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阳夕照,经过几个时辰的急行军,离许家堡越来越近。
随着一阵浊气袭来,不知不觉间,司徒腾的这一行人马已能看到不远处那云轩驿的依稀轮廓:
一间还算规整的瓦房。
门前是一口陈旧的水井。
七八匹被拴在东北角的战马。
除此之外,一切都只是残破……。
残破的篱笆。
残破的马厩。
残破的望楼。
还有……
一群残破的尸体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有人的,也有战马的。
疏疏落落,遍布整个驿站前后。
而方才众人闻到的那股子怪味儿,显然便是从这些尸体中传将过来。
“他娘的,不是说这里有三十名骑兵准备伏击咱们吗?人呢?人去哪儿了?”陆伯雷一见前方的场景尽透着蹊跷,作为即将上前探查究竟的先锋,他可不想就这么贸贸然走将过去。于是便不得不从车里拉过苗算,向其质问起来。
“那……那些尸体就是我的手下。他们都身穿轻便的玄铁马甲,这……这个我……我一眼便能看出。”苗算脸色苍白的朝前面瞅了片刻,口里喃喃道:“却……却不知是遭了谁的毒手,竟都死在了这里。”
“嘿嘿,这群鸟人是要弄什么玄虚?”司徒腾策马上前了几步,只是看了两眼,便倏然扯出一张硬弓,朝那些尸体射了一箭。这一箭正中一名伏尸的脚后跟!
随即,这具“尸体”突然跳将起来,一边跳脚大骂,一边招呼着身旁的那些“伏尸”纷纷抽刀而起,向他们杀将过来。
“哈哈,果然有诈!方才老子就在琢磨,你那区区三十人的伏兵如何对付咱们?嘿嘿,原来是要耍这借尸还魂的招数。”司徒腾潇洒的挥了挥手。身后早已拉满弓弦的五十名弓手一齐发箭,顷刻间便将来犯之敌尽数射杀在了二十步外。
“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死尸。”司徒腾眼见那些故弄玄虚的敌人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尸体。这才让陆伯雷和杨易二人各带着四名弓骑,从两侧绕将过去。一路清点,直到那个瓦房门前,足有二十四具满是箭羽的尸体。
“不是说三十人吗?怎的只有二十四具死尸?”狼司徒一听陆伯雷的回报,一双狼眼直视苗算的双目。没等对方开口,只见刀光一闪,苗算便“有幸”看到了自己的右耳掉落面前!
“哎呦!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这里的三十名军士我已然让十六郎接管。剩余人等现在何处?我……我……我实在不知!十六郎原本就是截杀你们斥候的那个高手,他是人厨子的徒弟……”苗算原本还巴望着这些人马可以前来相救,现下眼见大势已去,只能将十六郎的底细也一并说了出来。
“嘿嘿,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好戏!想不到咱这些苦主,还能在这里重新会一会那个骑射高手。”司徒腾听苗算说罢,不由对左右的众人笑道:“此番既然有那个十六郎在此,还真得小心应付。”
随即,司徒腾吩咐陆杨二人不用接近驿站,只管用火箭点燃瓦房。同时又让弓箭手拿出破甲的利箭,朝着瓦房前的尸体一阵乱射。等那瓦房烧得坍塌下来,杨易策马向前看了一看,并示意里面并无伏兵。众人这才缓缓接近驿站。想要在那口井里头弄些水喝。
但没走出几步,狼司徒忽又警觉的喝止了队伍。他让人拉出了仅存的一架床子弩,朝着一匹早已被射得血肉模糊的战马又煞有介事的补了一箭。
倏然间,马腹里传来一声闷哼!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只因为过度疼痛而有些**的左手忽然伸出了马腹!
慢慢的一个满头满脸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的脑袋也探了出来!
没等再发出呼喊,似已疼痛过度,一口血沫子刚喷出一丈多远,便已颓然闭上了眼睛,咽下了他这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
“乖乖!我的妈呀!原来这帮漏网之鱼竟然躲在马腹里面!”方才那一箭是向顶天放的。眼见出现了此等“奇观”,这位嗜杀的家伙断不肯错过如此快事!只见他转动绞车张开巨大的弓弦,等手下将一支长矛般的弩箭放置妥帖之后;一扣扳机,又一支床子巨箭破空而出。不出所料,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下,向顶天更是得意。只见他连连发箭,将前方十几匹死马一一射了一遍,先后又听得几声哀嚎。
“让十名牌手上前查看,若是将敌人尽数杀死,我等便在这里小歇片刻;争取在天黑前回到许家堡外的官军西寨。”司徒腾叫回杨易陆伯雷两人帮着施敬德一同整顿兵马,却对身旁王宝挥了挥手。
王宝会意,挑了十个精壮的藤牌手;五个手持钢刀,五个手提长枪,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驿站;里里外外将尸体都翻查了一遍。除了从五匹战马的马腹里拖出五具手持弯刀的死尸,什么也没有发现。
司徒腾见已然安全,便让众人在驿站外面休息,并让向顶天和王宝二人押着苗算去驿站辨认那几具从马腹里拖出的死人。看看哪一具才是那个十六郎的尸身。
王向二人领命,一左一右各骑一马,却将两手反绑的苗算徒步夹在中间,慢慢的向前行进。时不时的,向顶天还恶意满满的挥动皮鞭猛抽苗算的脑袋,嫌他走得太慢。待到苗算加紧走了几步,向顶天又戏谑的挥鞭将其抽停,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责备苗算妄想逃跑……。
就这样一边骂一边抽,走走停停的终于来到那些尸体的面前;王宝见这些死尸满脸血渍,压根看不清面目,便让士卒打来两桶井水准备清洗尸体的脸面,以便苗算辨认。
而在他们身后,狼司徒忽觉一丝莫名的不安;或许是来自原始的本能,他竟不由自主的又跳上了马背,向着驿站徐徐走去。
“将军这是怎么了?”巧音见狼司徒神色有异,也从自己的战车里拿出两个红色的陶埙,策马跟了上来。
“没……没什么,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总觉得那个弓马娴熟的十六郎没那么容易乖乖就范……。”狼司徒眼角不自觉的抖动起来,目光仍灼灼的看向正在查检尸体的向顶天等人:“我是在想,若我是十六郎,眼看着自己只有三十人马,却要阻挡即将到来的几百强敌,应当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巧音嘴里虽是好奇,手上倒也没停,只见她将一根绳索连接了两只陶埙,随即将之当做流星锤般挥舞了一下,似在试一试手上的感觉,又似在玩弄着一样孩童的玩具。
“我若是十六郎,定然会在驿站的二十里外设下暗哨,窥探来路上的一切动静。”狼司徒语气有些发凉。
“敌人若是派出暗哨,应当老早便能发现我军已然打败了苗算。”不知何时,施敬德也带着杨易陆伯雷两人骑马走到了司徒腾的身后。
“对,这群伏兵不但发现了苗算被擒;也明白仅凭他们这点儿人马,压根没有硬拼的资本。”司徒腾回首看了施敬德一眼,顺手拿起了马鞍上的那张二意角弓。
“若是如此,敌人方才的作为也就不难解释了。”巧音接口道:“他们为防万一,分作了两批,一批装死躺在死马之旁,只等我军靠近便来偷袭咱们。第二批则躲在马腹之中,即便外头那些同伴不幸被人识破,他们还有再次发难的机会。”
“只是看上去依然有些蹊跷……。”狼司徒箭已上弦。
“这些家伙即便打咱一个措手不及,又能如何?就凭他们这点儿人马还想吃掉咱们不成?”此时的施敬德也已从得胜钩中取出了长枪。只见他倒提着枪杆,任由枪尖刮擦着地面,拖出一道笔直的划痕:“我看他们不会如此疯魔,恐怕是另有所图!”
“他奶奶的!若是老子料想的没错,苗算那厮必有隐瞒!驿站除了那三十名陇右弓骑,定然还有几个负责看管驿站的驿丞和小厮!或许方才杀死的就是那些倒霉鬼……,或许驿站之中仍有埋伏……,或许还有人要伺机救出苗算!”狼司徒似已明白过来什么,他的声音已从低吼转为咆哮。**的坐骑也开始慢跑起来,只听他向驿站里头的王向二人喊道:“带着苗算离开驿站,小心埋伏……”
但没等王向二人回过神来,只听一击沉闷的弓弦之声从一具马尸下猝然响起,方才回头张望的向顶天便被一支弩箭透胸而过,径直钉死在了一旁的栅栏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