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是作甚?”白圭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标下只是想看看这些士卒对兵器甲仗的运用之法和应变之道而已。”狼司徒笑得很是深沉。
“看来咱们的这支兵马让马老弟失望了。”白奇冷着脸道:“依你之见,咱这支兵马在大明的众多卫所中可排几等?”
“依标下所见,本朝的军队可分三等,第一等便是京畿的三大营,五军营善于营阵之法,作为步军,他们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可谓是军中的中流砥柱。三千营尽皆蒙古铁骑,巡哨冲阵,包抄追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可为军中的奇兵;神机营擅长火器,铁炮火石之威可称世间无双,单论远击的功夫,天下没有一支兵马可与之匹敌。只要这三大营合而为战,可谓所向披靡。”
“那么第二等的是……”白圭皱眉。
“第二等的队伍在于边疆的那些军事重镇,陇右兵、辽东军、西南的白杆兵和土狼兵都是其中的翘楚。尤其是以陇右兵最为闻名。他们多半由土达和当地汉人组成,由于久居苦寒之地,民风彪悍果敢,悍不畏死者甚众。其中又以弓骑兵最为犀利。这些人模仿蒙古人的生活习惯日日操练。拥有和当年鞑靼铁骑一般无二的战力。”司徒腾惋惜的道:“只可惜陇右地界只有天下一等一的士卒却没有一等一的将领。否则早能与三大营分庭抗礼了。”
“哦?”白氏兄弟都是一怔。
“有道是,庸人论将,常视于勇。世间那些蠢人只知赞赏陇右兵的勇悍,称之为天下第一,却不知他们的将领也是同样的秉性;所谓的勇者,只是些偏才,于千变万化的战阵之上却未必无害。因为勇者喜欢轻率的战斗,从而看不到必胜之道,往往还会贻误了战机。”司徒腾正色道:“陇右的将校多半也是当地之人,骁勇有余而谋略不足,凶狠狡诈却不知变通。再加上人数有限,爱抢掠,喜排外,从不听取旁人的意见,故虽能屡战屡胜,却始终没能彻底消除鞑靼人在西北的隐患。反而因为将悍兵骄,极易一战而亡。”
“那么第三等……”白圭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沮丧。
“第三等的士卒最为常见,中原的卫所大都属于此类。要区分这些卫所的战力强弱,只需从地域来看便可一目了然。”狼司徒自快得意的笑着。
“哦?愿闻其详。”白奇道。
“有道是五方之地便有五方之性,齐人钝而不机,楚人机而不浮;吴、越之人轻浮而喜近名;闽、广之人可称质朴,然多首鼠;蜀人巧而尚礼,秦人鸷悍而不贪;晋陋而实,洛浅而愿,粤轻而犷,滇夷而华。世俗风气东南雅而西北俗,但要论兵卒的勇悍,那却恰恰相反了。在军中有一种说法,南兵不如北兵,北兵不如口外之兵,东卒不比西卒,西卒不比西夷。以中原人之文弱,难与西北劲旅和西南土兵匹敌。这是由于南北两地人们的性格差异所致。”司徒腾悠然道:“我看二位手下的士卒以北人居多,战力虽远不及三大营和陇右兵,但若真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还是比那些南兵要靠谱一些。”
“既然马老弟说咱们的军队属于末等,却不知哪里急需改进?”白奇又问。
“以我所见,二位的队伍有三处致命的缺陷。”司徒腾伸出三个指头。
“哪三处?”白圭也甚是好奇。
“第一处缺陷便是号令不明。军队不动则可,一旦变阵,立时旗帜散乱。可见每一个带队校尉都无法及时领会主将的号令。这不仅源自平日里操练不得要领;关键在于金鼓少,声音弱。酣战之际,铁炮、火铳,士卒的呼喝之声不绝于耳;队伍之间要想让所有的士卒听清鼓点,看清旗帜,也非易事。布置阵法并非难事,但难就难在如何让士卒了解阵法,都能按阵法的要求去办。依照标下的愚见,不妨多制金鼓,最好定制些鼖鼓。这种鼓长八尺、鼓面四尺、两面蒙革,声音浑厚悠长,几十里外也能听得真切。”
“有理。”白奇点头。
“这第二处缺陷便是徒骑混杂,临阵失仪。徒骑混杂容易迷失队伍,沙场之上,战马受到惊扰那是常事,但凡步骑缺乏统一,方才的混乱便不可避免。这说明士卒们久疏战阵,可见带队之人节制不明,而他的手下也必然人心不一。这种部队札定脚跟犹不可得,又如何能够指望沙场取胜?两位大人的军中虽有不少胆力技艺超绝之人,但两军对垒不讲匹夫之勇,千百人的阵型一乱,纵有绝技骁勇,又有何用?”司徒腾话说到这个份上,见白氏兄弟神色黯然,立马缓和了语气:“不过两位也不必太过忧虑,只要礼贤下士,找一个懂得节制素行的明白人来指挥军队,教阅经年,销尽那武场里的套路,出猎行营、登山涉水之际,也能做到每刃至精;纵遭突变,也能及时扎住阵脚,举手使战,一战而定!”
“敢问马兄,像那种能人操练出来的军阵有何过人之处呢?”白圭不由转忧为喜道。
“但凡名将列阵,可出无穷之变;或伏或起,或正或奇,曲折相连,首尾顾应,绝而不散,却而不散,似整不整,似乱不乱。所谓合亦成阵,散亦成阵,行亦成阵,坐亦成阵,敌固然不知我军之所以退,也不识我军之所以进,所谓的阵法之奇,阵法之变,即是如此。”司徒腾如是说道。
“马兄的见地非凡,不知我军还有什么缺陷?”白圭听得入迷,不由问道。
“这第三个缺陷嘛,也是各地军镇的通病,那便是士卒的资质参差不齐。有道是‘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足下的这些士卒体态还算健壮,但多有犯罪充军的市井之徒,奸猾小民混在其间。这些人沾染了城市的浮华习气,喜欢偷奸耍滑,善于阳奉阴违,最是难以驾驭。依我所见,不如把这些人挑出来杀掉,一是铲除了害群之马,二是以此立威,让士卒甘于服命。”狼司徒开始狠戾的巧笑。
“这个……嘿嘿……”白奇听司徒腾这么一说,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不经意的看了兄弟白圭一眼,只见白圭也是一脸愕然,不由踌躇道:“我这里来自市井的充军者将近三百多人。若是将他们全都宰了,似乎有些不妥吧。”
“马兄先前说的话倒是句句在理,可单单只因为有些士卒来自市井,便要尽数杀之,恐怕过于酷虐,会引起军心不稳。更何况此等杀戮也不合兵法不是?”白圭虽是个残暴之人,但也觉得司徒腾的这个建议近乎荒唐。
“《尉缭子》有云,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标下只不过建议杀掉一成的士卒,仅能做到令行禁止而已,算不得酷虐。方才军阵被马冲散,带头逃跑者多半便是那些市井之人了。像此类城狐社鼠,都是些油滑之徒,平日里还不觉怎的,但逢战阵,一经危难便会开溜!更可恶者,他们为了逃脱罪责,还会拉着那些老实人一同逃跑。万一被上官抓住,这帮鼠辈便会嫁祸他人。像这种害群之马,在军队中非但不能作战,反易瓦解军心,故应尽早除之。”狼司徒眼中闪着灼热的火焰,他见眼前的这支军队已然有些规模,若不设计使其混乱,必成将来的心腹大患。因此,他要抓住这支队伍的把柄,巧言令色的离间将兵,夸大部队的缺点,从而得到操练之权。他自信只要骗得十分之一的人马,便足以鸠占鹊巢,将整个飞羽镇变为自己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