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行军更为艰难。

离开长柳坡不足五里,司徒腾的军队便在鞑靼游骑的连番骚扰下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去告诉你家主子,他不是想要吃掉咱们吗?本将军这就遂他的愿。在这里等其一决雌雄!”眼看东路拦截的鞑靼游骑越来越猛,司徒腾竟还能谈笑自若的招来那个俘虏虎尧臣,让他回去下达战书。

那虎尧臣原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不想还能全须全影的活着回去。一时间脸色变了数遍,回了一声:“小的记下了。谢将军不杀之恩。”给司徒腾郑重的磕了三个头,随即便快步离去。

“将军这是何意?不是说要露出破绽,吸引敌军来袭,然后伺机击杀敌将吗……”一旁的尉迟凌有些不解。

“依我看,咱昨夜的谋划已然比不过今日的变化。君不见眼下东路截击的游骑是昨日的一倍还多?若我料想不差,敌人的主力已离咱们不足半天的功夫。眼下朝东的路上一马平川,少有方便坚守的高岗,极易被敌军击破。我等只有回到长柳坡才能暂时保全性命。”司徒腾笑得潇洒,额角却在不经意间滑落了几滴冷汗:“长柳坡东西北三面都是几近垂直的山壁,不好攀登;只南面一处可以上来。我军驻守此处,即便与敌决战也能多一成把握。”

“小尉迟你只管放心,咱‘马将军’临阵对敌,何曾漏算过一回?”不知何时,施敬德也来到了两人的身旁:“放走那个俘虏,自是另有计较。”

“什么?将军是想……”尉迟凌瞅了瞅经验丰富的施敬德,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狼司徒,一下子便醒过味儿来:“是了是了!虎尧臣一旦走入自家队伍,定然要立时去向主子禀报。咱们只要遥望着他的动向,或许就能找到那贼首的位置。”

“瞧瞧,机会来了!那厮这不是跟着一队骑兵正朝西边的长柳坡跑去了吗。”司徒腾见敌人如此轻敌;面对明军,已然不知避讳。心下倒也一宽。随即,他借着哈烈王子的名义,命令王子那不足二百人的骑兵卫队冲出军阵,在重弩手的掩护下,拼死与鞑靼弓骑进行轮番互射……。而他的主力部队则趁着乱战的机会,迅速朝长柳坡转移。

很快,东路的鞑靼骑兵便看出了明军的意图。他们开始由百步外的远射变成了以十骑为一组的锥形骑阵;用那丈二的骑枪反复冲击着明军因为快速移动而暴露出来的缺口……。

不一会儿,鞑靼的重装铁骑蓦地里出现在了南北山峦间的小道之上!

这些奔腾的重骑兵挥舞赤黑相间的长矛,轮番攻击着明军的中军和后队……。

若不是司徒腾的人马有战车阻挡,险些儿便要在敌人连续不断的冲击下溃散而逃。

此时的长柳坡已然被上百鞑靼轻骑和五十名重甲汉军占领。而在其身后本应及时跟来的五百骑兵却不知何故被远远的落在了后头。

这些占领者一见司徒腾他们领兵杀回,自忖兵力薄弱且立足未稳;只是故作姿态的射了几轮箭羽,便欲仓皇而逃。怎奈何这小山坡只有一条下去的通道,被眼疾手快的司徒腾的骑兵这么一堵,双方便只能在这方圆不足三里的山道上死磕起来。

一开始,那些鞑靼骑兵和重甲武士还能依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压制明军骑兵。只不过这种优势很快便被陆续赶到的明军步卒给彻底粉碎!

漫天的火光伴随着铁铳那振聋发聩的响声,即便这些鞑靼人的心肠是铁打一般,但他们的战马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开始四处乱窜,胡蹦乱跳……。

如此一来,鞑靼骑手不得不放弃失控的坐骑,利用地势隐藏着身子,用弓箭与明军互射;长柳坡上的战局便朝有利于明军的方向慢慢倾斜……。

司徒腾见赶来的步兵已然围住坡上的敌人,便将骑兵迅疾的退出战场,转而下了小丘,掩护着刚在坡下立足的车营稳住阵脚。

“快给老子冲上去!你们这些狗日的怂货!没看见山顶上的那个金甲番将就是他们的头儿吗?只要拿下此獠,这仗可就赢了!”眼看着第一批冲锋的向顶天带着残兵败将被敌人的密集箭羽射了回来,一向喜欢与其较劲的陆伯雷立时看到了逞英雄的机会。只见他左手将燕尾牌举过头顶,右手挥舞着战刀跃到了第二梯队的最前端,朝着身后的士卒一阵咆哮之后,便第一个冲上了敌人的阵地……。

“长弓手掩护!刀牌手冲锋!谁敢畏敌不前,老子就立马将他砍了!”王宝此时也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那个在山顶惶惶然指挥的金甲番将,多半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折腾他们的鞑靼首领!

此时的王宝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让己方的羽箭射得更准,全然不顾迎面而来的飞矢,指挥着麾下的弓弩手们离开长牌的保护,努力将箭矢精确的射在了敌人的身上……。

“妈的!我说陆大傻子,你他妈赶紧的!山下大哥的那些骑兵可支撑不了太久!唉,看呐!敌人的重甲铁骑冲杀的越加厉害了!哎呦,他们的轻骑兵也弃下了弓箭,拔出了战刀……。妈的!这是……这是要和咱们拼命呐!”负责殿后的杨易怪叫连连,现下尚在蓄势待发的他抽空朝着山下看了几眼。只见那些方才还在游斗的鞑靼弓骑不知怎的,完全不顾他们轻骑兵不爱近战的草原法则,发疯般朝着驻守在长柳坡下的明军阵地冲了过来。如此异常举动自然让他越加坚信,山上的那个敌将一定是条不容错过的大鱼。

只是眼前的形势依旧危机万分!冲至坡下的司徒腾骑兵一边要抵挡蜂拥而来的鞑靼重骑的突击,一边还要组织山下的车兵列阵抵挡。不到盏茶的功夫,已然伤亡了十几名士卒。只能退入了车阵之内。

与此同时,负责掩护的哈烈卫队在不远处被数倍于己的鞑靼轻骑团团围住。等到他们射光箭囊里的羽箭,拔出身上的佩刀,准备组成突击用的锥形阵时;却猛然发现围在四周的敌骑呼啸而去。一面面由长枪手和陌刀手组成的重甲人墙已从四方冲了上来。将他们牢牢的围在了中间!

然而,拥有突厥和蒙古双重血统的哈烈骑兵不愧是西域第一强兵!他们抽出马刀,拿起长朔,嚎叫着冲向了汉军的铁甲阵中……。

只可惜,在这沙场之上,整齐的军阵和相克的兵器远比个人的勇力和武艺要管用太多。也就是刹那的冲撞,战马的嘶鸣伴随着骑兵的哀嚎几乎同时震破了众人的耳膜。

两丈左右的长枪让那些勇敢而又莽撞的哈烈骑兵成为了一个个喷血的葫芦!如林的枪头在其奋力的冲击下,肆意的插入了他们自己和坐骑的血肉之躯……。随着一阵阵长枪断折的响声过后,如墙的陌刀手闪入了垂死者和幸存者的眼帘!

那金刚打造,锋利无比的刀口,切金断玉般劈开他们的盔甲!

砍断他们的手盾!

敲碎了他们的脑袋……。

一阵带着血气的腥风吹过,两百名哈烈卫士尽数被鞑靼人的铁甲汉军杀个精光……。

此时,司徒腾早已命令逃回阵中的骑兵下马,协助车兵抵挡蜂拥而至的敌军。由于己方已然应接不暇,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远处的哈烈卫队被敌人砍瓜切菜般杀了个干净。

“奶奶的!这帮汉军步卒真他妈邪性。竟然还能用上陌刀!”撤回车阵的尉迟凌眼看着哈烈骑兵全军覆没,不禁也有些兔死狐悲起来。

“妈的,这些陌刀怎么和白家一模一样!”眼尖的施敬德不由怒道:“看来那白奇果然是暗中投敌。就连那破甲的陌刀也都送给了鞑靼。”

“真是晦气,敌人的陌刀手干完了哈烈人,转身就要收拾咱们了。”司徒腾拉开一张蹶张弩,只是抬手一箭,便将一名鞑靼的先锋射翻在地。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山坡之上,但见陆伯雷他们的第二批敢死之士早就仰攻的精疲力竭,敌人的羽箭似乎快要射完,但王宝那批弓箭手的攻击却也让司徒腾看得抓狂:“陆伯雷和王宝他们这是怎么搞的?区区一百多个鞑子,他们五百多人还他娘干不下来!”

“等那些陌刀手排好了队形,盏茶的功夫便要冲过来了!我说将军,这山脚恐怕是要支撑不住了,若是山头还未拿下,你我今天可就要交代在这儿喽……”施敬德挥刀劈死了一名越过战车大橹的鞑靼武士,还不忘对身旁的司徒腾喊了一句。

“盏茶的功夫也就够了,你赶快带着车兵朝山上且战且退,我先上去料理那个金甲番将!”狼司徒此刻也是打出了真火,他知道在那能将战马一劈为二的陌刀面前,木质的战车如同纸扎的玩具,压根不堪一击。为今之计,只有立时攻下山头,将那些远程射手们尽数撤到山坡之上;才能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势,攻杀来犯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