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兄的这番言词当真是标新立异,着实让人开了眼界。这样吧,昨夜敝处新来了两位来自西北的豪杰,你不妨与他们好好亲近亲近。”白奇话音未落,身后的武士队里走出两员大将,一人身穿红袍,一人肩披蓝色大氅,都甚是威武。
“这是我们从陇右请来的两员猛将。”白奇介绍道。
“在下苗算见过马百户。”这红袍将军向司徒腾拱了拱手,但神色间满是傲慢。
“俺叫沈机,也是个百户,大家以后便是同袍了,少不得马兄弟的关照。”那身披蓝色大氅的将军身形异常的高大健壮,比身高八尺的狼司徒还多出半头,他说得虽是客气,但一边说着话,一边却要上来握手。看这架势,显然是要掂掂司徒腾的斤两。
本来照着狼司徒的暴戾脾气,定会利用崆峒的擒拿之法,将其制住,非让对方吃痛求饶不可;但此时他还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不愿旁生枝节,便没有出手去擒拿对方,反而退了半步,等沈机跨步前来之时突然踩出一脚,踏在了他的右脚脚面,这一脚踩得恰到好处,即止住了对方的嚣张气焰,又不至于弄得场面太过尴尬。
有道是力从地起,沈机脚被踩住,失了上前的力道,便不敢冒进,待司徒腾将踩着他的脚慢慢收回,也只得悻悻然退回原处。
“这两位将军都曾做过陇右军的先锋,也是昨日晚些时候投到咱们兄弟的麾下;沈将军统领骑兵,苗将军管理步兵。本来还缺位替咱们操练铳手的人才,现下既有马老弟前来帮忙,我看咱们的三军便能凑齐……”白奇笑道。
“哈哈,白二爷多虑了,有俺和苗大哥在,何须劳烦旁人?”那沈机方才吃了个暗亏,显然对司徒腾依旧耿耿于怀。他一边拍着苗算的肩膀,一边挑衅的看着司徒腾。看样子仍有比试之心。
“马百户是辽东的火器行家,若不是咱们和上头再三要求,也请不来这位高手。”白奇摆了摆手,示意沈机不要太过分了。随即他对狼司徒正色道:“苗将军这次带来了三百步兵,沈将军带了一百名骑兵。听说也都是些骁勇之士。待会儿我让他们将军队摆到校场上操练,马将军可从中选出五十个最中意的人选操练火器……”
“白二爷开口闭口都是火器,却不知这火器甚是易学,在这军中只有最无能的士兵才会被安排到火器营厮混,稍有点本事的汉子哪肯用那些粗笨的玩意儿!”沈机说得甚是激动,此人显是自视甚高,似对白氏兄弟也有些小觑。
“自本朝太祖征讨陈友谅起,大明的军队便频繁借助火器作战,此物的好处在于便于习练,一个寻常的庄稼汉只需十天便可熟练使用,远比小半年训练一名弓手要快的多。”苗算摸着自己的长髯也在一旁谏言道:“但白二爷要咱操练的可是一支能够以一敌十的精兵,火器这玩意儿非但装填麻烦,而且能破甲如神机箭者却不能及远;能射百步如火铳者,五十步外便是棉衣布袍也是射穿不透。那些火炮倒是能够破甲也可击远,但身型太过笨重,机动不便,且有炸膛的危险。依标下看来,不如耐着性子,学习蒙古人的战法,多练弓骑,再以步兵的长枪阵和强弓硬弩辅佐,必定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两位将军所言差矣。”司徒腾见这两人一搭一档,说得煞有介事,心中不由暗暗好笑,这白家兄弟虽是此地豪强,但手里仅有一个卫的兵力,辎重装备即便充裕也是数量有限,怎能够承担如此繁杂的军事训练和人员调配。不由笑道:“久闻陇右兵将,弓马之术天下第一,却不想,这弓马娴熟的长处竟成了你们固步自封的桎梏。当今之世,铁炮火铳已然成风,正如二位方才所说,火器中及远者与可破甲者尽皆有之。虽各有所短,但只需运用得当,自然要比只能野战,不善攻城的弓骑强上百倍。二位许是与那些游击争胜的鞑子相处久了,惯用一种战法对敌,竟忘了取长补短的道理。既然白二爷想要一支劲旅,那么这支队伍的士卒便要精通各样武器,也只有如此,到了沙场之上才能因地制宜,随机应变,用最合适的兵器方能克敌制胜。”
“我白某人也是这个意思。”白奇听司徒腾说的正合心意,不禁点头赞许道:“想我大明戴甲之士不下百万,骑兵步卒,车兵炮营都是各有所长,但这些士卒往往只擅长一两种兵器和战阵,非得合而为战,方能一展所长。正因如此,咱兄弟决定打造一支可以胜过京中三大营的虎狼之师,这些练卒应当通晓各类阵法和兵器,合时可为先锋,直插敌人的要害。分开之后则能化整为零,各自为战。因此非要从陇右军的队伍之中选出一些健将操练火器才行。”
“我知道两位将军练兵十分辛苦,好不容易小有所成,便要拱手他人……”白圭在一旁要对苗算和沈机宽慰几句,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沈机打断:“哎哎哎,白三爷这话俺老沈可就不爱听了,俺**的骑兵岂会只有小成?不是俺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俺练出的这支骑兵,便是与京城的三大营比也不逞多让!”
“好大的口气!”司徒腾自忖,早闻陇右兵精于骑射,而自己要想拿下白氏兄弟,非得过陇右兵这一关,今日正好趁机让他们亮些本事,也可为将来做个打算。于是他便讥笑道:“我马如风在辽东刀口舔血好些年头,却不曾听过如此大话!三大营为天子的左膀右臂。前些年征讨鞑靼瓦剌,那是屡战屡胜,功在千秋。你这陇右小将怎敢妄言?”
“有道是疾风知劲草,烈火试真金。俺们的兵马就在校场之外候着,请两位白爷下令,传他们入场操练。”沈机哪肯服软,他向白氏兄弟要了将令,大手一挥之下,身后的一名侍从便立马跑下了观礼台去……。
没过多久,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伍便由南门驰入了校场。
“有意思。”司徒腾见这些骑士队伍严整,旗帜鲜明,百骑战马跑入校场,除了那整齐划一的铁蹄响动,却无半分的人喊马嘶,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句。
待骑兵分三队并排站定,东北角上又开出一门,一队三百人的步兵队伍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步入了校场。这些士兵每人手上拿着一个稻草人,他们走到校场中央,将草人插在身旁的地上便站立不动,犹如泥塑一般。随即战鼓敲响,那三队骑兵先后出阵;顷刻间,便将这些士卒围在中间。
还没等在场的众人反应过来,只见箭雨如蝗!不消片刻,弓骑兵身后那可盛放三十六只箭羽的箭囊便已空空如也。三百人一万多支利箭此时已尽数倾倒在了步兵方阵之中,众人定睛一看,三百名步兵还在那里好端端的站着,只是在他们的身旁那三百个草人变成了三百只刺猬!
密集而又精准的箭羽让人看得心惊胆寒,但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三百手持草人的士卒竟然被人训练的如此沉着;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司徒腾偷眼向苗算看去,果见其面有喜色,显是他从陇右带来的健卒。
“方才听有人说俺们陇右没有将才。”沈机见白氏兄弟看得瞠目结舌,不禁豪笑道:“俺倒要问问那个不开眼的东西。俺这兵练的不比那辽东的宵小强上百倍?”
狼司徒本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来谋得兵权。想不到,这白氏兄弟心机着实深沉,一边看着自己口若悬河的卖力表现,一边暗地里早就从陇右挖来了两个劲敌来与自己抗衡;很显然,这两兄弟颇有自知之明,他们也知缺乏统兵之才,又怕招来的将领掌握练兵之权后一方独大,于是便索性招募两地的战将相互制衡。这一招虽是简单,但却十分有效。考虑到苗算,沈机的人马众多,且十分精锐;这白氏兄弟害怕这些人会图谋不轨,所以便从他们手里抽调一部分发给司徒腾训练。如此一来,双方难免发生龃龉,为了在飞羽镇立足,定会好好表现,取悦主子。而白氏兄弟便可从中调停,坐享其成了。
“妈的,想要咱们互相牵制?哼!好精的算盘!”狼司徒心中暗骂对方老奸巨猾。但随即便有了主意:既然对方想要制衡,自己便要立时打破这样的僵局。趁着沈机挑衅,不妨一不做二不休,先除了这个蛮汉,白氏兄弟想要玩狗咬狗的把戏,他却非要在这里表演一场人屠狗的好戏不可!
心念至此,狼司徒走近一步,似要与白氏兄弟说些什么,蓦地里暴然出手,只听啪的一声,便在沈机那嚣张的脸孔上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