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春光明媚。
一大早,护国公府门前便套好了十多辆马车。家中仆役婢女们络绎不绝的往平板大车上搬运东西。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帐篷灯笼等等日常用品等一应俱全。
左近的百姓们看着护国公府门前的忙忙碌碌的仆役们,都知道护国公一家定是要踏青出游去了。进入四月之后,春天已经完全到来,清明前后,正是达官贵人们纷纷出去踏春出游的最好季节。
辰时过半,风姿绰约花枝招展的张家众妻妾便陆续出门登车。不久后,数十骑骑兵从长街上飞驰而来,护国公张延龄也出门上马。长鞭啪啪作响,车队在笑语欢声之中开动。
这段时间,张延龄过的可并不轻松,除了接受各种宴饮邀约之外,他还在忙着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征得张仑的同意,在团营之中挑选驻外兵马,作为海外驻军的轮换和补充。
初步挑选五千名士兵,可以完全轮换尚留在海外各个港口的兵马。这些士兵将会经过一个月的强化训练之后,由张隐率领出海南下。
张隐接受了满剌加总督的任命,只需朱厚照回京批准任命,便可率军前往海外。这一次,他将会将留在海外的将领们的家眷一并接去团聚。汪鋐柳潭等人已然留置任职,自然不能让他们和家人分离。妻妾儿女们接过去团聚一段时间,反正不久后来回商船频繁,回大明也很方便。
另一件事便是起草各种鼓励海贸,鼓励桑蚕和手工业作坊的奏议。作为打通海贸之后的后续必须要配套的政策,必须要尽快完成朝廷的认证,作为政策颁布下来,才能让天下百姓能够真正放心的进行投入。
虽然这两年来,大明内部已经有些嗅到味道的人敢为人先,已经率先开始了大面积的蚕桑种植,南方的纺织陶瓷烧制作坊也开始大量的开设。但是这些都是和张延龄相关的人物,以及一些知道消息的胆子大的地主豪富之家敢做的事情。
比如,南京龙江船厂开始造铁甲战船和大型海船的时候,便有江浙一带商贾通过各种渠道得知护国公要率舰队出海动真格的,要真正打通海贸路线的事情。
这其中一部分人在犹豫的时候,另一部分人已经积极的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开始下单造船,开始开设作坊,为之后到来的海贸做准备。
这其实很需要胆量和魄力,甚至可以视为是一种投机行为。但是其实赚大钱的机会往往便是在他人尚在犹豫的时候便敢于行动。就像是一种赌博,一旦成功了,便会赚的盆满钵满。当然如果判断失误,投机失策,也会遭遇惨痛的损失。
正所谓风险和机遇并存,便是说的这个意思。
对于那些敢于行动的人而言,从朝廷和护国公的行动中嗅到了即将到来的机遇,在他人不敢行动的时候敢于冒险,要尝到第一口蛋糕。这需要极大的魄力。
正因为如此,敢于行动的其实大多数都是大商贾,大地主,大豪强。一来他们消息灵通,知道内情。二来,即便投机失败的损失他们也是能够承受的。
但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商贾,甚至是普通百姓而言,却不敢这么豪赌一把了。
不见兔子不撒鹰,稳字当头,这才是他们的想法。其实这倒也不是他们魄力不够,而是对失败的承受力不够。他们一旦失败,之前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努力便全部葬送,全家人就要饿肚子。
但对于张延龄而言,他要的不是大商贾大地主来分这块蛋糕。那样的话,对于大明的促进不够。当然,他需要大商人和大地主参与其中,没有他们是不成的。但是广泛的惠及百姓和普通商家,才是张延龄最希望的结果。
商品货物的生产和流通的每一个环节上的人都能得到好处,都能在海贸路线的拓展中得到实惠,才会更加深刻广泛的对大明产生各行各业上的改变。也会最大限度的开始改变大明百姓只靠着种地谋生的观念。
所以,朝廷正式颁布蚕桑纺织陶瓷等方面的正式的诏书,作为朝廷的法令政策,让百姓吃定心丸,这才促进这一切的必要手段。
张延龄甚至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建议,他准备向朝廷建议设立两处试点,以政策倾斜的方式进行一系列的手工业和种植业的改造。从种总结经验教训,更好的推进此事。
这么做的好处便在于,可以打消朝廷中一部分人的疑虑,将对大明朝固有的经济模式的冲击变得最小。毕竟只选取两处州府而已。
这两处的地点选择必须是交通便捷人口众多之地,能够快速的起到示范作用。张延龄初步的考虑是广州府和留都南京。一处是海边,一处是江边,都是曾经海贸繁荣之地,各方面的基础条件都是极为适合的。
当然,这一切需要得到朱厚照的批准。
张家众妻妾见张延龄虽然号称是在家休养,但其实每天还是忙个不休,都有些心疼。于是徐晚意便建议全家出游两天。张延龄正好也该去西山庄园野狗岭兵工厂去瞧瞧,便答应了此事。
虽然四月初六已经过了最佳的踏青时节,张家众人还是兴致勃勃的出发了。
出城之后,官道开阔,四野树木葱郁,景色赏心悦目。
张延龄骑在马上行在队伍前方,听着众妻妾们在马车里欢喜的说笑声,心里舒畅无比,也甚为感慨。
自己甚少带她们全家出游,上一次还在两年前。说实话,自己这几年忙东忙西,和妻妾们聚少离多,着实有些不该。其实自己希望的便是这种生活,不用去操心其他的破事。但是不知怎么就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搞得自己连天伦之乐都觉得是奢侈。
张延龄心想:将来,大事走上正轨之后,自己便辞去一切官职,天天带着老婆孩子游山玩水享受人生。好好的补偿一下自己被动或者主动被剥夺的快活时光。
不过,那该要等到哪一天呢?该不会等到自己白发苍苍,发秃齿危的那一天吧。那可没多大的意思了。
心情不错,张延龄放慢马速,跟后面的马车一起并行。
徐晚意的豪华马车是第一个,车窗开着,张翼小小的身子探出车窗来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景色。见到张延龄,奶声奶气的叫道:“爹爹,爹爹。”
徐晚意拉着张翼的胳膊,满脸关心的柔声道:“翼儿小心,身子别探出去,当心迷了眼。”
张翼不管,只奶声朝着张延龄叫嚷。
张延龄俯下身子笑道:“翼儿,跟爹爹一起骑马么?”
徐晚意忙道:“你可别逗他,几岁的小孩儿骑什么马?骨头都是嫩的,回头颠散了架。”
张延龄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骑个马而已。翼儿,来,爹爹带你骑马。”
徐晚意正待反对,手中一空,张翼小小的身子便被张延龄从车窗里拽了出去。张延龄将他小小的身子搂在身前,坐在马鞍上。
徐晚意正待不依,却见张翼笑嘻嘻的手舞足蹈,显然快活的很。便只好不说话了。虽然担心,但是这场面倒是挺温馨的。儿子和夫君的关系陌生的很,平素是不肯和张延龄多待的,今日主动要跟他爹爹骑马,这是好事。虽然翼儿明显是对骑马的兴趣大于对他爹爹的兴趣,但能够父子和谐共处,徐晚意也是很开心的。
“翼儿,骑马开心么?”张延龄问怀中的张翼道。
“开心。骑大马好威武。”张翼笑道。
张延龄笑道:“是啊,骑大马自然威武。等你长大些,爹爹给你买一匹小马,专门给你骑。你好好照顾它,长大以后他就是你好朋友了。他便会只听你的话。”
“太好了太好了。爹爹,我可以骑着它打仗么?跟爹爹一样。”张翼问道。
张延龄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徐晚意,徐晚意表情嗔怪。张延龄知道,徐晚意可不希望儿子舞枪弄棒打打杀杀,她一直希望儿子好好读书,长大了成为一个文质彬彬的饱学之士。
“你想跟爹爹一样?骑马打仗?”张延龄微笑问道。
“是呀。那可威风的很。外公说,爹爹是我大明打仗第一厉害的人,坏人见了爹爹都会吓得发抖。我也要跟爹爹一样,当大明第一打仗厉害的人。”张翼道。
张延龄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好儿子,不亏是我张延龄的儿子,有志气,等你大些,爹爹带你去上战场,杀敌立功。”
张翼拍着胖胖的小手欢呼起来。
徐晚意听不下去了,嗔道:“你莫要说这些,回头他当真了。”
张延龄道:“当真又如何?就是要当个强者,难道我张延龄的儿子,将来要当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么?”
徐晚意正待反驳。张翼转头对徐晚意道:“娘亲不要不高兴,翼儿也会好好读书,听娘的话的。我书读的很好的,先生都夸我呢。二哥都不及我。不信我背给娘听。”
张翼口中的二哥是比他大几个月的徐延德而二儿子,跟张翼一起在定国公府跟着先生读书的。
“翼儿还会背书?那背一段听听。”张延龄笑道。
张翼张口背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张延龄哈哈笑道:“厉害,厉害。都学到论语了。我还以为只学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呢。”
张翼撇嘴道:“那是小孩子学的,先生说,要学便学圣贤之理。将来经世济用,报效大明。”
徐晚意咯咯笑了起来,挑指赞道:“我儿真是聪颖,说的不错,娘很开心。咱们学圣贤之理,那些三字经呀千字文呀都是小孩子学的,咱们翼儿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早就学过了是不是?”
张翼点头道:“正是。”
徐晚意又是一阵笑。赞不绝口。张延龄虽然也很开心,但心里却有些感慨。看来自己的儿子是摆脱不了这年头的儒家教育的烙印了。将来,他会是个地地道道的大明人,有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思维。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