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楚行之去参加了官员选拔的考核,同时岑吟别的纺织机也造了出来,开始投入使用。
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纺织机造价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以现在黔首的经济条件来说,许多人都负担不起一台纺织机,加上此事有风险,大部分黔首会持观望态度。
“这很正常,黔首家余钱不多,一旦决策失误很可能倾家**产,所以很多人宁愿维持现状,也不愿意去冒险。”
伊师这么和岑吟别解释到。
岑吟别也清楚这个道理,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商道就带不来她预期的收益。
岑吟别沉思:“不如,我们开一个‘纺织厂’吧。”
伊师疑惑:“何为‘纺织厂’?”
岑吟别:“就是我们包一个大场地,然后聘请黔首,由我们提供机器和原材料,黔首只需要进行劳动,就能得到钱财,最后这些织出来的布匹由我们卖给其他人。
“这样黔首就不用承担风险了!同时也能让女子和老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谋生,解决一些黔首家青壮年不足生活困难的问题。”
伊师点头:“既如此,吟别你就写个具体的章程出来吧,选址的事也不必担心,你阿父好歹是郡守,严道所有的地方,只要是无主之地,你都可以随便选,便是有主,也不是不能交涉一二。”
岑吟别点头,行了个礼后就离开了。
伊师看着岑吟别的背影,再一次叹道:“若是男子便好了。”
伊长息走到自己先生身边:“先生执迷了。”
伊师摇头:“长息误会,我并不是看不起吟别,只是可惜,如果要是吟别是男子,我便是拼上一生名誉和这条命都会将她推到那个位置。
“可惜身为女儿家,我便是真的拼上一切,怕也是不能成事啊。”
伊长息摇头:“可在长息看来,只要师妹有意,举旗自立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伊师叹气:“谈何容易,那些世家豪族,怎么会允许一个女子在他们头上?”
伊长息:“那就抛弃那些豪族。”
伊师:“可如此,又哪来可用之人?”
伊长息笑:“先生应当许久未去私塾看看了吧?”
伊师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自然,严道每日事物繁多,加上各种生意,那些豪族也多的是人想插手分一杯羹,我与岑公秦公三人忙于应付,私塾又有你看着,我等很是放心,便许久没去了。”
伊长息不紧不慢:“师妹之前提出除了普通的典籍,私塾增设其他科目的事,先生可还记得?”
伊师点头:“自然。”
伊长息:“如今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初现成效,那些黔首数量庞大,统一教授后能发现不少有天赋之人,甚至如果可以,直接为官亦行。
“这些可都是师妹的门生,日后为官,可比用那些豪族放心多了。
“而增设其他科目后,又涌现不少其他地方有天赋的黔首,打仗、水利、农事、珠算。
“假以时日,师妹完全可以不依赖世家豪族,从黔首中就能选官。
“加上师妹这些年忙前忙后,造东西请的工匠、那些受过她恩惠的黔首,这些加起来,先生觉得,师妹如果要反,可难矣?”
伊师想通这节,面露恍然:“是我执迷了,一心想着京城那边,想通过控制朝堂来改篡政权,忽略了我们严道自己本身。”
又想了想,补充道:“虽然如此,但要一统天下的话还是有阻力,这样,我去和岑公商量一下,安排宣传,劝女子单独立户,需要雇佣黔首的位置看有哪些女子可以担任的,全部换上女子。
“这样再过些年,我等将所有产业交还于吟别之时,底下就没人质疑了。”
又对伊长息道:“我知道你暗地里在找人宣扬吟别的功绩,此事继续,待女子赚取钱财的岗位多了之后,再将之前我们隐瞒的事一道放出去,让天下都知道吟别乃治国之才。”
这就是在提前为岑吟别造势了。
至于皇帝那边,也不需要过于担心而束手束脚,因为有这个名的是岑吟别,一个女郎。如果是岑父的话皇帝或许还会担心造反,可是一个女郎,皇帝反倒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谁会觉得女子有能力造反呢?
伊长息对伊师行了个礼:“唯。”
另一边的岑吟别完全不知道自己先生和师兄为自己谋划了什么,要是知道估计会大喊住手说自己不想当皇帝。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都默契瞒着岑吟别此事。
也还好岑吟别不知道,所以现在才能兴冲冲地在书房写策划书。
“要提高女子地位就必须给女子工作机会,纺织厂正好是个机会,如果可以我希望全是女子,就是不知道阿父和先生们同不同意。
“不过此事应该会好解决,这年代会织布的基本上都是女子,到时候以女子自身安全为切入点劝他们的话,他们应该会同意。
“另外纺织厂可以包两餐,此举正好给年老之人提供赚钱的途径。管理层也可以要女子,私塾开了这么久了找几个管理者应该没什么问题。另外巡逻护卫我也想要女子,只是……”
想到这里,岑吟别停住了。
女子体力天生不如男子,护卫这种事过于冒险,但是如果是男子当护卫,哪怕是有重罚也难保不会有人冒险,一旦纺织厂的女子出事,以现在的社会环境,怕是再难有女子前来。
岑父到也不是没有亲信的卫队,但是,这些人早就被派去私塾做护卫了,抽不出太多的人来。
“如果有枪就好了,到时候一枪一个小朋友我看谁敢闹事。”
枪肯定是没有的,虽然岑吟别造的出炸药,但是枪这个东西可不是有炸药就行的,而且岑吟别也怕真的现在弄出来了朝廷那边起疑,到时候自己没命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不过这倒是让岑吟别想到另一个东西——弩。
威力大、对持有者要求小、上手快,这不就是最适合普通女子的兵器吗!
想到弩,岑吟别就不由想起这其中很具代表性的连弩——元戎弩①
元戎弩最开始造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攻城用的大型弩,只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失传,现代人根据资料进行了复刻,也把曾经的大型攻城弩缩小改成了小型的、可单人携带使用的弩。
这种弩威力比其他连弩更大,对使用者要求也不高,一次可连发十箭,除了连弩的箭是特制的没有箭羽瞄准难度比普通弩更高以为没什么缺点。
但是在岑吟别的设想中,也不需要持有者百步穿杨,这个东西更多是作为一个自卫保护的工具。
加上现在已经有了连弩,普通弩箭的工艺也已经成熟,所以可行性还是很大的。
果然,岑吟别将策划书交上去后,伊师很快就给通过了,他甚至夸赞岑吟别思虑周全,先一步想到了安全的事。
而秦易的目光则被连弩吸引,他越看越喜欢,最后忍不住赞叹。
“上天既然生了吟别,那又为何要生其他武将与文士?”
岑吟别忍不住扶额:“先生谬赞,我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
秦易明显理解错了:“吟别莫要谦虚,前人的成果就在那,所有人都可以用,但是天下这般的就只有你一人啊。”
岑吟别知道秦易误会了,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我还有一事,既然先生们都认同私塾中的学生部分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学识,可以进行管理,那不如下次选官的考核,允许这些人参加如何?”
岑父迟疑:“可他们毕竟是黔首出身,此举怕是会被豪族反对。”
岑吟别:“我记得,我不是远近闻名的贤人吗?那就让那些人以我门生的名义参加如何?
“反正私塾也是我开的,说是我门生也不算错。”
伊师点头:“倒也可行,而且人数不多的话,豪族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岑吟别此举,意在蚕食那些豪族世家的势力,这些人好歹扎根这么久,牵连甚广,所以不能直接正面硬碰硬。
更何况这个时代,在岑吟别之前,黔首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大量官职掌握在世家豪族手里,甚至到了改朝换代也动不了的地步。
不然后世怎么有句话,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呢?
岑吟别看这些家伙不爽很久了,世家的存在就是吸普通黔首的血供养自身,她的私塾创办打击的也是世家,之前提出考核制度让寒门拥有机会也是在对当地豪族进行削弱,而现在,也是时候让普通黔首入场了。
当然,岑吟别其实还想让女子也为官,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上头有一个足够强的作为表率,下面的人才不敢有异议,有效减少明面上的为难。
或者能找到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天生的那种政治家,就如同那位女帝,才能做到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
但是这两点,无论哪个对于岑吟别来说对都太难了,第一个还能等,等女帝登基自己当官,第二个那才真的是只能梦里想想了。
伊师对岑吟别的做法很满意,他点了点头,又夸赞了几句,就把岑吟别放回去了,顺便也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楚行之已经通过了考核,目前领了个中尉的武职,负责协助秦公,保卫严道的安全。”
岑吟别谢过伊师后告辞,边走边想要不要买瓶好酒为楚行之庆祝一番。
没想到正准吗出门,就遇上了刚好回来的楚行之。
“吟别要出去?”
岑吟别笑笑:“对啊,准备出去给你买东西祝贺通过考核。”
楚行之闻言,迅速顺杆往上爬:“好啊,那行之可就不客气了,吟别可要记得带最好的美酒来啊。”
玩笑开过,楚行之也开始说正事:“行之明日就要跟随秦公去训练兵士,对此,吟别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岑吟别翻了个白眼:“行之高看我了,我可不懂什么军事。”
楚行之闻言,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吟别莫要打趣行之,你可是伊公秦公的弟子,怎么可能不通军事呢?”
岑吟别一脸黑线:“我确实不通军事,先生们虽然有教,但是我从未去过军营,所有一切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楚行之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吟别尽管说便是,是否可行行之自有判断。”
岑吟别想了想,然后说:“现在没打仗,计谋那些我就不说了,就说说练兵吧。
“众所周知,一个军队的将领很重要,将领本身的统军和指挥能力可以决定他打胜仗的概率。”
“但是在我看来,普通的士兵和中层将领也很重要,一场战争不可能只依靠名将和天时地利,军心亦是致胜关键。”
楚行之点头:“是极。”
岑吟别继续道:“行之可知军队伤亡到多少会崩溃?”
楚行之毫不犹豫答到:“约百之五,若运气好则为十之一,若精兵则更高,破釜沉舟则能达十之八九。”
岑吟别:“可精兵少,破釜沉舟更是少之又少,且此举只能用一次,还会大大提高征军的难度。
“毕竟没有人愿意追随一个随时拿自己的命来赌的将领,不是吗?”
楚行之点头:“是极,不知吟别可有法可解?“
岑吟别:“我的意见是,让将士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打仗,另外教大家识字,避免命令传输出现纰漏,也让大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稳定军心,同时灌输信仰,比如如果大家都知道自己在保家卫国,并且视此为荣耀,清楚自己是在保护家人,面对外敌知道不能后退,那么就算死伤达十之五六,兵士亦不会溃逃。
“不过如果这样,那我们就只能为正义之师,每场皆为忠义而战。
“还有一些就是将领和军士同甘共苦这些老生常谈的事了,行之应该也知道。”
楚行之笑:“本该如此啊,军队本就应该是保护国土保护子民的东西,不应该是权贵争权夺利的工具。”
又看了看岑吟别,然后大笑道:“吟别你居然自称‘不通军事’,若行之此生有机会著自传,定将此事记下,让吟别你‘流传千古’。”
岑吟别觉得,自己自从遇上楚行之,生气和无奈的次数就格外多。
后《秦书·楚行之列传》记载:“太祖欲攻四会,将临行问太祖可有安排,楚行之笑曰:‘主公不通军事。’言罢大笑,太祖恼之。
后来《秦书·楚行之列传》记载:秦太祖(岑吟别)准备攻打四会的时候,将领临行前问太祖有什么要安排的吗?楚行之笑着说:“主公不通军事。”说完大笑,秦太祖听了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