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徐徐。
在一个无名的山岗下,
上百支来自鞑靼各部的军队已然在各自首领的指挥下集结起来。
虽有些杂乱,却也并不喧闹。
此处离许家堡不足五十里,按照先前与各部的约定,再过一个时辰,便可集结完毕。
山岗上。
毛里孩躺在一驾精致的马车中有些意兴阑珊。
前几日,那员明军小将的奋力一击差点便将其肋骨打断;这着实让人有些懊恼。
只不过这样的不快并未持续太久。从许家堡那边传来的消息,又使他心下舒畅了不少。
此刻,马车下正跪着三名衣衫褴褛,反绑双手的汉子;虽有些饿得皮包骨头,却也能从他们的身形里看出其往日的彪悍。
“听说你们都是被朝廷追杀的汉人游民?”眼看着大军即将出征,找几个倒霉鬼祭旗便是眼下的头等大事。不过在杀死这几只“刍狗”之前,好好的盘问一番倒也必不可少。
“不错,都是些无业游民。混迹江湖,四海为家。”为首那个大汉一听对方发问,昂然抬头;脸色虽然有些憔悴,但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只不过不幸遭了朝廷的毒手,被人如牲口般运到了许家堡外,作为攻城的一个小卒,前去送死。好在咱们逃出了魔窟,这才在这荒野里四处徘徊,想要寻一条逃往中原的门路。可惜兄弟们错跟了一个叫蒙放的茶马贩子;弄得灰头土脸,无处安身;与其分道扬镳之后,依旧没能重回故土,只能靠劫掠商贾,惨淡谋生。”
“可惜这里的商贾也并不太多。”毛里孩戏谑一笑。
“都要打仗了,何来的商贾?即便有那么几支商队,却也有大批护卫严加保护,就凭咱们这点人马,又如何是他们的敌手?”那大汉声音越加的洪亮。
“于是你们便开始打我汉军粮草的主意?”
“原想着偷一些粮食果腹而已;想不到你们的骑兵实在厉害,追出三十里地,还是将咱给撵上了。”大汉满脸遗憾。
“听说你们三人共击杀咱们七名勇士?”毛里孩面色忽然一沉。
“还重伤了八个。”那汉子自知必死,却也毫无惧意:“你们这群成吉思汗的子孙当真差劲!除了还是那样能跑之外,说到硬桥硬马的搏杀,竟是如此不济!也不怕辱没了祖宗,成为了笑柄!”
“狂妄!”一旁的查干巴日终于看不下去,愤然上前,一鞭子抽在了那汉子的脸上。却见对方不躲不避,任由皮鞭击打,只是一个劲的冷笑。
“我还听说,你眼见寡不敌众,便诓他们与你摔跤?”毛里孩一边说话,一边挥手让查干巴日停止了抽打:“我手下的那些勇士本来也不愿与贱民比斗。要不是被你侮辱了先祖,才不会中了你们的奸计!”
“没错,是老子撺掇那帮蠢人与我摔跤。”那汉子显然对自己的手艺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自信:“不过他们依旧占着人数的便宜。一开始,他们一对一的较量不成,便换做以二对一;以二对一还是不行,干脆上来了三个!到后来,这些家伙见老子以一敌三,照样占尽了上风!便又厚颜无耻的上来五人;不想还是笨手笨脚,被我弄死了七个,重伤了一个;后来他们干脆发了疯癫,又冲上来几十个人!嘿嘿,要不是老子忌惮同伴的安危,再弄死几个也非难事。”
“方才我已让手下查过了尸体,这些人身上都没有致命的伤痕。天下也没有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制住我部数位勇士的功夫。你小子定是用了妖法!”毛里孩面露杀机。
“中原人的技击之术,无论是白打还是器械与你们这些野人相比确实占不到什么便宜,在弓马之上更是落了下风。只不过我这手法用的是巧劲,比的是对人体穴位脉络的常年钻营,这才得出一套相生相克的法门。”那汉子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一个劲的挑衅:“此等绝技的出处本就不为杀人,而是悬壶济世的慈悲和善举;与你们这帮野人的杀生害命之道却无半分干系。尔等鼠辈又安能识得?”
“大胆!”
一旁的查干巴日又要发作,但一见主子瞥了他一眼,便又识趣的退在一边,对那汉子怒目而视。
“若是小王我猜得不错,你这手功夫曾唤作‘五钱银’,又称为‘凤阳小手’。”毛里孩狡诈一笑:“听说这种技艺原本是某位神医替人疏通经络,料理病痛的手法;只不过被他的后人看到了杀人害命的好处。于是,早在五代十国时便有人用此绝技暗中伤人。到了前朝,干脆便拿来刺杀政敌;要不是你们的太祖皇帝派出缇骑大肆缉捕那些杀人狂魔,或许当今的大明便会越加倒行逆施了。”
“想不到您这外藩的酋长对我中华技法颇为熟悉。”那汉子怔了一怔,忽然笑了,语气也不似方才那么无礼。
“哈哈,好说好说。小王既然想征服中原,自当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只可惜我这堂堂五千汉军之中能征善战之辈不少,精通医理的却是不多。既然你会点穴伤脉的功夫,自然也有帮人调理气血的法子。此刻正是本王用人之际,只要你肯投入麾下,甭管将来本王能否问鼎中原,都愿保你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你看如何?”毛里孩见这汉子颇有英雄之气,心中甚是赞赏。立时便有了接纳之意。
“这……这个……”那大汉本以为杀了如此多的鞑子,自己三人必然不幸。想不到一阵狂言乱语之后,竟有了活命的机会。他本是个爽利的游侠,一辈子只爱逍遥四方,不受拘束,更不愿出卖同胞,换取什么功名利禄;但身旁两名结义兄弟的生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他实在不敢再行造次,白白枉送了大伙儿的性命,于是咬牙道:“承蒙大王看得起,只要放过我这两名兄弟,小的愿保大王的周全。”
“好,本王这就让你做我的伴当,时刻跟随在本王的身边。唉,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毛里孩向来是出名的用人不疑;一见今日得了一员猛将,心下好不欢喜。
“在下何中欢,身旁两名兄弟,一位是义兄隋厚朝,一位是义弟李松。”那汉子打定主意想要一有机会便借机逃走,却不料对方如此看重自己,一上来便让其当上了亲兵侍从;心下惶惶然间,自然也想将自己的两个弟兄一并拉上。
“好,既然这二人是你的兄弟,那么从今往后便也一同做本王的伴当……”毛里孩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前来报信的一名斥候打断:“禀报大汗,前方二十里发现了那支护卫哈烈王子的明军人马,眼下他们的士卒已不足四百,队长问大汗是否要让游骑上前截击?”
“不急,不急。”毛里孩回头看向查干巴日:“你先带领三千弓骑紧随其后,只等他们入了明军大营,立时尾随而入,攻破营寨,等待我大军的到来。”
“标下遵命。”查干巴日笑道:“这帮人只道咱们要截取哈烈王子,哪晓得我军却是要直捣黄龙,将整个大明的西北防线一举攻灭。”
“唉,对了,还不给我这三个伴当松绑?我这里有上好的波斯美酒,来来来,给这三位英雄每人都满上一杯。”等那查干巴日领命而去,毛里孩似才发现何中欢他们三人还跪在那里尴尬的看着自己,连忙招呼手下上前松绑。
而对于他们的这种眼神,毛里孩倒也十分熟悉!
因为几乎每一只被降服的鹰犬都会用类似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