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春天那娇艳的阳光洒在洪云定身上,却没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此刻,洪云定正默默地跟在李济和三个幻奴的身后,走出那个地下院落,向着东城门的方向蜿蜒而行。
方才听李济的意思,飞云子已然成为了鞑靼人的说客,此次前来似有劝降之意。只因这老贼与司徒家的关系非比寻常;未免尴尬,便让李济前去打发了事。
“飞云子是崆峒武学的一代宗师,技击之术已入化境,故特邀洪大人这般的顶尖高手同去会上一会。”这些虚情假意的废话是邀请洪云定同去的理由。似乎在柳如松受伤之后,李济大有亲近之意。
但在洪云定的眼里,对于这大魔头的路数,他却始终拿捏不定。
“昨夜李济明明可以与司徒兄弟暗自商议要事,却为何偏偏要拉我一同参与……”
“为何今日会面那个两面三刀的飞云子,也要带我同去……”
“难道这厮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有求于我……”
“或是还要对我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一想到李济的鬼蜮伎俩,洪云定只觉背脊猛地一凉。脚步更是有些发虚起来。
“唉,真不该答应跟他出来……”
“嗨,要是这魔头真要害我;以我现下的处境,却又如何应付……”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似乎脚下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飞快。还没等洪云定琢磨出李济的真正意图,他们一行五人便已来到了东城门下,在那深约两丈的门洞子里头终于看到了那位名叫飞云子的老者。
虽然门洞中采光稍差,但也足以让众人看出来者的怪异之态。
整齐的道冠之下有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和一对精神矍铄的双眸显得极不搭调。仙风道骨的鹤氅下,有着一双只有鞑靼权贵才配享有的矮统香牛皮靴。
洪云定自然不知这双靴子是毛里孩对飞云子的厚赏之一。只是在他的眼中,如此的衣着搭配显得分外的唐突滑稽。
洪云定正在一旁纳闷,却听李济装模作样的言道:“哎呀,这不是飞云子老先生吗?多年不见,您老身体可好呀?”
“哎呦,贤侄的重病……”飞云子显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的竟是李济。惊骇之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托您的洪福,小侄昨夜将将康复;这不,还没等前来拜望先生,不想便被人连砍带杀的撵到了这里。”李济苦着脸答话,却又摆出一副人畜无犯的无辜模样。眼下在这城洞子里头只有他们区区六人,使得一旁的洪云定着实不懂李济这厮为何还要惺惺作态。
“今时不同往日。白氏兄弟引虎驱狼,自招祸患,引来了鞑靼铁骑,却让官军的四大营尽数灰飞烟灭。如今只有投降鞑靼才能……”飞云子还要再说,却见李济已然摆手连连。不禁心虚的停下了话头。他原以为只要说服了司徒远便能成功。即便那徒儿食古不化,不肯就范,也可找狼司徒这般识时务的家伙商量。却不想,来到城下;不见司徒兄弟,却见这锦衣卫的李济前来迎接;这不仅大出飞云子所料,也将自己那早已备好的说词瞬间打乱。
“我知道,身为大明的子民一生难免会受不少的委屈。”擅长变脸的李济忽的面色一沉:“只不过,若是当了汉奸,下场恐怕更是凄惨。”
“如今,许家堡外,数万鞑靼铁骑正在虎视眈眈;许家堡内的士卒也伤亡过半。敢问贤侄拿什么负隅顽抗?君不见此地城垣破败,内城虽有远儿设下的若干陷阱尚可应付一二,却又能支持几时?”飞云子强自镇定,语气也终于强硬起来:“我劝贤侄不如将那哈烈王子和明军官兵统统交出,再把城里所劫掠的财宝全部献上;老夫敢拿人头担保这全城老幼的周全。”
“哈哈哈,先生真是糊涂!您以为就凭他毛里孩的几万乌合之众便能攻破那牢不可破的嘉峪关吗?”李济扬天大笑,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若是小侄我估算的不错,不出几日,鞑靼派出攻取关隘的先锋便会逃将回来。”
“难道……”飞云子心中不由打了个突。
“有道是打铁还得自身硬。毛里孩的翁牛特部虽然有一万骑兵和五千汉军;但相比昔年的那些草原雄鹰,仍是太弱!他自以为团结了几十个小部落便能组成大军席卷中原,却不知他们蒙古人里头也和咱汉人一样人心不齐。”李济越说越是得意,说起大话也似有理有据:“我敢打赌,此獠的先锋还没看到嘉峪关的影子,大明的边关便会收到确切的消息。嘉峪关此刻有十万大军驻守,就凭他区区几万乌合之众又凭什么取胜?”
“这个……”飞云子脸色微变,似乎有些动摇。
“先生是看咱们从小到大的长辈。身怀绝技,又精通韬略。暂且从贼也是权宜之计。此番既然来到城中,不妨便和我等一同守城。小侄也敢拿人头担保,不出十天半个月,鞑靼人便会狼奔豕突的逃将回去。到那时,小侄定然会替先生向朝廷请功,不但将崆峒山全然交付予您,;再给您弄个五品的武官当当也无不可……”李济见飞云子有些被他说动,原想趁热打铁的劝他投降,如此一来己方也可多一个强援。但见飞云子虽是动心,却又面有难色,电光火石间,他似又记起了什么,随即转移了话头:“嗯,不对,莫非先生还有隐忧?”
“这倒……”飞云子仍在踌躇。
“等等,让小侄猜猜!是了是了!听说先生曾在京城城郊买了一处很大的院落。那地方与您当差的黄家标行可够远的……,是故一个月也难得去上一回……。莫非……莫非那里便是先生金屋藏娇之所在?”李济见飞云子眉头攒动,便知猜中了七分,随即又道:“既然金屋藏娇。以先生这么棒的身子骨,生个一男半女也非难事……,莫非有人拿您的妻儿说事,想要以此威胁先生?”
“没有的事!”飞云子心知不妙,连忙否认。
“无妨无妨,先生不愿说,小侄今后也能派人打探清楚。”一旦拿住了对方的要害,李济便如毒蛇般非要将牙里的毒液尽数注入,方肯善罢甘休:“若是查出还有人敢占据先生的宅邸,定要他们以命相赔!”
“混账!”飞云子知道李济所在的锦衣卫神通广大,只要一查,自己的私隐定然暴露。他也是怒急攻心,蓦地里向前一冲,便要身手来抓李济。
“哎呦!先生莫要生气,何必……”李济中毒未愈,身形却还灵敏;他见飞云子合身扑来,连忙朝洪云定的身后躲藏。
洪云定方才看到李济闪在了自己的身后,飞云子的老拳也已如影随形的欺了过来!
洪云定见状,别无选择。一击发自本能的窝心脚径直弹射了出去,却被飞云子的铁拳击在了脚底之上!但觉脚心一阵剧痛,连退十几步后方才站定了脚跟。
与此同时,李济却已间不容发的躲到了三名幻奴的身后,竟还探出半个脑袋,嬉皮笑脸般的审视着眼前的战局。
飞云子见一招得手,击飞了洪云定。脚下更不迟疑,再次直冲李济而去!他相信就凭锦衣卫的手段,足以拿下他的亲人;但他也相信就凭自己的身手,也有五成的把握将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侄抓到手里!有道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李济,他才能重掌主动。
于是乎,武艺较弱的幻衣被飞云子第一个摔在了一旁……
紧接着,幻生也被飞云子的铁肘打翻在地……
幻铃的铜铃倒是争鸣了三声,但三声之后,那挥舞如风的夺命铜铃便被这崆峒第一高手轻易夺去!不等幻铃从袖中翻出那把救命的匕首,铜铃便被飞云子迅捷无伦的回掷过来!要不是她躲得机敏,险些便被当场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