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安顿了自己的那匹宝马,裹上了纱布;余怒未消的崔乐行便冲入东墩台后的一座大帐。这是金大人办公之处,也是他会客之所在。现下崔乐行要去问上一问,为何突然鸣金收兵,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占得半分便宜。

门前,十几名守门的卫士想要阻拦,却被崔乐行一手一个,如抓小鸡似的一一拿住又随手抛出了一丈开外,直摔得这些小兵哭爹喊娘。

正当其豪气冲天冲入大帐的那一刻,一把阴气森森的鬼头大刀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与此同时,一张要多和气有多和气的笑脸也挡住了崔乐行的视线。

崔乐行哪里会将这样的奴才放在眼里?

一掌急劈笑脸人的面门!

笑脸人非但不闪不避却还主动用头顶迎向他的铁掌!

却听砰地一声,两人各退了六七步,这才各自站稳了脚跟。

“妈的,铁头功!这年头还有人练此等的笨功夫!”此时的崔乐行竟被逼出了帐门,暴怒之下,那柄原本挂在腰间的连枷已然出现在了他的左手。

“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枪?唉,我说十六郎,快把崔将军请进来。”大帐里及时传来了金大人的声音,立时便让这笑脸人闪在了一旁,看那副样子就如同一只温顺的绵羊。

“哼!”崔乐行走入大帐,还不忘推了这笑脸人一把,那人虽被推得一个踉跄,却只是低头浅笑,不发一言的继续守在门口。

大帐里,主位上端坐着圆脸鼠须的金大人。在他下首分别坐着蒙面黑袍客和一名一脸沧桑,双目如刀的中年汉子。

崔乐行认得,眼前的这位黑袍客是白铮的幕僚,而这中年汉子则是在中原绰号人厨子的顶尖刺客。

“这两个家伙怎会在此?方才的那个笑脸奴才又是何人?”崔乐行心念一动,鲁莽的性子便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倒是那金大人善于察言观色,不等崔乐行发问,便已然笑了起来:“崔将军可是埋怨本官忽然鸣金让你回来?”

“那个妄称血影狂煞的奸贼战马已失,只能徒步而逃,当时标下若能赶上,必将……”崔乐行原与金大人兄弟相称,混的很熟,不过现下见有旁人在侧,倒也知道给上司面子,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讲,只是言下之意已甚是明了。

“哈哈,怎么?崔将军到现在还认为若是紧追上去,必能结果了那厮?”金大人笑道。

“至少也要还他一刀,才消我心头之恨!”崔乐行语气渐渐平和,面色却越加冷然。

“呵。”一旁的黑袍客蓦地里冷哼一声。

“嗯?先生有话尽请明说,不必在旁瞎哼哼。”崔乐行斜眼向黑袍客望去。

“将军觉得自己追上去便能赢了?”黑袍客拿起了几上的一杯清茶,小心翼翼的吹了一口。似是怕吹起了涟漪,坏了这一汪清水的静雅。

“哦?先生以为标下会输?”崔乐行怔了一怔,随即冷笑着不答反问。

“对阵之前,将军可曾派人检查过东城门前的地形?”黑袍客开始发问;温和中带着严厉。

“这个……倒不曾查过。”崔乐行摇头。

“因此敌人在地上挖了三条陷阱,将军也没能看出。是也不是?”黑袍客开始步步紧逼。

“哼,那又怎样?这些宵小以为用几条浅壕便能绊倒老子,那真是痴心妄想!”崔乐行笑得虽有些狂妄,心中却闪过一丝后怕。

“哈哈,若是敌人晚上挖得再深那么几寸,将军的宝驹即便神俊过人,也只有扑地而倒了。”黑袍客似已抓住了崔乐行的要害,笑得很是不善。

“这是敌人的奸计,我估摸着他们定然是昨夜假借着偷袭城外营垒的机会,悄悄在东门外设下了这样的陷阱。”崔乐行只能强词夺理:“不过当时本将军非但没倒,而且还击毙了对方的战马,明明是占得了上风,为何……”

“占得了上风?哈哈,不知将军头上的纱布却是从何而来?”黑袍客扬天大笑,直震得众人几上的茶碗叮当作响。

“这个……,妈的,好吧,我承认遭了暗算,头上中了一击!”巨人还想狡辩:“但……但这又如何?只要我追上前去……”

“敢问将军先前可曾想过会遭此暗算呢?”黑袍客不耐的打断了崔乐行的话头。

“废话,若是早料到了,如何遭了暗算……”崔乐行似乎有些压不住脾气了。

“既然将军交锋前没能料到敌人设下的陷阱,交锋时又无法防备敌人的暗算;敢问将军怎能断定敌人的退缩不是拖刀之计?说不定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个更为危险的陷阱正要请君入瓮呢?”黑袍客毫不客气的一再打断崔乐行的话头。但他的话丝丝入扣,句句在理,却也让巨人找不到反驳的借口。终于,崔乐行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以本将军的本领,自认可以试上一试!”

“哈哈哈。”这时一旁的人厨子吕为仲忽然笑道:“我说崔将军,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怎么说?”崔乐行横了人厨子一眼。

“将军冒着被人暗算的风险一意孤行,即便赢了,无非只是换来一颗人头;若是输了,可就是要毁去自己一辈子的时运。孰轻孰重,将军应当自有定夺吧。”人厨子笑得很是不屑:“像我等这些江湖草莽,虽不敢说精通兵法韬略,却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为何将军却要一意孤行呢?将军可别忘了,你与敌寇厮杀的目的可是为了给金大人赢钱。若有半个闪失,这每日万贯的盈利可就要付之东流喽。”

“对对对!吕英雄把话说到了本官的心坎里去喽……”金大人一副见钱眼开的迂腐模样,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见崔乐行还是余怒未消,那黑袍客又道:“兵家有三戒,毋贪,毋忿,毋急,将军应当明了。”

“嘿嘿,想我一个外邦蛮夷,汉话也说不利落,如何知晓你们天朝上国的兵法?”崔乐行现下被这三人一唱一和弄得很是下不来台,说话间不觉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将军要在众人面前展示武勇,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身犯险,用那些哗众取宠的花招来对付穷凶极恶的敌人,这是犯了贪功的毛病;将军与人交手时一旦吃了暗亏,或是遭遇了阻碍,便又气急败坏,犯了兵家忿恚和急躁的大忌。如何还能确保自身的安危?”黑袍客悠悠说道:“正因如此,老夫才提醒金大人赶紧招你回来。”

“哈哈,真是笑话!在那沙场之上与敌争雄,即便是关云长再世,也难免小人暗算,甚至要请华佗来个刮骨疗伤。若这场赌局真是一边倒的结果,还赌个什么劲儿?那些赌客哪里还会傻乎乎的输给我家大人那么多的银两?”崔乐行可不是蛮汉,现下他已然平复了心绪,只觉得这黑袍客说话看似有理,却总是透着几分古怪。

“崔将军所言极是。”黑袍客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悠然笑道:“如将军所说,若是今日砍下了蒙放的脑袋,将军连赢了四场,如此所向无敌的战绩怎能再诓人下注?”

“先生说的不错!今日赌池里的银子已然比前几日少了一半,崔将军若是再这么赢下去,咱这发财的赌局也就要寿终正寝喽。”金大人似对黑袍客很是尊敬,只要此人一说话,他总是在旁点头连连。

“怎么着?依照二位的意思,今儿个难道还算我输了不成?”崔乐行双眼睁得老大。

“哈哈哈,将军武功盖世,怎会输呢?”金大人摆手笑道:“这一次只能算个平手。那些下注的豪富们都是一帮不识英雄的蠢货。他们哪里能看出将军占了上风,只道你连日征战已是强弩之末,额头受伤之下便无力追赶敌人。”

“将军今日略受挫折,那群不懂行的赌客们必然以为将军风头已过,走了背运。说不得明日赌池里便放满了银子。到时那些贼寇的性命还不是任由将军定夺?”黑袍客唯恐这崔乐行一意孤行,连忙循循善诱的帮他权衡着利弊。

“好,我帮大人挣钱,大人也莫要忘记当初对在下的承诺。”崔乐行无奈的苦笑一声,看向金大人,显然仍不忘自己的远大前程。

“好说好说,明儿个有几名兵部要员前来巡视。将军尽管使出手段击杀贼寇,到时候,本官自当帮你引荐。”金大人捋了捋他的鼠须,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