻勾,冷笑道:“有什么事,就在外面说吧!”他毫不怀疑,是夜无烟派云轻狂来的。
“我们是特地来向赫连皇子辞别的。”云轻狂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