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大人你平日里对这满城的军民逼迫过甚,杀伤过重。是故即便能劝服他们不落井下石,加害大人,也万不能让你的家将入得城来……”
“难道李大人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僚被城外的鞑子杀死不成?”
“敢问大人此番即便能侥幸活命又有何用?”
“此……此话怎讲?”
“大人丧师辱国,不仅让哈烈王子困守危城,而且还丢了许家堡以及上百万两的钱银;也丢了我大明军兵数年来不败的辉煌战绩。即便此事放在往昔,有赵王和汉王的求情,恐怕也无可挽回,更何况现下正是赵王失势之时?”
“李大……大人的意……意思……”
“天子虽有雷霆手段,却也有抚恤臣下的良苦用心。大人你为国为民,不惜损名败节,自毁清誉,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救这早已入不敷出的大明于水火之中?大人的一片丹心,天子怎能不知?但若是大人此战之后依然活着,天子又怎能不有过必罚?”
“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说来说去,李大人是要我以死谢罪……”
“不!我是让大人有一个功过相抵的机会。只有这样,你们白家这上百口子的亲眷才能保全。只有如此,我李济才能上书朝廷,说大人的两个兄弟虽然做了国贼,但是大人你却能在鞑靼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威武不屈,力战而死……”
“谢李大人替我考虑得如此周全。也罢也罢,我白铮虽然做了一辈子的阴事,到头来倒也能为国捐躯,得个马革裹尸的美名。”
“壮哉!壮哉!壮哉!”
“快哉!快哉!快哉!”
白铮狰狞的张大着嘴巴,似是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像是要吞噬着眼前的每一个敌人。
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了昨晚与李济的对话。
就在昨夜,他受邀只身来到了城内,本想着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但李济的话语却彻底打消了他求生的念头。
而在当下,白铮的眼前只有无数的人影来回晃动和无数重刀光前后翻飞!
耳边尽是癫狂般的怒叱,脚下多是凄厉而又无助的哀嚎……。
心腹黄林拖着一条残腿,向白铮这里玩命的跑来。但没跑出几步,一根长矛刺穿了他的胸膛,也戳去了他的魂魄……。
一旁的孙桐刚用一块盾牌替白铮挡去两支利箭的偷袭,弥漫的沙尘里倏然闪出一把陌刀,将其举牌的左臂一劈为二,随即一杆长枪扎透了孙桐的小腹,从他的背脊处划拉了出来,竟然还余力未歇,径直扎向了白铮……。
“来得好!”白铮向后滑出三步,反手便是一枪,他手里的这杆铁枪身长九尺七寸,连着孙桐以及那扎杀孙桐的敌人一齐穿透!不等对方惨叫,便又迅捷无伦的收了回来。
眼看着前面的敌人越来越多,白铮终于向身边的士卒大吼了一声:“撤到门洞!”随即挥舞手里那二十三斤的铁枪掩护着残存的手下连连后退……
***
唰唰唰,致命的羽箭射向天空,司徒远忽然觉得,那灰暗的天空却似已然在他的心里。一时间,一个奇怪的念头猛地从心中闪过。让他感到每个做着攻防战斗的人们都是如此悲伤而又无奈:
城头的人想要保住城池,保住他们的所有利益;城下那些蚁附而上的攻城者们,则在鞑靼弓手的威逼下,排着冗长的队形,一次次从希望战斗到绝望……。
司徒远此刻似乎有些茫然,他分明看到双方每个人都似一只相互撕咬的蟋蟀,为了各自主人的伟大理想,为了能在这九死一生的战斗中继续生存片刻,不得不奋力拼杀,直到生命的完结。他们在用自己的血肉熬制一锅能够满足他们各自主子的欲望靓汤。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反抗,因为这锅叫“胜者王侯败者寇”的美味虽然可口,却也如毒断肠!可以不分贵贱良莠的将世人尽皆拉入那万劫不复的修罗地狱!
而他们所在的这座叫许家堡的城池还在那里威严的矗立,审视着人们的不懈努力!
与此同时。
东城头上,还有几道锐利的目光也正朝着白铮这里久久凝望。
“瞧瞧,瞧瞧,白铮这老小子还真有那么两下子。折腾了半天,竟熬到了敌人的第二梯队……”东城之上,龙行一边指挥弓手射杀着蜂拥而来的攻城死士,一边还不忘向城下的白铮瞥上几眼。在他心中早已恨死了那厮,眼见其狼狈不堪,忍不住刻薄一句。他话音刚落,一个按耐不住,张弓搭箭,便朝城下的一名敌将射去!
只听哎呦一声,那名汉军牙将面门正中一矢,不及惨叫个“尽兴”,便被身前的一杆铁枪迅捷的刺了个对穿……
“哼!白铮为虎作伥,恶贯满盈。今日死在苦主面前,也是此獠的报应!”司徒远对那白氏兄弟素无好感;只觉得恩师的那些倒行逆施多半便因他们的蛊惑而起。现下见其手足即将相残,阴鸷气质一旦发作,狞恶的神态倒也不输身旁的狼司徒。
“嘿嘿,好好好!想不到白老大的枪法当真不赖!看这架势比咱们学得杨家枪法还要高明不少……”狼司徒眼见白铮手里的铁枪招招不落虚空,几乎是每一击刺杀都能让一个敌人应声而倒。心下倒也很是佩服。
“这是峨眉枪法。讲究使枪时,枪头滚转画圈,运用所谓‘阴阳手’的技法,拧转枪杆。”原本躲在一旁战棚里看着热闹的李济,此刻似也来了兴致,竟然跑了出来:“相传只需如此用枪,扎出去的枪杆和枪头永远成旋转的样子。正所谓,扎中有封闭、直力中有横力。再加上白铮天生力大,施展的更是沉重的铁枪。一旦扎出,任何兵器与之相交必然会被那旋转的横力震**开去!到时候白铮只要向前使一招单杀手,定然例无虚发,每扎必中!相传此人是赵王麾下第一等的长枪好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嗯,我司徒家的枪法也有若干拧转枪杆的招式;但扎出来的枪圈顶多能到碗口大小,不如白铮那铜钱般的枪圈来的地道。杆子运转之时的横力也远没有白铮手里的铁枪来的劲大。”既然两位亲友都这么说了,司徒远也只能点头承认,不过心下却依然不甘:“只不过此獠虽然身怀绝技,品行却是不端,自种恶果之下,终究难免葬身此地。”
“也是也是。此人一手上乘的峨眉枪法,昔日里却偏偏拿着无数峨眉高手的性命当作自己手里的‘赌具’。可见他是个欺师灭祖之人;今日得此报应,也算是自食其果。”李济抚掌而笑,笑得很是畅快。全然不把敌人的大兵压境放在心上。
“哎呦,瞧见没?那白奇、白圭二贼也在敌人的第二梯队之间,嘿嘿,瞧瞧!瞧瞧!在他们身后还有蒙放那厮……”龙行抬手又射出一箭,一敌应弦而倒之际,他的眼睛已然盯上了敌人的第二梯队。
“哼!想不到蒙放这厮如此朝三暮四,竟然也跟着当了反贼!”司徒远一见蒙放,心下一凛。他深知这血影狂煞的厉害,上回设计没能将其炸死,此番若是再短兵相接,己方的伤亡难免加剧。
“嘿嘿,看来白铮他们也只能躲在护门墙内垂死挣扎喽。唉,我说公子,咱是不是……”龙行一看敌人已经将东城外的白铮据点一一拔除,几十辆运土车正在不遗余力的将沙土填入昨夜刚刚挖出的十几段城壕之中;心下也不禁打了个突。他知道东城的城墙已然残破不堪,只要白铮一伙被灭,东城的阻击恐怕也支撑不了一日。
“嗯,我看白铮也顶不了多久了。去,把茅普、道一和玄清叫来!告诉他们,为了那几百金蝉教众和至亲好友,天使下令他们必须坚守到明日日落……”李济一看形势差不多了,随即便让司徒远身边的一名亲兵前去传令。
那亲兵先是愣愣的看了一眼李济,又不禁看向司徒远;只见司徒远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的点了一下脑袋。茅普三人虽已重新回到了许家堡的“怀抱”,但身上背负的“叛教”罪名却也永远的无法洗刷干净。为了让自己亲手编织出来的谎言继续发挥作用。命这三人坚守外城显是眼下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