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从戏剧的角度来讲,这一段的气氛很不错,就是一个性格不是那么强势的人,却偏偏拥有了擅长杀人的才能,然后就很矛盾的过完了一生,在临终前终于找到了满意的传承,再随便的回忆一下自己这几十年的过往,就完事了。

可是偏偏,夏洛克突然凑了过来,将整个气氛打乱。

老乞丐有些疑惑的转过头,视线与夏洛克相触。

这就是他一直看不太懂对方的一点……

明明自己已经不想杀人了,明明南丁格尔的命保住了,明明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死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还要跑出来问这种问题。

所以,他摇了摇头,再次示意着自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有些事情,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不需要什么声嘶力竭的向圣光发誓,不用厉声呵斥对方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就是很平常的的摇摇头拒绝就好,他甚至都没有编一个理由来搪塞。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说,那么就没有人能让自己说出来。

也许是夏洛克这个年轻人觉得,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可以把自己抓起来严刑拷打,也许是他可以从生命科学院搞点什么让人昏昏沉沉,只能说实话的药剂给自己灌进去,但是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因为即使自己再如何虚弱,即使自己的内脏已经完全焦糊烂掉,但是凭借着几十把枪,也是不可能将自己留在这里的。

于是他晃了晃因为缺血而愈发沉重的脑袋,然后用那仅剩的一只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被血浸透的衣衫离开了地面,拔起了一道道粘稠的丝线。

就像是但丁那个老家伙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已经是那些年轻人的了。

所以,他才会在那天走出小镇,然后跟血牢里的一名囚犯相见。

那就是他为这个世界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于自己呢……

自己也已经为这个世界做完了最后一件事,约翰·华生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年轻人,他在很多时候,都和年轻的自己很像。

当然了,他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其实回想这几个月来,自己筛选传承者的过程中,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放弃【开膛手】的**,就连霍普金斯这种人,在拥有了可以杀死任何人的能力之后,都开始渐渐放弃了自己一直所尊崇的帝国律法。

虽然那本《帝国律法》的确没有什么继续尊敬的价值了。

但是华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甚至因为一个少女毅然决然的朝着自己开枪。

哈哈,他们可是一起喝过那么多次酒的人啊,这臭小子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他最欣赏华生的地方。

而且……华生在那种情况,明明可以第一枪就射穿自己的脑袋或者心脏,但是他没有。

在他的内心深处,估计是还在想着,要不要先阻止自己,然后搞清楚原因之后,在让南丁格尔将自己的伤势治好吧。

试图让一个被害人,去救治一个想要杀她的凶手……

哎,年轻人的世界,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啊。

老乞丐终于艰难的站起了身子,拖着那条瘸了的腿,一点点的朝着屋外走去。

“南丁格尔小姐说,她准备结束在帝国的游历,然后去前线。”夏洛克突然的在这个时候,说出了一个和此情此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老乞丐咳嗽了一声,那是因为血液流进气管里而造成的呛嗑,紧接着,他没有理睬夏洛克,继续朝前走着。

街道上,无数的枪口瞄准了他,但是没有人开枪,因为房间内的格雷格森队长都没有开枪,他只是紧张的将枪口对准老人,额头上大汗淋漓。

老乞丐走向人群,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向两侧退去。

然后……

就这么无比荒唐的,看着对方走出了探照灯的范围,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就这么……结束了?

不是应该一群人冲上去,将这个强弩之末的老家伙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么?

不是应该一声令下,直接将其射程筛子么?

为什么要看着这个在帝国折腾了好几个月的杀人犯就这么走了?

这些士兵当然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

伦敦的夜色一如既往,前些天的那场雨在地面上没有留下多少水洼,一些马车夫似乎得到了上城区断电的消息,开始朝着泰晤士河对岸赶去,可能是想要借着这场来之不易的断电,来多接上几单生意。

没有人会在意,影影绰绰的路灯之下,一个褴褛的流浪汉艰难的朝前行走着。

他一步一个踉跄,单薄的衣摆下滴滴答答的流淌着什么,那是血,但是在肆虐的夜风之下,根本来不及向四周散发血腥的味道。

这是一个即将走向死亡的老人。

但是说起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在他的一生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觉得轻松。

当身后的那把枪射出子弹的一刻,其实他可以躲开,但是他却很舒心的任凭那些火药和弹片在自己的身体里炸开。

他这一辈子其实都不怎么快乐,可能像是他这种完美主义者,天生就注定无法体会到太多的快乐,就算是把他丢到另外一个世界,就算那个世界没有恶魔,人类不用面对灭顶危机,不用朝着圣光祈福保佑,那他很可能依旧活的不会快乐。

也许,他在那个世界连杀人都做不到,那么就只剩下绝望、孤独,可能会尝试着找一个除了圣光之外的信仰,但是依旧会因此而压抑着,躲在某个充满颜料刺鼻气味的房间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和社会格格不入的悲惨疯子。

但是……无所谓了。

他感觉到越来越冷,因为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越来越少,无法积存温度,其实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在30年前的那一次刺杀失败时就死掉了。

一速光从天而降,天上的云难得的散开,露出了一片明晃晃的月光,文森特抬起头,看到了那云层上的星星,因为血液的流失,他现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而这一次,他似乎真的看到了满天的光晕,如一幅幅没有化开的油彩,全凭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向心里旋转着,形成了一道道模糊不堪的旋涡。

他笑了笑……有些滑稽的想到,如果有人用自己的视角来看这幅天空的话,估计还会夸赞一下,说自己最后画的那副画,其实还挺像的……

……

贝克街,221B号。

刚才那一瞬间的变故其实并没有给这条街造成太大的损害,除了路面上多了一条不算很深的沟壑,以及一面墙壁的坍塌之外,几乎就没有啥其他的损失了。

卧室内,南丁格尔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惊吓,事实上她现在更主要的情绪是不解。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人想要杀自己。

华生守在卧室门边,在刚才的几分钟之内,他对自己进行了11次道歉,直道最后,看出自己真的没有生气,而且似乎因为太多的道歉,而有点苦恼了,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

“吱嘎”一声。

门被推开了,夏洛克甚至连身上那尽是血迹的衣服都没有换,就径直的走了进来。

“南丁格尔小姐。”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是几级的契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