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长长的队伍里,巧音身着戎装,与司徒腾并辔而行,
一个多月枯燥乏味的行军似让司徒腾手下的这支新军也有些身心疲倦起来。
幸好同行的巧音擅长音律,歌喉也甚是甜美可人,经她这一路唱来,倒也解了众人不少的寂寞。
“哎,我说巧音妹子,你这一路唱得曲儿虽然好听,可咱们这些大老粗却哪里懂得其中的妙义。”眼看着便要到嘉峪关歇脚,向顶天终于忍不住向巧音喊道:“要不烦请巧音妹子给咱说道说道……”
“嗨,还解释什么?都是些文绉绉酸溜溜的词句,即便巧音嫂子说了,咱们这些粗人又怎能领会得了!”一旁的陆伯雷脑袋虽不好使,但马屁功夫却练得十分到家。近几日这莽汉倒也看出义兄“马如风”与这巧音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他坚信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千古真言。陆伯雷心中已然断定,这位娇滴滴的美人终究会成为他真正的嫂子!作为一名资深的武夫,他深信以义兄的本事,此次出征西北定然能马到功成,带着他们弟兄博得功名;万一失败,也不打紧,这一路带来的万两军饷也是他们兄弟不错的酬劳。有道是趁早不趁晚,眼下的前途一片光明,他陆伯雷绝不能甘居人后。率先巴结上这位未来的嫂子才是道理!不想他话还没说完,却听前头的巧音蓦然回首,媚眼抛将过来,险些将之砸下了马来。
“哎,我说二位将军,既然听不懂素段子,想不想听一些荤腥解解馋呐?”巧音萌萌的看着陆向二人,似是纯情的少女正在凝视着那倾慕已久的情郎。
“唉,这……这个……这个这个……不好吧。”向顶天瞥了一眼司徒腾那如狼的背影,尴尬一笑。
“是……是啊,嫂子,让……让您给兄弟们唱那些荤段子,嘿嘿,有……有点不太合适,真的不太合适。”陆伯雷脑子慢了半拍,按他这“耿直”的秉性,原本已然将“好”字挂到了嘴边,但好在自己还有一双贼眼可以察言观色;他见向顶天脸色微变,立时也回过神来,朝着巧音摆手连连。
“嗯?听你俩的口气,不是不想听,而是不好意思……”巧音眨巴着明眸,已然看穿了两人的心思。
“唱吧,都快到嘉峪关了,若不再让弟兄们放松放松,可真要让这帮兔崽子们憋闷坏了。”忽然,司徒腾那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大伙儿商量商量,唱一个什么好呢?”
“十八摸……”一旁的行军队伍里不知哪个胆大的士卒忽然小声的说了一句。
“好,就是他了!”巧音倏然站在了马背之上,挥舞着马鞭,高声笑道:“弟兄们,前方便是嘉峪关了!再过几日,到了许家堡,杀敌立功,个个都能得到封赏。今儿个咱一同唱他个十八摸,来日荣归故里,拿着那些赏钱,娶几房美人,咱们天天都能十八摸……”
士卒们本是粗野汉子,一见将军夫人鼓动,不由得个个心潮澎湃起来……
伸哪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阿姊头上桂花香……
这呀个郎,噢哪唉哟……
歌声在司徒腾的新军中飘**,
歌词也变得越加**逸浮浪。
前后两头的白氏兄弟也曾策马过来观瞧,但此时的他们似已对司徒腾敬若神明,虽有些脸色难看,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装作充耳不闻;自顾自又驰马跑了回去。
这样一来,**词烂调如瘟疫般席卷了这支队伍,前军和后军里的浮浪子弟也开始跟着哼唱起来……。
于是乎这帮“热血男儿”越唱越上瘾,歌词也变得越加生动下作……。
眼瞅着离嘉峪关越来越近,司徒腾忽然令旗一挥,他所在的中军将士一见令旗,立时便止住了声响,俨然成了一支沉默的部队。而前后白氏兄弟的队伍看不懂司徒腾的令旗,也不受司徒腾的节制,甚至越嚎越起劲,俨然有相互较劲的意思。
“让士卒别唱了!”白奇没想到不远处的关门之前,大哥白铮竟然带着人马等着他们。白圭此刻也发觉有些不对,连忙下令步卒禁声。可是令旗挥动之下,士卒们却并没从方才的放浪与痴迷中解脱出来,虽然声音逐渐平息,却也花了片刻的功夫……。
就在这时,中军司徒腾那里却又传来嘹亮的歌声:“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一张落雁弓,百支金花箭。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先望立功勋,后见亲人面。”歌声高亢激昂,似乎饱含着对国土的热爱,也似已下定了孤注一掷,殊死一拼的决心。
与此同时,白铮已然驰马来到白奇白圭两人面前。
只见他脸色铁青,两颊凹陷,双眼发黑,显是一副思虑过甚的倒霉模样。
“听说二位贤弟操练了不少精兵强将?”面对两位久别重逢的兄弟,白铮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暖意:“我看方才两位贤弟一个押头,一个押尾,军纪不整不说,唱得尽都是些**词烂调!号令不明也就罢了,竟然迟缓到如此地步……”
“大……大哥。这些士卒不是什么精兵。”白圭毕竟年轻,虽然心中对这个兄长甚是忌惮,但在自己部下面前遭人奚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不禁打断了白铮的话头。
“怎么?错就是错!还不能让大哥说两句了?”有道是长兄如父,白铮这位白家大爷还真有在两位弟弟面前当爹的派头,只见他双手当胸一插,脸色越加难看起来。
“大哥您误会了。”一旁的白奇毕竟老道,他虽恨大哥以大欺小,倚老卖老,却还能笑得出来:“前军和后军都是卫中的寻常将士,没受过高人的指点,自然表现平平,与其他卫中的士卒别无二致。”
“嗯,听二弟的意思。原来你们的中军才是主力。”白铮阴测测的笑了一笑,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得意。早在这两位兄弟领兵前来的半道上,白铮已然派人对这支军队做了暗访。早就知道将领马如风带领的新军才是援兵之中的精锐。只不过面对这两个庶出的弟弟,他这个做大哥的总习惯先发制人,抢占先机。要知自从除夕夜被司徒远打得狼狈而逃,他这个曾经纵横西北的赵王爱将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光环,要不是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脉圈子还能照常运转,此刻的他早已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不行,绝不能让两个小娘养的臭小子来看老子的笑话!”这是此番白铮为何会突然在嘉峪关前的真正原因!为了抓到这两人的把柄,他甚至悄悄从旁观察了三天,眼见这两个不通兵法的弟弟将士卒带的乱七八糟,而那支新军军纪严整,十分勇悍。心下便已打定了算盘。他曾派人暗自联系了那个马如风,暗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虽然当时那马如风严辞拒绝了来使的请求;但如今看来,这小子着实乖巧,借着唱歌的机会,稍稍使了个套子,便把白奇白圭两兄弟玩弄在了股掌之间。而他这个真正的白家主人便可借机发难,夺了二人的兵权,将这名大将和这支精兵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白铮话音刚落,便不理两个兄弟,径直驰马向中军跑去,来到司徒腾面前,这才勒住了马头。
“标下马如风参见白大人。”司徒腾下马行礼的同时,中军将士齐刷刷面向白铮,一同行了一个军礼,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好。好啊。”白铮毕竟行伍出身,一见这个阵势,打心眼里透着欢喜:“马将军的队伍果然不同凡响,久闻辽东大员皆无容人之量,我看此言非虚。”
“哦?何以见得呀?”司徒腾龇牙一笑。
“听说你们辽东曾有一个复姓司徒的游击十分善战,却因性子暴戾,喜欢抗上,即便是死守孤城拼死退敌,却仍被长官罢免,落了个永不复用的下场。”一见到司徒腾,白铮脸上的愁云似也消散了不少:“今日见了将军,这才知道原来辽东埋没的人才可不止那游击一人!将军如此雄才,却只是个区区百户,实在暴殄天物,屈才,屈才啊。”
“大人谬赞了……。”司徒腾心里说了句“还算你这老小子有点眼光!”,嘴里却仍在客套。但不等他把肚子里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说完,白铮便如久别重逢的老友,竟挽着司徒腾的胳膊让其坐上了自己的坐骑。司徒腾还待推脱,那白铮哪里肯依,双臂一用力,竟也是力大无比,把司徒腾一下子就推上了马背。
“这……这……这如何使得?”司徒腾知道这是白铮要笼络人心,眼下的他立马配合的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使得,使得!我得将军,如齐桓公逢管仲,燕昭王遇乐毅,刘玄德得卧龙!今日我把坐下的千里驹赠与将军,若是他日谋得大业,当与将军共享富贵荣华。”白铮一边动情的说着,一边便要替司徒腾牵马。
司徒腾心里虽在暗骂:“这老匹夫倒会收买人心,可惜如此伎俩,老子也不知对属下玩过多少回了,偏偏你这老贼班门弄斧,还好意思在你祖宗面前显眼。”不过司徒腾心里骂归骂,口里却能发出激动后的哽咽之声:“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这……这……这真是折煞标下了。”随后还不忘回头朝呆在一旁的白奇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自己也是暂且从权。
他这套两面三刀的功夫倒也有用,原本白奇白圭两人那难看的脸色终于也有了点欣慰的笑意……。
长风,长云。
长城,雪山。
围绕着这座西北雄关。
此刻,白奇和白圭正伫立于漠风料峭的城头朝下张望。
城碟下,驿站的上房内,灯火虽亮了一夜,却仍能依稀听出房内的宾主相谈甚欢。
而每当房间里传来一声爽朗或是沙哑低沉的豪笑之时,白家老二老三的脸色便会变得越加难看。
“嘿嘿,想不到大哥与那马如风竟是如此投缘。都谈了一夜,还没有歇息的意思。”白圭在城上吃够了冷风,已有些意兴阑珊。
“呵呵,想不到咱们苦心招募的人才却是为大哥做了嫁衣。”白奇似感觉不到现下的苦寒,不知是愤懑还是悲伤,他那张白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我等好心带兵前来相助,却被大哥半道截胡,夺了咱的兵权不说,还将马如风招入了自己的麾下。嘿嘿,看来你我这两个庶出的兄弟可从来不在他的眼里。”
“依我看,马如风不会如此不讲义气。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着大哥走了?”白圭依旧抱着一丝希望:“看他递过来的眼色,似是与大哥虚与委蛇罢了,并没有背弃咱们的意思。”
“谁知道呢,想当初这小子便与白章不清不楚,很是热乎。现如今见到了咱大哥这般的实权人物,动摇变心也是理所当然的。”白奇苦笑。
“是啊,是啊!要不是担心唇亡齿寒,失去大哥这棵大树,我等这一次还真不该来。你看看,才走到边关,兵权便已旁落,手上的大将也做了见面之礼。唉,真是可惜。”白圭无奈的摇了摇头,忽似想起了什么,向白奇问道:“哎,对了,昨儿个入关之时,大哥曾悄悄向我打听白章那厮。”
“哦?怎么了?”白奇眯起了双眼。
“听大哥说,他早已收到了白章的飞鸽传书,说是有要事前来见他。但左等右等,直到现在,那个白章也没出现。”白圭很是疑惑:“这就怪了,那厮离开赌坊也有些时日,怎会音讯全无,似人间蒸发一般?”
“那厮当日负气而走,说不定便在哪里借酒消愁,逍遥快活去了,怎还顾得上咱家的正事。”白奇眨了眨眼睛,故作不以为意。
“白章那厮虽有些嚣张跋扈,但在大哥面前,却还能谨守本分,绝不敢如此耽误。”白圭只觉自己的二哥说话有些古怪。
“大哥对这件事怎么看?”白奇谨慎的编织起自己的措辞。
“他怀疑有人作梗。”白圭耸了耸肩:“嘿,反正那小子是擅自离开,事先也没给咱打过招呼,现下消失不见,却也怪不到你我的头上。”
“这倒也是……”白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飞羽镇的众人都能作证,白章离开时,咱们可不知分毫。”
“唉,大哥待那小子一向视如己出。依我看呐,要是那厮再不出现,只要他将眼下的破事儿料理停当,早晚还得找咱的晦气。”白圭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
“哼,依我之见,白章那厮之所以消失无踪,多半是隐藏了身形,想要躲在暗处窥探着咱们的动向;只等大哥对我等加以惩戒,这才编个谎话,现身而出。”虽然早将白章害死,但此时的白奇却仍恨意未消。
“嗯?那厮胆敢如此,老子第一个不放他过门。”白圭显是被二哥挑唆的心头火起:“他要是……”白圭还待再说下去,却见城下的那间上房屋门大开。
“全军鸡鸣做饭,日出出发!”
只见白铮与“马如风”有说有笑的走出屋子,白铮忽然抬头望向了二人,一声高亢的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们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