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司徒远与龙行并肩而立。

望着城下朴镇时那跑向官军阵地的急切样儿,两人的脸上都不觉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我说公子,咱……咱就这么把他放了?”龙行似对司徒远的这种做法有些不解。

“不放怎的?难不成还留下这厮吃咱的闲饭?”司徒远目光一敛。

“难道放他回去还真有好处?难道公子愿意与白铮谈判?”龙行可不相信司徒远会真的投降。

“放他回去传话,不过就是一个缓兵之计。眼下咱们的城防即将完工,而这几日西城外却也多出了一千多名敌军的身影。我可不想在这关头,遭到官军的全力进攻。无奈何只得和白铮好好周旋周旋,拖上一日算一日。”司徒远笑了笑道:“再说了,即便是将城池整改得固若金汤,却也只能达到一半的功效。若不靠这朝鲜人相助,下面的事情还真不好办了。”

“公子这是要……”龙行狐疑的看着司徒远,他实在猜不透这个阴郁的青年到底意欲何为。

“龙大哥觉得白铮会和咱们真心实意的谈判吗?”司徒远不答反问。

“嘿嘿,眼看着他的大军即将集合完毕,他若不全力攻伐几次,怎肯甘心?”龙行摇头道:“再说了,即便他想放城里的老弱妇孺回到中原,却又如何能瞒过朝廷的眼睛?朝廷又怎能答应让咱这些知道许家堡底细的游民活着回去?若真如此,咱大明的颜面何存?皇帝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依你所见,白铮该当如何呀?”司徒远笑问。

“这白铮定然也会与咱们虚以为蛇,频频派出使者前来。他们明曰谈判,实则趁机打探许家堡城内的虚实,看看咱们准备是否充足?城防可有缺陷……;随后,官军便会在那些使者的带领下,伺机攻克城池,拿下我等。”龙行似已猜到了白铮的每一步棋。

“不错,若是那白铮不傻,见此良机,他一定会派使者前来试上一试。不过敢问龙大哥,真到了那时,我等又当如何应对呢?”

“这个好办,咱们既然想要与之拖延日子,不妨让那些使者入城谈判。只不过在安排他们入住之时须得小心看着,莫要让他们瞧出城里的破绽,使敌人有机可乘。”

“哈哈哈,若是如此应付那些使者,我等也就真得困死在此喽。”司徒远听龙行说得煞有介事,不禁笑了起来。

“哦?公子此话怎讲?”龙行一怔。

“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龙大哥到时候只管看我的眼色行事,其余之事只需等待天命便可。”司徒远朝着龙行神秘兮兮的笑了又笑,倒也有周公瑾当年羽扇纶巾的派头……

司徒远的预测十分正确,就在那朴镇时回去之后的第二天,这小子便又打着白旗,神态庄重的走入了许家堡的大门。没过多时,便被带到了东城楼上,与司徒远和龙行见上了面。

“哎呦,想不到这么快便又见到了朴老弟了。”司徒远请朴镇时在上座坐定,还亲自给他倒了一碗热水。

“此番兄弟我作为白铮白大人的使者,愿与司徒公子商谈将来的善后事宜。”朴镇时这次是有备而来,神色间也多了一分凝重。

“哦,是吗?白大人这么快就答应咱们了?”司徒远朝一旁的龙行挤了挤眼睛,似还故意让朴镇时瞧见。

“是啊,白大人还是莫打什么歪主意为好……”龙行连忙一旁搭腔道。

“哈哈哈,哪里哪里,咱们白大人可是一言九鼎的真豪杰,怎会欺骗二位好汉?”朴镇时定了定心神,倒也能谈笑自若。

“敢问贵使,白大人这次开出了什么条件?”司徒远阴测测的问道。

“说来倒也简单,二位只要让士卒交出火铳和强弓硬弩,拆除羊马墙和鹊台,再把壕沟填平,将火炮尽数还回官军,白大人便保证破城之后,城中的老弱妇孺一概不杀。”朴镇时说起谎话的样子倒也十分坦然。

“什么!那姓白的匹夫以为我是三岁娃娃吗?”这一次,不等一贯性如烈火的龙行发作,司徒远却第一个跳将起来。只见他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如捉小鸡般将其提起,没等这朴镇时反应过来,便已拽着他朝城墙上走去。一边骂骂咧咧的不知说着什么,一边就把他的上半段身子甩到了城碟之外,随即大吼道:“烦请贵使好好看看咱们的城防!里三层,外三层,里外共六道满是竹签铁蒺藜的壕沟!你再瞧瞧,我这壕沟后面,鹊台与鹊台之间有长长的羊马墙相连!城门前有两丈高,十丈多宽的挡门墙护着!城门与挡门墙之间还有栅栏木门挡着,牛皮帐篷遮着!你们官军别说攻城了,就连城门是开是关,也是全然看不清楚!”

司徒远这一回似是凶性大发,只见他怪叫一声,又提着那朝鲜人一溜烟跑下了城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朴镇时绕着墙根一路急行,一边还骂骂咧咧的给对方指点自己的城防布局,但凡是个建筑都被司徒远描绘成杀人的陷阱,夺命的利器……,虽说得唾沫横飞,但其中的内容却是越说越是离谱,越说越是漏洞百出,当看见对方露出不信之色时,便越加“愤怒”起来。

不过多时,两人来到了北城墙内的一处正在施工的鹊台,司徒远喝退了工匠,拽着朴镇时上得台来。只见上面有一个铁质的炮架即将安装完毕;司徒远又让这朝鲜人朝鹊台后头看了看,一门大炮正放在下面的车架之上。

随即司徒远把朴镇时带到一处城墙旁边,从一边工地上拿来一把铁斧头,三下五除二,便将城墙劈开一个缺口,随即豪笑道:“瞧见没,这是咱出城的突门!别以为你们官军围而不攻便无性命之忧。老子哪天高兴了,只需带人从这里悄悄杀出,割去尔等官兵个把人头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嘿嘿,公子让在下参观了如此多的机密,看来是不打算让我回去了。”自诩多智的朴镇时此时装出了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儿。

“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让你看到了机关又能怎样?如此毫无破绽的城防,即便让你们尽数看清又能如何?”司徒远豪笑一声,激动地浑身肌肉都在颤抖:“回去告诉白铮,他若真有诚意,便应给城里的老弱妇孺发放路引。”

“路引?”朴镇时一怔。

“废话!当然要路引了!没有通关路引,他们如何能回中原?”司徒远一本正经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塞在了惊魂未定的朴镇时手里:“这是城里老小的名册,总共也就三百九十五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还请兄弟你代我转交白铮。”

“好好好,兄弟我这就回禀去。”朴镇时心下暗自叫了声侥幸,经过方才这番经历,险些儿吓得屎尿齐流。不过当他手里多出三颗又大又圆的明珠之后,又忽然有了股再来交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