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亨的脸色全被王富贵看在眼里,他笑容不改,主动倾着身子从怀中掏出一物。

“大明国家银行成立,小民不才,刚好在其中存入白银一万两……”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仲亨一眼,将印有大明国家银行字样的纸钞,双手奉上。

陆仲亨一听这纸钞里竟然存了白银万两,呼吸立刻粗重起来。

这些江南巨富,果然豪阔。

想他们兄弟拼死拼活,即便封个侯,俸禄也不过一千五百石。

而他先前犯了点事,俸禄就被贬到九百石。

按现在一两银子两石米来算,他堂堂侯爵,每个月分到手里的,也才四百五十两银子!

哪怕太子宽仁,借涨俸改制,用纸钞的方式给他们双倍俸禄,那也只是九百两而已!

现在摆在眼前的纸钞,却是用特殊的洒金字体写着,存储白银一万两的字样!

陆仲亨还一副震惊回不过神的模样,就听面前人又开口。

“侯爷,若说这张纸钞的价值,可不止如此啊!”

王富贵笑得十分憨厚,口中却道出令陆仲亨瞠目结舌的豪言壮语。

“您可知如今市面上,咱大明国家银行第一版发行的特殊纪念性纸钞,价值几何?”

陆仲亨老实地摇摇头,紧盯着他,心里有猫爪抓挠似的,想问个究竟。

王富贵神秘地摇了摇手指。

“这个数,翻倍。”

“三万两!?这么一张破纸,能值三万两?你莫不是在骗本侯!”

陆仲亨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

见王富贵点头,脸上笑容莫测。

他一时失态,错手打翻了茶盏。

管家一看,赶紧上前收拾。

陆仲亨嫌他碍事,一脚把他踹了个屁股蹲儿。

随即看都不看他,陆仲亨急切得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面前的洒金纸钞。

“这,这就是太子捣鼓的纪念版纸钞?”

“不应该啊,宝钞司不是说这种纸钞发行出来,跟普通纸钞价值一样!?”

王富贵老辣一笑,尽显奸商本色。

“宝钞司这么说,自然是不想有人从中作梗,哄抬这一版纸钞的价值,损民伤财,违背太子旨意。”

“不过嘛,上有郑策,下有对策。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计较我等出于仰慕,高价追收散落在外的纸钞。”

“毕竟我等可不是想囤积居奇,纯粹是想收藏纪念版上,太子殿下亲笔书写的真迹。”

此话一出,陆仲亨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都说无奸不商。

这纸钞的价值,果然是被他们给炒起来的!

自打清流老臣在凤阳炒股炒得血本无归,谁还不懂这经商一道,同样高深莫测。

对商户而言,只要利好,万物皆可炒,这不就是得了圣上和太子殿下的真传,连朝廷首发的纪念版纸钞都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陆仲亨眯着眼,再看面前这张纸钞,就不仅仅是一张洒金纸了。

这是活生生一座大金山啊!

以他的身份地位,派人去大明国家银行取钱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甭说用不着纸钞兑取。

就是他敢拿这张纸钞过去,大明国家银行驻守的官员只要不想脑袋搬家,也得小心翼翼完璧归赵。

“百万兄既然下血本请我走这一趟,那我还能拒绝不成?”

陆仲亨咳嗽一声,劈手将纸钞快速收进怀里,紧贴着里衣放好。

再看着王富贵,他就变得和颜悦色许多,称呼上也不再趾高气扬叫本侯,而是更亲切的“我”了。

王富贵笑呵呵地站起身来,恭敬相请。

“那择日不如撞日,吉安侯这便随小民前去胡府如何?”

管家刚刚爬起来,听到这话急了,顾不得惹怒侯爷,赶紧附在陆仲亨耳边低语几句。

陆仲亨也没想到,李善长这次能做那么绝,连兵马指挥司都用上了。

既要撇开他们淮西党官兵勾结的嫌疑,又要向圣上表忠心,连自己弟子都能拿来祭旗。

够狠的。

冲着李善长破釜沉舟的态度,陆仲亨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这……大白天的,只怕人多眼杂吧。”

“我前脚刚回府,后脚就被你请到胡惟庸府上,叫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王富贵笑了笑,忽然脸色一变。

“小人倒是没想到,英雄一世,戎马半生的开国勋贵吉安侯陆仲亨,竟是如此无胆之辈!”

陆仲亨闻言眼一瞪,就欲发怒。

谁知王富贵话锋一转,又一副歉意的模样。

“不过,小人也理解您的顾虑。这光天化日之下,确实不好犯大权在握的李相的忌讳。”

“小人自会安排夜半三更时,让胡相大开后门,迎侯爷入内一叙。”

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武人最是受不得激。

陆仲亨更是其中翘楚。

开国淮西二十四将,就数他和南雄侯赵庸脾气最爆,性格最狂!

所以就算看出来王富贵这是再浅白不过的激将法,陆仲亨冷冷一哼,还是上了套。

“我陆仲亨活在世上,就是顶天立地一好汉!咱堂堂正正哪儿去不得!?还怕个鸟的兵马指挥司,怂什么李善长!”

“老子不过是去朋友府上吃个酒,还有谁敢多舌不成!”

陆仲亨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大步迈出。

“我跟你去便是!”

“侯爷仗义!”

王富贵笑着紧随其后,嘴上不忘补充道:“说起来,侯爷也无需担心您一个人太过醒目。”

“因为此次胡相设宴,不止款待侯爷您,还邀请了平凉侯,以及我等江南豪商列席。”

“如此我们人数众多,纵使李相发落下来,也不会为难您和平凉侯。”

陆仲亨听到这儿,哪还不知胡惟庸和王富贵及其背后的江南豪商暗中勾结上了,他早就被安排得清清楚楚。

心知自己从入京就被人算计,即使收了价值四万两的纸钞,他还是难免气不顺地哼了声。

“既然费聚都被你们忽悠过去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前方带路!咱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最好别和胡惟庸试图搞什么幺蛾子,否则牵连到老子,即使是亲兄弟咱也能翻脸就砍!”

王富贵赶忙摇头道侯爷言重。

实际看着陆仲亨怒气冲冲驾马往胡府走时,他眼神闪了闪,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