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洪云定带着幻铃和幻衣整点人马准备出发之际,忽听得寨外一阵喧嚣;这一次声势更为浩大,如一波波奔流不息的巨浪,让整个东寨都震颤不已。
众人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却见一名巡哨的小校从寨外心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一边,李济和谭百户他们也已整装待发,准备逃之夭夭。一看那小校的脸色,都以为那些白府家将是要卷土重来。
“禀……禀报大人,有无数鞑靼铁骑正朝这里奔袭而来。听那些逃兵说,围在许家堡的几十个营寨大都失陷。再……再不跑,可……可就来不及了!”那校尉吓得已面无人色。
“糟糕糟糕!我方才还在纳闷,那个白圭当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聚众造反,原来是联合了鞑靼大军!”李济听了小校的禀报,险些从马上掉将下来,不禁连连苦笑:“哈哈哈,想不到朝廷机关算尽,却被那些蛮子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许家堡外多有西北的精锐,一旦被歼,朝廷在西北的军务便会陷入困局,而鞑靼人也可趁此良机攻入嘉峪关内。”
“最不济,鞑子也能借着白圭的助力,攻入许家堡内,大肆洗劫一番。”一旁的幻衣向来对主子的事情十分上心,此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要知道那些豪客们的万两金银可都被司徒远他们抢入了堡内。若是城池被鞑子**平,咱们大伙儿的所有努力便是为鞑靼人做了嫁衣!从此西北的鞑子便多出无数军械财宝,只需晓以时日,必将成为中原的大患。”
“还有那个哈烈王子。”幻生看上去最是镇静,只是嘴角还是不经意的抽搐起来:“听说司徒腾此番出征,便是去解救哈烈王子。既然鞑靼人已然攻入了这里的官军营寨,想必司徒腾他们也难逃那帮鞑子的毒手。”
“看来朝廷的所有谋划尽皆弄巧成拙,功亏一篑。”李济难得的露出了一副欲哭无泪的窘迫模样。
“现下如何是好?”洪云定耳听寨外敌人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许多地方都有杂乱的火光冒出。心下也是烦乱无极,只能看向李济。
“逃!眼下局势大坏,门僧那里也已顾不得了。现下我等是逃出一个是一个,逃出两人是一双!大伙儿一同朝东急行,若能逃到嘉峪关那是最好!实在不行,咱们便去许家堡里暂避一时。”此刻,漫天的火光已然印在了李济的脸上,这让他变得越加神经起来:“冲出去,快快快,大伙儿跟我冲出去!”
但听李济那“去”字尚在众人的耳边回响,却见这厮已然没有了往常的淡定自若,第一个骑马冲出了营寨!
随即,被其感染的众人尽皆发出一声呐喊,也跟着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旁正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十名重伤员也不禁叫了起来;呼喊着同伴能帮他们一把。可是眼看着大难临头,这些被李济一手**出来的士卒又怎会顾及同袍的感受,一个个神色木然的从伤员们身边匆匆走过,竟无一人回头再瞅上一眼。
由于洪云定要带上腿脚不便的柳如松,是故最后一批出寨。眼看这些刚才还与自己并肩战斗的士卒,立时便被人如丢垃圾一般抛却在了大帐之外,心下又是不忍又是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这些人撕心裂肺般的继续呼叫和咒骂;与柳如松合骑一匹战马,往外急奔。
刚跑出营门之外,却见四周早已乱做了一片,到处是零星的箭羽飞射,遍地是血肉模糊的死尸。
从其他各寨逃向东寨的逃兵几乎堵塞了朝东的各条通路!
一些骑马的战将也已开始砍杀起堵在面前的士卒……。
那些平日里仰人鼻息,唯唯诺诺的小兵之中当然也有几个凶恶的人物。眼看着军队已然溃不成军;又见上官还要残杀士卒,意图逃命,不禁火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也就是刹那的功夫,好几名刚才还在**士卒的将校便被乱兵用刀枪戳下马来!弹指间,身上又被踏上了上百只步履匆匆的脚板,将他们化作了肉泥!
而那些杀死上司的小兵也是你争我夺,来抢坐骑;却往往弄得人死马伤,又被身后裹挟而来的人流踏为齑粉……。
洪云定何等机警,眼看着自己也有池鱼之忧,强烈的求生本能立时将自己的慈悲踩在脚底。正要拔出战刀脱身,但见一杆铁枪蓦地里从身侧戳了过来!
洪云定冷笑一声,只是侧身一夹一扯,便将这杆大枪夺过!他用手掂量了一下,估摸着也有五十来斤。心想正愁着没有称手的长兵开道,却无端端得了这么一件利器;便也再不迟疑,单手舞动起这杆大枪,须臾间便将四周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尽数打翻在地。不等其余乱兵来抢马匹,便两腿发力一夹马腹,全力冲了出去!
或许是这匹坐骑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旦脱困便再也收势不住;一路横冲直撞,勇不可当。却也不知撞飞了多少兵丁,踩伤了多少无辜。昏头昏脑的随着乱兵又跑了一刻有余,终于冲出了官军的东大营!
也就在洪云定慌不择路,准备向东继续奔逃之际,忽见一条身影从他左侧扑了过来!
洪云定以为又是个抢马的乱兵,反手一枪,便朝那人胸口扎去。
不想此人的身法十分诡异,一见对方反击,凭空身形一折,竟然躲过了洪云定的铁枪!
洪云定此刻也是急于逃命,眼见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劲敌,手里更不容情;一枪不中,便毒蛇吐信般迅疾又刺出一枪。这一枪直扎向对方的面门,已然加上了十二分的气力!
可惜对方的身手更是了得!急退之下,早已做好了缩颈藏头的准备。洪云定力道虽猛,手里的准头却出了偏差;只听哐的一声,那人的头盔被铁枪朔飞老远。一个熟悉的光头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哎呦,这不是门僧吗?”此刻的柳如松已然恢复了一些神智,趴在洪云定的背后却先认出了来人。
“看你这厮还往哪里跑去!”须臾间,洪云定也已反应过来,只听他高叫一声,举枪又是一击,只不过这一刺的招式有些“凝滞”;那门僧何等矫健,哪里还会重蹈覆辙,使了个登云换影的步伐,轻巧的躲开了来袭。随即一扭头,泥鳅般钻入了身后那四散奔逃的滚滚人流之中,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看来这厮还是逃了出来……”洪云定侧身与柳如松相视苦笑一声,也顾不得许多,一路策马急奔,直往那前方李济他们的身影径直追去……。
等洪柳二人骑马刚赶上李济一行,这才发现那个擅使双勾的谭百户及其手下早已被乱军冲散,不知所踪;此刻在李济的身边只有三个幻奴和两个哑仆还在死命跟随。还没等洪云定上前招呼,又见斜刺里闪过一彪人马;弹指间,一阵箭羽便朝他们扑了过来!要不是众人都有军中最为坚韧的冷锻甲护身,坐骑也披挂了重铠。就凭这一阵冰雹般密集的箭雨便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不成了!往东的道路都给鞑子封死了!咱们都是重骑兵,逃不出敌人轻骑的围追堵截!”暗月下,李济脸色煞白,却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只见他对众人大声吼道:“大伙儿跟我朝西走,咱们从许家堡的东门入城便是!”
洪柳二人无奈,只能跟着李济他们,绕过东寨,又朝许家堡的方向猛冲,慌乱中,也不知撞翻了多少士卒,踩伤了多少同袍,只是没命似的朝西面一路狂奔。即便遇见敌人的弓骑,也是手持骑盾低头猛冲……。
好在鞑靼人自诩已大获全胜,满脑子都是抢夺各营物资和割取死尸的首级,见李济他们冲来,往往是用重箭乱射一通,便去追逐那些更易得手的目标……。
众人向许家堡又跑了几里,鞑靼人的游骑便越来越少,是故一行人越跑越是轻松,道路上却也没有了方才的拥挤。
等到了壕沟边上,李济让两个哑仆下马去放下了机桥。随即众人便弃马步行,直等他们一口气走到了许家堡的东门之下。却发现另一支人马也从身后赶了过来。
“糟糕糟糕!莫不是敌人撵来?”见来者至少百十来人。洪云定心下不由一惊。
“不对!这些人都背着伤员,多半也是前来避难的朋友。”李济轻轻咳了一声,目光却是亮的怕人。
等来人越来越近,众人定睛一看,却见为首一人身高八尺有余,手持一柄长刀,一副气贯长虹的模样。
“哦!这不是大哥吗?”李济一眼认出来者正是司徒腾。他小时候在司徒家做客的时候,总爱学司徒远的语气,叫司徒腾大哥。是故此时相见,“大哥”二字倒也喊得亲热。
“哎呦,还真是益成贤弟!”益成是李济少年时自己给自己起得字,却也只有司徒兄弟这样的老相识才会对他如此称呼。自打冲入西大营之后,狼司徒便带着手下左冲右突,顺带也引来了身后的鞑靼铁骑。混乱中,他一边负责带领着骑兵向前开路,一边又命施敬德将所有伤员都绑在马上,由几名步卒守护着跟在后头。就这样跑跑停停,到处乱窜,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却也终于来到了这里。只不过手下那些苦心操练的新兵已然所剩无几。更闹心的是,冲突中,王宝和杨易也先后受伤,已然无法动惮。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包括巧音和尉迟凌等受伤的将校都被狼司徒活着带到了这里。
两人尚未各叙寒温,忽听残破的城门内传来一阵脚步杂沓之声。回头看去,却见司徒远已然带着一支人马跑了出来!
“大哥!益成!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了!”司徒远身形未到,声音里头却早已透着喜悦。
“哈哈,只要你我三人联手,纵有刀山火海,也能闯上一闯!”狼司徒一见阔别多年的兄弟,不禁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
“是啊,是啊,自打知道岳峙你被困孤城,兄弟我便是寝食难安,险些个便急出了病来。”李济那苍白的脸上也透出一抹红光,却也并不耽误巧言令色的劲头:“现下好了,兄弟们又聚在一起。便算是有了指望,有了奔头!”
“嘿嘿,现下形势危急,各位还是入城再说。”洪云定一旁见了不耐,眼瞅着壕沟对面依旧是火光冲天,背在身上的柳如松似又昏死了过去,不禁提醒了一句。
“哦,对对!大伙儿这次是死里逃生,还带了许多伤员;快快快,还是进城再说……”
“嗯,我这里也有人受了重伤,还得先去包扎包扎……”
随着狼司徒和李济的声音在城下先后响起。在司徒远及其手下的帮助下,众人扶着一干伤员朝着城内缓缓走去,只留下远处那凄厉的叫喊和漫天的火光还在那里久久回**,飘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