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高达三丈的巢车之上,双方的主将都可以看清敌方军阵的全貌。
依苗算看来,敌人的布阵都在预料之中:
马如风果然操练了一支重甲骑兵,他们的步卒也以战车、刀牌手和神机箭为主,唯一意外的是敌人的人数十分稀少,他仔细的数了数,总共只有四十八名士卒。
“嘿嘿,看来这马如风果然疯得可以,想要以寡击众,以少打多?哈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心念至此,苗算不由窃笑起来。但随即,一个不祥的闪电蓦地劈过了他的心头:“不对!既然那马如风杀了一半的士卒,那么先前刘管事传过来的消息就没错了!既然那刘管事的消息没错,那就意味着马如风并没将他买通,那么……,那么后来申石的哨探怎会看见每天有人往天狼洞里送大量的饭菜呢?是了!马如风这厮着实狡猾!他一定是猜到了有人会监视于他,为了迷惑我们,便仍然要了许多饭食……;唉,还是不对!马如风这么做能有多大的作为?到了这无遮无拦的校场之上,他人数上的劣势还不是一清二楚?他这种仅能瞒过一时的做法岂不在掩耳盗铃……;不!他不是为了麻痹我军,他是为了让我不再相信刘管事!刘管事兼管军械,马如风要何种武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为防我从他所要的武器之中看出其真实意图,所以这马如风便故意露出了破绽,让原本没有机会知道洞中内情的刘管事发现了他杀卒过半的实情!他算定了我会多方打探,所以必然会得出相反的结论。如此一来,刘管事以后再提供任何线索,都会被我误读。”
想到这里,苗算不由心头一惊,他脑海里闪电般回想着前些天来刘管事传来的许多消息:依稀记得,刘管事曾在密信中提到马如风不仅派人砍了山外的竹子用来插人头,而且还从白圭那里要了许多弹丸和棉被。
“难道这些消息都是真的?不对啊,火铳发射弹丸固然比神机箭射的远,但弹丸缺乏破甲之力,面对我的重甲步兵和铁盾车阵,如何能够取胜?那刘管事说马如风要了许多棉被,这个消息就更不靠谱了,棉被乃睡觉所用之物,如何能用于作战?这明摆着是刘管事为了换取更多的赏钱而编造的无稽之谈,又怎能相信呢?但若说他全是胡扯,为何又偏偏说对了一些……”苗算刚陷入沉思,但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却一下子将他从思绪间拽了回来。
“开战了!”
远处的观礼台上,白奇的令旗忽然挥动。
苗算知道现下已不及多想,也只能随机应变才是道理。随即,他命人击鼓助威。但巢车上,那根伫立不动的帅旗意味着士卒们绝不可轻举妄动。
咚咚咚,对面敌人的战鼓也跟着敲响……。
但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攻击的意图,他们将战车随意的摆放在自己的身前,所有步卒全部躲在战车的盾牌之后坐着歇息,只是用眼睛监视苗算军的动向。
仅有那十五匹战马上的骑士仍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坐骑偶尔发出的响鼻之音,双方的士卒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深冬的严寒远比历年来的更加冷冽。
足可刮骨的北风吹得整个校场犹如一座冰窖。
苗算见对方的步兵军阵如此散漫,知道这是诱敌之计,若是现在下令攻击,便会被对方两翼的重甲骑兵伺机包抄。但若就这么干耗下去,也有些心有不甘。
“床子弩!”苗算低吼了一声。
身旁的掌旗官连忙挥舞蓝旗,一架能够施射两百步的床子大弩被士卒们从一辆大车里搬了出来,抬到了阵前。
床子弩有千钧之力,射出的也不是普通箭支,更似是三支长矛!苗算留这么一个后手,便是为了防止对方与其干耗。懂得施射的士卒虽只有两人,但这已足够,只要射倒了那些重骑兵,他便没有了顾虑。己方人多势众,即便没有操练过攻击阵型,但只需列阵缓步而行,也定然能够杀到对方阵地……
就在这时,那十几匹战马忽然聚拢在了一起,在他们的身前,猛地冲出八名士卒,将一个高约九尺,宽约一丈有二的木架子抬到了骑兵的面前,随即,木架子上的一卷东西翻落下来,却是一张由几条棉被叠在一起的屏风。这些棉被本已被打湿,寒风一吹之下,外面立时结了一层冰霜。
“妈的!棉被挡强弩,这是要以柔克刚啊,想不到这厮也有后手!”苗算暗骂了一句,知道已棋差一招。
果不其然,三只长枪般的弩箭射向了敌方骑士,但被他们身前的棉被挡个正着!
那两个弩手又推动床子弩射向狼司徒的步兵阵地,怎奈对方的阵地也同时挂起了几十条厚重的棉被,将其雷霆之力尽数卸去!手臂粗的利箭即便穿透了棉被的阻击,也已无力洞穿敌人的车阵……
二弩手还想再射,却被苗算下令制止。
既然敌人意欲不动如山,他也只能与之干耗下去。只是今日的天气实在太冷,不知手下的这些新兵,能否支撑得住……。
“哎呦,不好!对方的士卒身上披的是什么?奶奶的,又是棉被!这他妈的是要耗死我军吗?糟糕糟糕,我怎没算到敌人会有此招?现如今,我军正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想不到陇右军的一世英名即将要毁在我的手上……”
就在苗算担忧之时,忽然听到观礼台上的一声鸣金。见一名骑士来到了两军阵前,他向马如风那里挥了挥旌旗示意对方不要有任何举动,随即便向苗算的巢车奔来。
“申将军说,苗将军出阵时漏带了一些战具,方才他已与白大人禀报过了,现下便为你们补充。”那军校向苗算行了一礼,就在这时,一队士卒推着十几辆大车来到了苗算的阵地,苗算连忙起身观瞧,只见车上放的正是自己急需的棉被皮袄。
哐嘡,一套棉被被推车士卒不小心跌到了地上,苗算眼尖,一下便看清里面藏有十几袋干粮。
“好小子!”苗算感激的朝观礼台上望了望,只见申石正在白氏兄弟的身后对他微微点头。
“现下不但有了保暖之物,还有粮食充饥,看来就这么耗下去也是无妨。”苗算心中的算盘此时已然打得劈啪作响:“若是敌人也有粮食,那么咱们就守他个平局。若是敌人没带粮食,那便更好了,待到他们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再打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