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亭灵的视野被泪水模糊, 明明与他近在咫尺,却甚至看不清他眼尾的泪痣。
泪意涌动,朦胧出大片炫光, 他站在光芒正中,却比光芒本身更加明亮。
她无措地将他抓得更紧一些,胸口处沉甸甸的爱慕,如藤萝般大片疯长, 蔓延而出,覆水难收。
在Fly me to the moon喝闷酒的那夜, 在连夜飞来的航班上, 她都曾以为, 自己已对他钟情太过, 没办法再多喜欢他一点了。
原来不是这样。
原来,只是听他亲昵地叫一遍自己的名字。
心底就又会轻而易举地, 滋生出百倍千倍的贪慕,万蚁噬骨般的渴求。
她听见自己哑声道:“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好。”他蜷起指节, 抹去她的泪,声音温柔得像雪天里热气腾腾的蜂蜜咖啡, “灵儿,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无论你想听多少遍, 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我……”她没办法停止落泪, 话音也带着麻薯般黏糯的哭腔,“我也喜欢你。”
她呓语般一遍遍地重复:“意之, 我也喜欢你。我还告诉过你, 在你没有听到的地方。”
说完这句, 她感到柯意之身体微微一僵。继而,他像是无法克制般,用力地收紧了怀抱。
她能感受到他手臂有多用力。她被紧缚其中,连身体都微微发痛。
“什么时候?”
“录节目的时候。”简亭灵破涕而笑,“可惜麦被关了,声音太小,没有人听见。”
沉默良久,柯意之才道:“……其实,我当时,隐约读出了你的口型。”
他的叹息像松间的风:“可我不敢相信。”
高中时,曾无数次与她错过。就连那么明显的一次暗示,也没能成功。
他不知承受过多少次失望。
以致于,面对心愿得偿的巨大幸福,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敢期待。
“为什么?”
她将小小的脑袋从他怀里挣出来,红彤彤的双眼里,闪着亮晶晶的疑惑。
柯意之一脸无可奈何,想敲一下她脑门,又怕力道太重,最后只得轻飘飘刮了刮她鼻尖,磨着牙道:“你心里真没数吗?”
顿了顿,才又道:“我喜欢了你多少年?”
简亭灵脸一红:“多……多少年?”
在她印象里,如果柯意之像叶辰年说的那样,从同意进娱乐圈那时起喜欢她,那似乎……是有两三年?
柯意之薄唇微启,少顷,却又将话抿了回去。
他垂眸避开她视线,耳根红得几欲滴血:“……不告诉你。”
将真心话取而代之的,是他有些蛮横地抬起手,将她重新抱进怀里。
“反正,我终于和你在一起了。不论以后再过多少年,也都会,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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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机场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灯也只开了一半。光线半明半暗,十分朦胧,将他侧颜衬得愈发清隽如玉。
简亭灵一边悄悄看他,一边将他牵着自己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柯意之唇边笑意深了几分,也给予她同样的回馈。
一个金发碧眼的工作人员迎面走来,看到他们十指相扣,露出善意的微笑。
简亭灵很开心。
《破茧成蝶》正在热播,如果是在国内,她根本不敢像这样,不戴口罩墨镜,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共场合。
更不用提,还跟柯意之手牵着手。
她食指轻轻挠一挠他掌心:“意之。”
柯意之身形稍动了下,却又想再听一遍,没回应她。
简亭灵果然上钩,踮起脚尖凑到他耳旁,提高音量:“意之?意之!”
他这才心满意足,侧头过来,换上无辜神色:“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法国?”简亭灵想不通,“还大半夜跑来接我。”
“我叫小瑞去宿舍给你送润喉药,没见到人,就问了你舍友。”
简亭灵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点开微信里写着“24”的小红点。
然后就看到一个CP粉头的大型发疯现场。
[啊啊啊我跟你说!柯老师助理来宿舍给你送东西了!结果没看见你,就问我你去哪了]
[我听见柯老师在电话里问:“这么晚了她还能去哪?万一出事怎么办?”语气一下子特别着急,但又不失一种沉稳的冷静感觉!]
[啊虽然听起来很矛盾,但其实真帅爆了!我在一边差点叫出声]
[激动][激动][激动]
[然后我就光速把你卖了!柯老师应该已经在去接你的路上了,不用谢哈哈哈哈]
夹杂在众多狂喜表情包里的,还有一些其他令人脸红的胡言乱语。
简亭灵做贼似的藏着手机屏幕看完了,立刻隐藏对话列表。
空气里飘**阵阵冷香,柯意之带她走入一家彻夜营业的餐厅,为她推开门。
简亭灵将手机藏进衣兜最深处。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清澄如玉的人,怎么能沾染那些不正经的非分之想。
这这这……这是对神明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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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内氛围极好,花香淡雅,小夜曲宛转悠扬。值夜班的服务员眼睛都熬肿了,却仍笑盈盈地称他们为“英俊到难得一见的先生”,“眼睛像宝石般美丽的小姐”。
三人聊了几句,简亭灵的三脚猫法语水平,连跟小学生聊天都不够用。全靠柯意之一句句翻译,才有了些参与感。
点完单,柯意之多给了好几倍小费。简亭灵看他表情,莫名想起之前参加大学同学婚礼,看见新郎给大家发喜糖。
深夜不能吃太难消化的东西,她点了份脆皮披萨,还有洋葱汤。
“你想吃什么?”
柯意之摇头:“我不饿。”
他随意翻了翻菜单:“这家的菜式太油腻,可惜其他店都没开。不然,等回了酒店,再给你点一份中国粥。”
简亭灵却蓦地埋下头,半晌才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你——要带我回酒店?”
“嗯。”柯意之坦坦****地应了声,见她脸色愈发通红,将菜单卷成筒,敲了下她脑袋,“想什么呢?我让助理在隔壁给你订了房。”
“哦……”简亭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落,还口是心非地补了句,“那就好。”
“怎么?”
他向前倾了倾,眸光幽深如墨,锁住她双眼:“另住一间房,灵儿很失望?”
“我、我没有。”简亭灵紧张地有点结巴,立刻转移话题,“小瑞不是没来吗,谁给你定的?”
“……齐山。你没见过。”
柯意之轻轻挑眉,倒放过了她。
吃过夜宵,柯意之开车送她回去。简亭灵才知道柯意之在这边也有房产和车,还是一辆外形十分亮眼的银色跑车。
“合作方送的。”柯意之轻描淡写发动引擎,“坐稳了吗?”
他素来气质偏冷,令人联想到的意象也总是凉月冰雪。可今晚意气风发地开着跑车,却有种少年般的飞扬不羁。
车里的音乐是Keren Ann的《Jardin d\'Hiver》,一首很经典的法国香颂。
疏星在夜幕里摇曳。巴黎的风掀起他墨色额发,像一场清梦穿梭于山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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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酒店时,天已蒙蒙亮起。
齐山为简亭灵订的是和柯意之相同规格的套房,只是装修风格没那么简约冷淡,更优雅温馨些。
门童将简亭灵的行李提进门,便离开了。
离开前,还十分懂事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暖黄色灯光居家感十足,又是密闭空间,氛围顿时微妙起来。
简亭灵不敢看柯意之,蹲下身,打开行李箱。
结果最顶上就是一摞预备换洗的贴身衣物。
她平时穿衣风格利落大气,但贴身的内.衣其实都很精致,蕾丝花边蝴蝶结,粉嫩鹅黄天真蓝。
简亭灵双颊一红,拿出来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半开着箱子盖,短暂地僵住了。
“怎么了?”柯意之走过来,“东西太多?我帮你收拾。”
“别别!”简亭灵啪地盖上行李箱,将它整个横着推进卧室里,“一点也不多,我洗完澡再收拾。”
她站起身,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前额稍稍出了层薄汗,泛着鲜妍的粉,像在晨雾里蒙上一层水汽的玫瑰花瓣。
柯意之看着这朵玫瑰花瓣,目光渐渐下移,看向她黑宝石般的双眼、蔷薇般的嘴唇。
灯光下,他朝她走近一步。再一步。
直到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之间。
他低下头,却发现自己还是比她高得多,又迁就地微微弯下腰,清冽如朝雾的气息,扑上她的前额。
简亭灵睫毛抖个不停。
他听见她轻声问:“肩膀还疼吗?”
柯意之几乎忘了这桩事。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幸福得不可思议,跟终于和她在一起相比,被小小地咬了一口又算什么。
而且,一想到她是为了什么而生气,他就更觉得无限舒心。
听她这么问,他才感受了一下,然后道:“还好,不算特别疼。”
简亭灵丧气地垂下头。她知道自己从小怪力,容易没个轻重。那会又气得跟鬼迷心窍一样,咬得确实狠。
她心疼得不行:“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的。你明明一点错也没有。”
越说越觉得愧疚:“要不然,你也重重地咬我一口。”
说着,就豪气地将胳膊举起来。
“用劲咬,不用留情。”
“咬你一口?”
她听见他呼吸沉了几分,语调玩味。
而后,他身体倾下来,落下一片玉山般的黑影,遮蔽了暖黄的灯光。
简亭灵将胳膊又举得高了些,等了好久,却还是没有反应。
她疑惑地抬起头。
一瞬间,便陷入他眸中两潭幽深良夜。
柯意之那颗栖于眼尾的泪痣,与她近在呼吸之间,似乎她只要双眼轻眨,睫毛便能拂过其上。
她感受到,他鼻端划过她颧骨,亲昵得令她浑身战栗。
而后,唇上传来温暖轻柔的触感。像殷红的蔷薇瓣,被含于细碎的白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