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三人在小院中已经谈了许久,气氛始终神秘且焦灼,不知不觉,忽然均感十分疲惫。

朱墨又想了几遍,感觉鞑靼这次入寇也是一件十分奇特、云里雾里的事儿,整个大明朝,能够想到这个关窍的人,恐怕屈指可数?若非自己警醒得早,这次就要吃了大亏,很可能一把就输光了……

毫无疑问,俺答自然是想要中止大明的内政改革,乐见严家继续掌权。而严家呢,走私、通敌是有,但要说全面背叛,却还是没有跨出这一步。这次或许会不同,严嵩严世蕃在存亡之秋,很可能就会跨出这一步。

从各种情况来看,严家在宣大的党羽应该还没有回报,因为他们担忧朝廷发现真相,严家父子会找几个人背锅,所以一直到现在还说是天灾。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只要严嵩知道了鞑靼深入两府的详情,就一定会猜到俺答的意图,到时候就会有回应,而紧接着,俺答就会动员全面入侵了……

这时的他已经饱经风浪,思虑颇为周密,心想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岂不是帮敌人造势?

最好是连李文进、马芳也不要说透,只让他们尽力作战就可以了。梁梦龙是想不到,但张居正一定会猜到,很可能不需要太久,老张的密信就会到了。

此时,

他感觉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筹思一会儿便道:

“李大哥、马大哥,你们先回宣大吧……马大哥,你回去就提调各处精锐,立刻出塞追击。老梁,你也先回去,以赈灾副使的身份帮衬着,不要怕葛缙他们,我先把这个给你——”

说着,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六寸铜牌,篆字写着“王命如山”四个字。

“王命旗牌?”

三人脱口而出。

“对,这玩意虽说没太多用处,不过用来对付派两个锦衣卫过去,量他葛缙也不敢造次!”

梁梦龙接过王命旗牌,看了几遍,又摩挲把玩一会儿,感觉这东西见得多了,今日却是第一次握在手中,立马有一种佛挡杀佛的霸气油然而生……

而正在陶醉之际,冷不防听朱墨道:“老梁,还磨蹭啥啊?一个烂牌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给老李、老马,好让他们连夜回去提调兵马啊……”

呃~

梁梦龙一怔,只好把心爱的东西割舍出去……

一瞬间犹如丢了魂似的。

三人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

烂牌子?

你管这叫烂牌子?

这普天下也就你敢说这话了……

……

送走三人,

朱墨又在小院里一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感觉当务之急也只有赌一把,尽快去火药局看看,能不能临时改装一批,如果改得成,最好是能在一两个月之内就列装一批,至少至少要一百人,否则就没用。

另外,

严嵩要做出如此大胆的决策,也需要好几天,即便很快做出决定,具体的布局配合,也需要花很多时间。因为这种事,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只能亲自跟几个大号的心腹密谈。他们回去之后,还要做出种种伪装、配合,怎么都要一个月以后了……

而俺答呢,说是游牧民,其实总动员起来也很耗时间,各部的协调、后勤、作战方略等等,怎么也需要个把月时间。

而如果马芳这次出塞能够取得奇袭效果,俺答就会疑虑一阵子,就算一意孤行,也势必会多耗不少时间……

各种推演,

朱墨感觉时间应该还是够的,两三个月是怎么都有的。

……

与此同时,

快马疾驰中,李文进、马芳既感兴奋,又有些莫名之感。只觉得今夜一见就像梦境一般!

失散多年的义甥终于得见,恨不得立刻就飞马疾驰告诉俞大猷,告诉他这孩子不仅还活着,而且是个栋梁之材……

但欣喜之中,也有一种异样感——

这孩子怎么会那么厉害?恍惚之际,颇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此刻,两人夜风疾驰,马芳怀里揣着的王命旗牌沉甸甸的,又怎么会假得了?

他终于忍不住,忽然勒马回头,大声道:“二哥,你觉得是吗?”

李文进重重点了点头,道:“是,我记得那孩儿左边脖子上有一颗红痣……他也有……”

两人远远望着夜色中的居庸关,停马驻足,十几年往事和眼下的悲情交织,忽然百感交集,竟然出神凝望,久久不语……

“二哥,那妹子太可怜了,又那么聪明……这回该瞑目了……”

“是啊,大伙儿都记得她的好……天可怜见,这孩子已经是个奇才了……”

“嗯,咱们这个外甥,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咱们做舅舅的,可得帮衬着他……但是——”

马芳忽地想到一件事,四下张望,悄悄凑到李文进耳边,压低声音道:“但是……皇上知道了吗?”

李文进怔了一下,心想这事儿处处透着奇怪,要说不知道,这孩子又怎么会有那么大威势?那还不是皇上在背后推的?要说不知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孩子太厉害了……

马芳杵着想了一会儿,又道:“二哥,就算皇上知道了,但我看这孩儿似乎一点也不知情啊……”

李文进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奇怪……”

“二哥!”

马芳嘿嘿一笑,道:“也许是咱们瞎猜呢!这孩儿厉害得很,说不定是真得到徐阁老他们举荐,皇上和吕公公又特别赏识,这才给了他布衣卿相的地位……”

“嗯,此言也有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走后,我这就回去写信,八百里加急送到江南,问问俞大哥,到底该怎么办?在此之前,咱们仍是一点风都不能透!”

“嗯……”

两人想到十八年前那些知情人的下场,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可是本朝最大的秘密,只要透露出半个字,都会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伫立良久,

马芳突然豪放一笑,道:

“二哥,回到宣府,我尽快出塞,你派个人亲自去跟俞大哥说吧……等那孩儿来到宣府,再找一队人马保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有事啊,否则咱们怎么跟俞大哥交代?”

“嗯,我有数……走吧!”

驾!

两人一夹,纵马向着群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