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远随着白氏兄弟走入寨门,沿着山路弯弯曲曲的行了约莫五六里地,来到一个校场之上。校场十分宽阔,四周站着许多武士,足有两千多人。
司徒远仔细扫视了一圈,发现其中只有三四百名铁甲武士还算精悍。但其余人等却是些寻常兵丁,寒风之下,早被冻得瑟瑟发抖。
也就在这时,校场边上又走入十二名布衣汉子,虽然空着双手,不着寸甲,但个个雄姿英发,器宇不凡。显是些训练有素的勇悍之士。这些人走到校场中央,便不再动惮,似是在原地待命。
校场北面有个观礼台,上面密密麻麻坐着许多头戴面具,锦衣华服的客人,看他们那种悠然自得的样子,便知是参与赌局的豪客。
校场西面有个凉棚,四周卫士众多,他们手持陌刀或是双眼火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而白奇他们正押着司徒远,一步步向着凉棚走去。
司徒远见到如此场景,不禁想起跟着父亲戍边的幼年往事:
那时节,他的父亲司徒正于校场之上也曾点阅过上千士兵。
那光景,他也幻想过自己也能经历那金戈铁马的行伍生涯,效力于沙场之上;为国尽忠,为家族挣得万世荣光。
可惜,随着年岁的增长,司徒远逐渐意识到身为次子的他,并无世袭的资格,那个发扬家族荣光的重任或许永远也不会落在自己的肩上。
司徒远心中虽有些落寞,但从来没有什么恼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大哥为人果敢刚毅而又勇悍绝伦,是一个不世出的将才,也只有大哥司徒腾才更有资格担当家族的大任!
那么他这个小弟还有什么出路呢?难道要永远待在父亲和大哥的羽翼下安度一生吗?
或者是学着京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游戏人间吗?
自是不能!
司徒远自认才智不及父兄,却远胜于常人!朝廷连年对外开战,人心浮动,那些登徒子们,乃至于那些强盗小偷都有资格戍边关外,保家卫国。而他这个武将之后又怎能窝在家里无所事事?
于是他从十二岁起便苦练武艺,托人到外地寻找名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一个落寞的老者来到了司徒府上,他就是司徒远的恩师飞云子。自从得了这位高人的**,司徒远的技艺日益精进。
若不是当年年少轻狂,私下挑战,不幸败在了那武学奇才洪云定的手上,或许现在已然功成名就,何苦又在京城苦苦养伤了数年,挨到近日,才在李济的帮助下有了转机。
父亲、大哥、恩师、好友,若是今日有他们任何一人相助,也不至于陷入彀中而不能自拔。
司徒远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思绪间,已跟着白奇走到了凉棚之前,只见里面端坐着七人,左手三人都是四十岁上下,武师打扮,分别穿青白蓝三色劲装短衫,面目凶恶,目光犀利,体态壮硕,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中间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白净大和尚,头上、脸上、嘴上甚至是眉头上尽皆寸毛不生,活脱脱像一个刚被揉好的汤圆;而在司徒远的右手边同样坐着三人,分别是一位慈眉善目,五十开外的尼姑和一名满面虬髯之下,也看不出多大年岁的道长,只见他身材瘦削挺拔,倒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最右边的那位汉子年纪较轻,约莫三十岁上下,左脸颊上有个铜钱大小的痦子,满脸匪气。司徒远估摸着这七人都是些江湖人物,却不知白氏兄弟将之凑在这里,是要耍些什么把戏。
白奇见司徒远神色淡然,显得很是不解:“司徒公子既然自称是飞云子的徒弟,见到几位同门尊长,为何不行师门大礼呢?难道你们崆峒人士都是这般做派?”
“哦?这几位都是崆峒派的吗?”听白奇这么一说,司徒远不由皱眉,他虽然是飞云子的徒弟,但飞云子从来也不与他细谈本派的典故。他又自持官宦世家的身份,除了自己的师长也并不把别的江湖人士放在眼里;后来又听师父无意中抱怨,称崆峒素来有相互倾轧的恶习,正因为弹压不住,这才心灰意冷,辞去掌派人之位,走出崆峒,来这京城谋生。心中替师父不平的同时也更看轻了江湖门派。所以今日虽见到同门却并没有什么惊喜,只是出于礼节,向那七人拱手说道:“在下司徒远,字岳峙。是飞云子老人家的嫡传弟子,家师自掌一门玄空门,听他老人家曾经说过,其余几门分别由七名崆峒高手执掌,不知各位是否就是那七门的掌门?”
“正是,正是。我等都是崆峒八门的掌门。贫尼善因,执掌的是花架门。”七人之中只有那慈眉善目的老尼姑站起还礼。她见其他六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未免尴尬,便替司徒远一一引荐:
原来那身着青、白、蓝三色劲装的武师分别是追魂门掌门飞在天,醉门掌门马兴奎,夺命门掌门尤八爷;那长着一个汤圆脑袋的和尚是神拳门掌门道一大师,在他身旁的高瘦道士是奇兵门的掌门玄清道长;而最右边那名满脸匪气的年轻汉子则是飞龙门的掌门龙行。
那善因老尼姑刚介绍完这六位掌门,三名武师中的飞在天便率先发难道:“飞云子师兄不是说已然看破红尘,终身不将绝学示人了吗?怎么临了临了,还偷偷在外边教了徒弟?”
“我看这位公子,一副精爽烟浮,血不华色的模样,多半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如何能学咱崆峒的高妙技艺?”他身旁的白衫武师马兴奎也是一脸的不忿。
“是啊,是啊,崆峒绝技创立五百年来,人才辈出,能与少林武当齐名,靠的是什么?无非是在择徒传艺之时,专挑那些骨骼清奇而又吃苦耐劳的本分孩子,这才有了今日的武林地位!若都被那帮浮夸子弟学去,必定倒腾出个四不像的崆峒武学出来。到时候咱们的名声可就被他们全都毁啦!”见同伴发难,那蓝衫武师尤八爷也不甘落后,叫嚣间,倒显得他最为义愤填膺:“各位瞧瞧这臭小子,见到诸位前辈就这么拱手了事,当真好大的架子!面见师尊要行下跪之礼!难不成飞云子那老儿没曾教你?”
司徒远见这三人言语中对师父没有半分同门之情,心中已是愤然,又见他们要自己下跪行礼,不由冷笑道:“区区不才,倒是真学了些四不像的崆峒功夫,不过家师说了,这些功夫虽不入流,但对付那些自诩‘夺命追魂’的宵小之徒倒也游刃有余……”
不等司徒远把话说完,那蓝衫的尤八爷已然暴跳如雷。只见他霍然站起,犹如一头愤怒的豹子,一个闪身便要在司徒远的面门上打上一拳。司徒远正愁没地方撒气,见有人挑衅,正是求之不得;刚要拉开架势应付,却见那尤八爷被白奇一把拉住,竟丝毫挣扎不得!
只听得白奇劝解道:“崆峒的恩怨赌坊不愿参与,也不想干涉,但请在赌局之后自行了结才对。”
“对,还是说说赌局吧。”那坐在中央的道一大师斜眼问道:“白老板不惜用各种手段将我等挟持而来,总有个图谋吧?”
“是啊,你们赌坊先是诱骗咱们的至亲好友到这里吃喝嫖赌,再以高利贷相威胁,把我等挟持至此,总得有个说法吧?”那道长也忍不住开口相询,此时的他显得十分萧索,眼中也隐隐透着一丝不安。
“各位掌门也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了,怎么还在这儿明知故问呢?”最后一个说话的是那位脸上长痦子的龙行,只见他恨恨道:“你们没看见对面的那帮看客了吗?他们一个个锦罗绸缎,衣着华贵,自然都是些赌坊招来的大豪客。您再瞅瞅校场中央的那队兵士,他们的眼光如此生冷,显是今日与我等生死对决的高手。”
“不错,我们的这个奇局名为生死局,顾名思义,自是要分个生死。各位都欠下咱们巨额的赌债,若想不吃官司,全身而退,便要将这校场中央的武士尽皆击败。”白奇微微一笑,显得很是为众人着想。
“本公子家里有的是钱,可没工夫替你杀人。”司徒远冷笑着和白奇较上了劲。
“司徒公子欠的不仅仅是烧毁赌船的钱财损失,要知道您那个丫鬟欠下我们赌坊的十几条人命,也应由公子担当不是?”白奇叉手而立,面露得色。
“说那么多干什么?二位老板,是不是打赢了这一场,我们兄弟欠你的三万两赌债便一笔勾销了?”那马兴奎有些不耐烦了。
“哪有那么便宜?这一场只是第一关,要过得三关才算赢家,若是你们连闯三关,所欠的款项自会一笔勾销。”白圭在旁冷哼一声。
“那么就请白老板划出道来吧?”飞在天故作豪迈的抬高了音量,但仍掩盖不住语气里的疲软沉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