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照在南城安化王府上,王府中间的雄伟的大殿已经烧成了白地,这本是宁夏城最为精美和高大的建筑,此刻只留下一片倒塌的瓦砾和残垣断壁冒着青烟。

不过,外围围墙之间的房舍倒是并未波及,上百间屋舍原本是花团锦簇一般的簇拥着中间的宫殿的,此刻围着的只是一堆废墟了。

张延龄和张隐陈式一等人抵达了这里。残垣断壁虽然已经不堪入目,但是昨日张延龄是见识过中间那座雄伟殿宇的。那殿宇的规模和大小甚至可以和北京皇宫中的一些宫殿相媲美。

从规制上而言,王府建造宫殿是允许的。王府不但可以建造宫殿,而且可以有太监当内侍,设立各种机构,其实便等同于一个小型的皇宫一般。

不过,虽然允许建造宫殿,但是王府的规模和规制却是有限制的。宫殿的大小高度,王府的宅院规模都是有讲究的。别说朱寘鐇这个安化王只是个郡王,便是亲王府,也不敢造这么大的规模,造如此豪华的宫殿,居然和皇宫中的殿宇有的一拼。

当然,这房子的大小规模宫殿的奢华程度近年来已经不太追究这些事情。但是,这或许也能说明朱寘鐇早有野心。

大火昨天上午烧起来,一直烧到了午夜才熄。所以,整个火场此刻还是热气腾腾炎热无比。残垣断壁青石青砖琉璃屋瓦全部烧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偶尔才可以发现一些安化王府之前豪华程度的证明。比如部分精美的石雕栏杆,一些碎裂的瑞兽,扭曲的精美的金属花栏等物。

张延龄看着眼前这一堆废墟的庞然大物皱着眉头叹气。

陈式一道:“侯爷是可惜这宫殿烧没了么?咱们又住不着,烧了便烧了呗。”

张延龄咂嘴道:“我只是心疼银子罢了。这宫殿得花了多少银子建起来的。里边得有多少宝物被烧毁了?他娘的,朱寘鐇这狗东西临死还不留念想,非得**。不然的话,咱们可要抄出不少好东西来。”

陈式一和张隐嗔目无语,原来侯爷是心疼这个。确实,要是能抄了这大殿,怕是真的能发一笔横财。他们都明白,侯爷掏腰包自己造的火器装备振威军亲卫营,花了不少银子。现在怕是想方设法的要捞银子。这等好机会,可惜却是什么也没捞到。

“命人浇水,熄灭余烬,给砖瓦降温。”张延龄吩咐道。

张隐愕然道:“侯爷这是作甚?让它自己慢慢的冷却便是了。里边是有些余烬,但也不可能再烧起来啊。无非是掩埋在下边的一些木料冒烟罢了。”

张延龄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朱寘鐇**了,但是你我见过他的尸首么?你怎知他不是金蝉脱壳?怎知不是借火而遁?朝廷问起来,本侯怎么回答?哪怕他烧成了灰,也要找到他的尸首。”

“哎呦,可不是么。我居然忘了这茬了。得找到朱寘鐇的尸体才成。”张隐恍然道。

陈式一也道:“可不是么?得挖。”

张隐皱眉道:“不过,这么一大堆瓦砾,得挖到什么时候。兄弟们怕是要累死。”

张延龄道:“征些百姓来清理这里,给报酬便是了,但是要仔细的看着。挖出什么东西来,可别叫百姓们给私吞了。尸体也别破坏了。挖出一具辨认一具。”

张隐连忙答应,赶忙去安排此事。不久弄来了上百百姓前来,先是用木桶浇水降温,然后搬的搬抬的抬开始了废墟的清理工作。

张延龄在现场看了一会,见进展很慢,一时也不得结果。于是带着陈式一等人往周边街市上去瞧瞧。

张延龄的想法是,看看宁夏城中百姓的状态,是否充满敌意和恐慌,从而确定下一步要采取的措施。

在一处十字街口,张延龄看到了不少百姓围着布告栏观瞧。于是带着人过去一瞧,百姓们围观的却是庆王府发布的安民告示。

“贼逆寘鐇,受朝廷隆恩,不思忠孝报国,却生谋逆之心,。此贼野心昭然,串通边军部分将领,驱使我宁夏镇百姓,滋事生乱,意图谋反。现朝廷钦命平叛总兵官,大明建昌候率大军抵达,攻克本城。逆贼**伏诛,宁夏镇终于重见青天。庆王府也摆脱逆贼所控。我宁夏镇上下人等,自此无需惊惧。建昌候明确表示,此番秉承‘只惩首恶,不涉普众。只惩叛贼,不涉家人’的原则。张侯爷知晓从贼者迫于无奈的苦衷,故而法外开恩。庆王府在此忠告百姓,当记朝廷之恩,不可再滋事生扰。当积极举报叛乱首恶,不得包庇纵容。城中百姓人等,无需惊慌。但无涉叛乱之事,无害他人之举,都不用担惊受怕。另外,庆王殿下也希望你们,但有家中父兄丈夫儿子尚在叛军之中者,要及时规劝,传递消息,令其悬崖勒马,浪子回头。执迷不悟者,恐自毁毁人,不可饶恕。”

张延龄看着这告示,微微点头。

严格来说,这不是完全的安民告示。朱清仪借此督促百姓劝告从贼的士兵浪子回头,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因为大多数叛军其实都是本地的军户。他们的父母妻儿家人都在宁夏镇。通过他们的家人督促他们回头,这显然是最好的手段,也是瓦解叛军的最有效的攻心之策。

逛了一圈,街头百姓的情绪倒似乎平稳的很。看起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朱寘鐇的叛乱似乎并非如传言的那般,受到宁夏镇百姓的支持。尽管他在此经营多年,但看起来他在百姓之中的威望倒也一般。

陈式一腿上的伤势未愈,走的有些辛苦。但是他又执意要跟随保护张延龄,所以张延龄便找了一家茶馆歇脚。刚坐下上了茶还没喝上两口,街上便有马蹄声响。仇钺带着几名亲兵飞驰而来。

“侯爷,可找到你了。灵州的消息到了。”仇钺手中攥着一直小竹筒冲了进来。

张延龄大喜,接过竹筒来。那竹筒口密封的蜡印并未被破坏,仇钺显然是没有看过竹筒里的信件。

张延龄捏碎蜡封,从里边取出一卷羊皮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字。张延龄迅速看完,皱着眉头发愣。

仇钺道:“史镛怎么说?那边的情形如何?”

张延龄皱眉道:“这是杨一清的信,不是史镛的信。哎,咱们的消息迟了一步。昨日清晨,杨一清率军渡河,死伤两千余人,渡河没有成功。”

“什么?”仇钺和陈式一同时惊愕出声。

“这个杨一清,简直太蠢了。侯爷那般劝他,他还是这么干了。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真是不可思议。”陈式一摇头叹道。

仇钺道:“侯爷,这件事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会不会有碍大局?”

张延龄摇头道:“那倒不会。宁夏城被我们夺了,朱寘鐇死了,那些叛军现在便是丧家之犬。消息一旦传到叛军营中,必然军心涣散。杨大人这一败,无非是白白送了上千兄弟的性命,令人惋惜。对于大局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仇钺点头道:“那倒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倒也不用在意了。杨一清大人准备渡河进攻了么?现在可是好机会。”

张延龄摇头道:“他要我派兵马袭击叛军腹背,好掩护大军渡河。”

陈式一叫道:“什么?这老小子怕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要我们出兵?老蠢驴一个,灵州五万大军,还要我们帮忙?”

张延龄喝道:“不要乱说,什么他们我们的,都是平叛兵马。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能顺利渡河。唯有渡河成功,才能彻底围剿叛军残余,彻底平叛成功。否则何锦义丁广他们手中握有大量兵马,自是祸害。对于宁夏城也是巨大威胁。”

仇钺道:“侯爷的意思,是要出兵么?”

张延龄微微点头道:“当然要。一方面是为了尽快平叛,另一方面,也是不能让何锦义他们率兵流窜,裹挟更多的百姓,甚至去投鞑子。我们出兵,是要堵住他逃窜的路线。”

仇钺沉吟点头道:“侯爷所言极是。朱寘鐇之前便和鞑子约为盟约的。只是,尚未得到鞑靼小王子的回复。鞑子这次在西北的兵马不多,否则鞑子定然趁乱动手。”

张延龄微笑道:“那可不是。倘若巴图蒙克在西北,鞑子大军在西北,我可不敢率三千骑兵来掏心窝子。鞑子大军在漠东平息内乱,这是我来之前便知道的消息。”

仇钺闻言,半晌无言。这位侯爷果真不是莽撞,他是算计好了,有备而来。之前仇钺心里确实觉得张侯爷此番突袭着实有些胆大冒险加莽撞,之所以成功,运气成分不小。现在,他却不这么看了。

陈式一道:“侯爷,你可不能亲自去。你身上的伤势骑不得马。张隐兄弟要留在这里守城,要不这次我去如何?给我五百骑兵足矣。”

张延龄笑道:“你的腿连马也不能骑,如何前往?还是张隐去便是。让他带着冯将军一起去。还有,这次元成大哥也去,率五十名鸟铳手去。元成大哥也该升升官了。”

赵元成大喜,心想,妹夫终于想到自己了。

仇钺告辞离去,张延龄带着众人去安化王府现场,和张隐商议出兵事宜。一路上,张延龄手里捏着那封信神色古怪。

陈式一觉得奇怪,问了几句,张延龄笑而不答。只道:“有些事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你知道了没有好处。”

陈式一砸吧砸吧嘴只要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