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草庐狗洞外的矮墙下面,有个被村人遗忘多时,废弃的老窖。

待草庐周边的人都走光了,妇人才惊魂未定地抬起窖门,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走了,都走了…娃,娘一定会保护你,没人能从娘手上夺走你。”

从分娩生子,到亡命逃离,林大妮的精神不免受到很大刺激。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就像抱住了自己的全部。

她贴着自己孩儿的脸蛋,喃喃道:“娘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定要养活你。”

她的孩儿,绝不是什么灾星!

……

而与此同时,武进县衙。

被本地乡绅拥护,执政多年的武进县令陈道远,十分费解地看着刚刚飞鸽传书送到的信件。

“这是凤阳县令给本县的信?”

身边师爷早一步看完信件全内容,一脸谄媚地道:

“县太爷,听说那凤阳县令张成,是个不世出的大贤。”

“陛下重用他,太子殿下相信他,但群臣都厌恶他。”

“就这样惹得满朝风雨的人物,竟然跑来咱们武进,要做什么学生知识文化交流?那肯定来者不善啊!”

陈道远点点头,“师爷你说的对极。”

“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凤阳与武进,还隔着南京城呢!”

“他身为一方父母官,敢不经过朝廷允许,擅闯本县的地盘,那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说这话时,陈道远一脸高傲不屑。

他在朝中也是有后台的。

曾举荐过他的义父,御史大夫陈宁,便是淮西一党的核心人员。

此刻,陈道远相隔千里,还不知道朝中淮西一党的动**。

他只知道,义父和胡相对凤阳可是觊觎已久,若是能借此机会拿捏住张成,还愁不能让他乖乖听话?

“哈哈哈,大人,这可是天赐良机。”

“只要张成一来,咱们直接请君入瓮把他扣住,再参他一本,直达天听!”

“到时,凤阳就会成为无主之地,大人若能说服您的义父陈宁大人,说不定还能调到凤阳任县令。”

“素闻凤阳繁荣不下南京,甚至犹有过之,若大人能一偿宿愿,那之后咱就吃香喝辣,享用不尽了!”

师爷神情激动地奉承完后,陈道远也捋须长笑起来。

似乎已经看到凤阳易主,自己名为平调实则升迁的大好前景。

反正他对义父忠心耿耿,又本身是出身淮西的同乡,他们天生就是利益同盟,把凤阳交给他打理,天经地义。

就算退一步义父那边无法说服胡相,有这份大礼献上,自己也一定能得胡相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好,本县这就回他张成一封信,热切欢迎他前来武进。”

陈道远捻须阴笑一声。

“戏台子还没搭好,但咱们都先准备起来!”

“不然要提前露出马脚,他张成投鼠忌器,咱们不是白白错过机遇?”

师爷心悦诚服地一拱手,“高,大人实在是高。”

“相信大人这一出手,拿捏一个小小张成,定不费吹灰之力!”

“哈哈哈,就你会说话。”

陈道远愉悦的笑声立时传遍整个县衙。

……

南京,胡府。

自那日见过江南来的代表,胡惟庸就一直琢磨,如何解除困境。

“李善长想要把我关起来,隔绝外头一切信息。”

“我偏要反其道行之,利用李存义,再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毕竟他的一切,都是恩师李善长一手传授的。

人脉,为官处事的道理,甚至作为淮西一党的魁首,都是李善长点头默许谦让,他才后来居上。

现如今李善长这功盖全朝的第一宰辅回归,除了那些两头摇摆的武将,多数文臣还是又回到他的麾下。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唯有靠着这棵重获圣宠的参天大树,他们才有出头之地。

并且,以李善长这雷厉风行,毫不留情整治昔日弟子的态度,他们再跟胡惟庸狼狈为奸,等圣上回朝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同为淮西一党,或是后晋之秀,他们的大好官途还没享受够呢,岂能因为一个胡惟庸而中途夭折。

不转投李相,等待他们的是跟胡惟庸一头走到黑,死路一条。

投了,不仅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还有大机缘。

反正依靠这位圣眷正隆的老丞相绝对没错。

因此还用考虑什么?

日复一日,朝廷风向越来越往有利于李善长的那头发展,叫胡惟庸关在府中,愈发焦虑烦躁。

“为今之计,只能设法与那些和李善长有龃龉,暗中不服皇帝的人联合起来,搞一把大的!”

憋在心中多日的恨火冒出萌芽。

胡惟庸脑中不禁萌发出一个堪称疯狂的念头。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拼他个鱼死网破又如何!”

“恩师都不在乎我这条命,他李善长就拿我胡惟庸是条狗!”

“可就算是狗急了还咬人,我为淮西一党做了这么多,他现在想踹开我,晚了!”

他只要暗中联络因为皇帝屡削兵权打压的淮西将领,还愁没有翻身之地?

进,可荣登大宝,改天换地。

退,大不了卖了那些没脑子的大老粗,再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攻心计,重获皇帝的宠信。

反正朝中只有一个李善长,肯定需要人制衡。

过去是领导浙东党和御史台的诚意伯刘基,现在浙东式微,御史台就是一群不招人待见的疯狗。

皇帝唯一可用的,就只能是他走投无路的胡惟庸!

胡惟庸从未有过这一刻的庆幸。

庆幸他不看出身能力只看忠心,有两个死死绑在一起的同党,御史中丞涂节,御史大夫陈宁。

他们从前犯事,都是自己一手摆平,掌握了那些把柄,涂节陈宁不想跟他同归于尽都得给他效力!

思及此,胡惟庸扯出狰狞的笑容,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论朝中谁郁郁不得志,屡遭皇帝打压的将领,那不就非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莫属?”

“同是跟圣上起事的淮西老将领,立的功劳不在少数,却因为一点点小错,就被揪着不放。”

“其他弟兄跟着北伐,杀敌领功,他们却只能眼巴巴分兵驻守大明府县,寸功不得立,以至于其他兄弟都踩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

换了是他,也铁定心里不平衡!

而据他所知,陆仲亨和费聚整军有术,麾下还有一小股死忠的将士。

若能将他们拉拢过来,收为己用……哼,到时候,他就能闹个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