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大夫也是王府用惯了的,杨小满装病得请他,王妃“被装病”也得请他。好在瑾王包了他一家老小在王府吃住,成了府里家养的大夫,一家子性命全在王爷手上,也不怕他出去乱说。
王大夫跟着丫鬟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想这回又是哪位女眷有事啊?见丫鬟往东南角拐,他就知道又是去藕禾苑,于是心里想:杨孺人又怎么了?是吃多了胃不舒服?还是手脚冰凉,体虚不调?或者又肾虚了?
王大夫想了一路,摸摸药箱,把里面带着的药都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然后伸手给杨小满请脉。
他右手搭完脉,摇摇头,请准许他左手再请脉。李裕锡的目光似想把他压死,王大夫抖了抖,在这样有压迫感的目光中请了三回脉。
然后跪在地上说孺人也许、可能、大概是有喜了,孩子月份太小他把不准,请王爷再请名医准诊。
杨小满吃了口茶果哈哈笑,老王头今儿诊错脉了,她才来月事呢,有哪门子的喜啊。
但是王爷好紧张她,又请了两位大夫上门。这两位诊完脉,和王大夫一合计,三人合声道:“孺人确为滑脉。”
啪嗒,茶果掉地上了。
李裕锡握紧了杨小满的手,问三个大夫:“孺人昨天才来过月事,是否?”
这下三个大夫表现的比李裕锡还紧张,向雨香问明了杨小满的情况,三人又一通商议,王大夫被推出来回话说:“孺人腹中孩儿还不足两月,出血可能是流产的先兆。”
哐当,这回掉的是李裕锡的茶杯。
王大夫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孺人年纪还小,可能是身体还没准备好受孕,也可能是孩子胎位长得太低了这才引发出血。”
李裕锡哑着嗓子截断王大夫吊书袋的话:“我只问你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要是有闪失,对母体伤害有多大?”
王大夫两股战战,只好说:“用尽手段是有保住的希望的,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小人实在无法保证,至于对孺人的伤害,只能到时视孩子月份而定。王爷放心,我会尽量保住孩子性命。”
李裕锡怒道:“本王让你保住的是孺人,要是到了二者取其一的地步,你不用犹豫,只管先紧着孺人。”
保大倒是比保小容易,王大夫刚要擦汗,就听李裕锡又说:“当然本王要的最好是母子平安,王大夫要是能让本王如意,那你一家老小自然如意,否则…你自己领会吧。”
王大夫想哭,但王大夫不敢,为了分散火力他立马请王爷将另两位大夫也留下,又说了几位京中于妇人产子一事上颇有心得的稳婆,请王爷去请。有这四五个人陪绑,王大夫心里才有底,他可顾不上另两位大夫看他那想杀人的眼神了。
直到被送上了床,杨小满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居然有孕了!
在刚到兴庆宫的时候,就有两个嬷嬷特意过来,教导过杨小满如何承宠、如何生育。当时那个嬷嬷瞅着杨小满小鸡仔的样子,皱着眉摇摇头,告诉杨小满平常一定要多吃多动,否则……
否则怎么样,那个嬷嬷没说,但杨小满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不是什么好结果。
因为那位嬷嬷这么一吓,所以杨小满还担心了一段时间呢,后来发现并不是像嬷嬷说的那样,女子一承宠就会有孩子,杨小满才慢慢放下心来。等她跟着瑾王一年多了还没有有孕,杨小满就彻底把这件事给忘了,平常只做到了多吃,压根不管嬷嬷说的多动动这回事。
现在王大夫扎一猛子告诉她有孩子了,杨小满第一反应是开心,她和王爷有孩子了,第二反应是担心,想起自己平常不爱动,害怕这一胎怀不好。
“让我起来。”杨小满决定补救,掀开被子要去小花园走路。
祖宗诶,雨香腿都软了,忙把她按住,也不敢太大力,怕她吃疼,好言好语的相劝:“大夫说孺人娘子刚见了红,这时候应该先卧床休息。您这是要去做甚呐!”
外边李裕锡也听到动静进来,坐在杨小满床边问她怎么了,杨小满捕在他耳边轻声说:“宫里嬷嬷说多动动好生养,我平时也不爱动,怕轮到生了自己身上没力气,所以想先去小花园练练。”
李裕锡亲昵的扶她躺下,不准她再起来,说:“嬷嬷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现在得先安胎,等过个把月这胎稳了,我再陪你一起去小花园散步。”
杨小满极信服李裕锡,既然王爷都这么说,她也不再坚持要去散步。但李裕锡由此发现杨小满自己根本就不懂女子生育的事,他瞧着一屋子没经历过人事的丫鬟,发现藕禾苑的下人配置上还存在着一个漏洞。
“你想让本宫赐一个老练的嬷嬷给你?”宣妃拨弄着花房送来的花,表面平静,心里却如大暑之日吃了一盏冰碗那么舒坦。
老五有多久没亲近她这个母妃了?倒也不是说孩子不孝,逢年过节和平时请安,这孩子是一次不拉,该尽的礼数都尽了,可宣妃还是觉得和儿子的距离远了。
她心里也明白这是为什么,自己拿孩子的婚事向皇后投诚,怨不得孩子心里不舒坦。能站着做人,谁愿意跪着呢,何况被摆布的还不是一般的小事,是娶妻这样的人生大事。
宣妃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不是不愧疚的,见李裕锡回回来,不过说几句体面话就走,她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这好不容易,儿子向她开一回口,不过是一个能伺候孕妇的嬷嬷,她说什么都要把事情办好。
“行了,本宫知道了,回去等着吧,保管给你寻摸个好的来。”宣妃放下花剪,兴致勃勃地问:“你府上那个杨氏,当年为娘见了就知道她好生养,果然你的第一个孩子来自于她。这下好了,你在兄弟间也不短缺子嗣了,只盼着杨氏开一个好头,让你府上的妻妾为你多多开枝散叶。”
李裕锡拱手,一副全托于娘亲的架势,哄得宣妃高兴至极,没两天就从宫闱局给找了一位姓常的嬷嬷来。
要么说是老将出马呢,常嬷嬷到了藕禾苑,不出一月就把小院里里外外的梳理了一遍,把查漏补缺四个字做到了极致,不但给杨小满提供了安稳的保胎环境,还把小院的篱笆扎紧,其他人再想探听杨小满这儿的消息,那是不能够了。
另一个常嬷嬷带来的“变革”,则是藕禾苑开门迎客了。之前因为杨小满自己不愿意见客,因此藕禾苑基本就是关门过自己小日子的状态。除了王妃的诏令杨小满无法拒绝外,其余的人想要登门拜访,基本都会由雨香等人出面回绝。
常嬷嬷对杨小满说:“孺人的天性如此,奴婢并非强求您改变,只是想请您明白,您早晚有一天得和其他人打交道,您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倒不如主动出击。再者,您现在还有身孕,将来等孩子出生了,您能压着小公子或小小姐一辈子待在藕禾苑不出去吗?您不能,就算给孩子做个榜样,您也不能总躲在壳子里不出来。”
杨小满被常嬷嬷说服了,但她也为难,道:“可是嬷嬷,我真的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总觉得说多错多,但要是两个人干坐着没话聊,也觉得十分无趣且心累。”
常嬷嬷盯着杨小满把一碗安胎药都喝下,一边把空药碗放回端盘,一边随意的讲:“这有什么,您现在身份贵重,这后院里除了王妃和未进门的袁侧妃之外,就属您地位最高,所以只有他们捧着您的份,有那乖觉的自然有本事让您聊得舒心。您要是真担心照顾不了场面,这不还有奴婢在嘛,您坐在位子上微笑就行了,剩下的话奴婢来说。”
这敢情好,有常嬷嬷做她的嘴替,杨小满就没那么害怕了。
第二日,范孺人在正院外请过王妃安后,依旧老样子打算去藕禾苑领一碗闭门羹吃。许孺人翻了个白眼,不打算陪范孺人丢脸,反而去庆芳园找周娘子说话。
范孺人看着许孺人的背影轻轻的摇了摇头,还是坚定的去了藕禾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