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携带的粮食与帐篷留在黑水县,李让带着两万民夫轻车从简地踏进了去往松州的峡谷小道。

两万人行走在小道之中,宛如绵延的长龙。

中军之中,以两匹马拖拽的沙盘已经逐渐成型,李让和安修仁便一左一右的打马走在沙盘两侧,一边走,一边看着沙盘做持续的推演。

沙盘上,除了松州城与松州城后的小狼山栩栩如生,还有一条以树脂制成的水流,水流正是沱水。

作为蜀中最大的几条河流之一,沱水上游一向以湍急出名,也就只有流出松州之后,进入益州平原,水流才会逐渐减小。

沱水水流湍急,上游与下游落差太大,这也是为何李让和安修仁都不同意让沱水在松州形成堰塞湖的原因。

高低落差太大,一水库的水倾泻而下,巨大的势能绝非一般的水患可比,或许用了上千年的都江堰都会被淹没。

沙盘上,以松州为原点,朝着沱水溯源百里上下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

小河从上游百里开外的地方分叉,到了松州下游数十里的又汇入沱水。

那条几近干涸的河道,正是沱水的古河道。

李让与安修仁推演许久,李让率先回神,摇头道:“还是得先截流沱水,否则小狼山一旦被挖空,指不定还不等我们炸开,便被沱水渗透垮塌了。”

安修仁点点头:“本将的意见亦是如此。”

二人达成一致,李让便唤来几名亲卫,吩咐他们先去与王二等人会合。

截流一条大河的河水,哪怕古河道的地势并不算高,需要的火药也并非小数,因此,李让很大方的让他们带走了一千斤火药,并在沙盘上给他们指出了详细的爆破位置。

截流河水之后,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队伍继续前进,只是走着走着,随着地势越来越高,民夫之中也逐渐有人出现了高反。

据李让所知,松州海拔接近三千米,已经是属于传统意义上的高原地区。

在低海拔平原生活时间太久的人到了高原地区,会产生高原反应,这不奇怪。

只是对于高反,李让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倒是红景天可以有效的缓解高原反应,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去哪里找得到这么足够两万人吃的红景天。

因此,他也只能下令减缓行军速度,给出现高反的方民夫留足充足的休息时间。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李让终于还是赶在中秋节这天,看见了依山而建的松州城。

松州,古称湔氐道,自东周时期秦灭蜀之后,便一直是中原地区通往高原的交通要道。

作为防守高原的第一道防线,松州在大唐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

其城池依山而建,又依托沱水,乃是一座十足十的山城,亦是一座十足十的军城。

城中常年驻扎五千大唐精锐,专司护卫大唐西疆不受高原蛮族的侵扰。

“终于到了,真是,本将这辈子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

看着秦置五尺道的尽头处那座依山而建的大城,安修仁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李让亦是一脸的感慨之色。

蜀中的山路,确实难走。

也难怪李白那样靠双脚丈量天下的神人都会发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慨。

对于李让和安修仁两个骑马的主将来说,蜀中的山道尚且不是一般的难走。

跟在二人身后的两万民夫就更为不堪了。

本来松州的地势就高,两万民夫之中,一大半都出现了高反。

更兼山路难走,这就导致许多民夫在看见松州城时,便忍不住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动也不动。

也有一些民夫急忙折下道路两旁的荆棘刺,将已经破到露出脚趾的靴子脱下,将脚底板的水泡一个一个刺破。

水泡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就要迅速刺破,挤出水泡里的**。

保持干燥,这样才好得快。

若是因为怕疼迟迟不挑破,等到被磨破那一天,那种钻心的疼痛,即便是最粗糙的关中汉子都熬不住。

若是热天,还容易感染发炎。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感染发炎的结果就是截肢,截肢之后伤口再发炎,就继续截,一直截到人死为止。

民夫们都是干惯了农活的好手,对于如何处理身上的水泡这种事情,他们有着充足的经验。

李让没有去管民夫们的动作,而是和安修仁打马并肩而立遥望远处的松州城。

此时,松州城方向忽然驶出一队骑兵。

骑兵旌旗招展,约莫两百余人,正朝着李让和安修仁疾驰而来。

“似乎,来者不善啊!”安修仁似笑非笑地开口。

李让面无表情地回道:“不知趣,杀了便是。”

安修仁忽然侧过头,诧异道:“你怎么了,这么重的杀意?”

李让摇摇头,淡然道:“朝廷防备吐蕃的圣旨一个月前就到了松州,将军以为,松州现在有半点即将大战的样子吗?”

安修仁笑着摇头道:“说不定松州守将采取的是外松内紧的法子呢?”

李让问道:“将军,咱们这一路走来,你见过来自松州的斥候吗?”

安修仁笑着摇摇头,眼中陡然迸发出一抹浓烈的杀意。

“据某所知,紧急备战时斥候至少放出三十里,这是军中定例吧?”

“你的意思是,松州守将是个阳奉阴违的夯货?”

“未必,但现在的松州城,就算是外松内紧,也不该咱们两万人都到了,他们才发现咱们吧?”

安修仁笑着点点头,如李让所说,现在的松州确实过于松懈了一些。

他们两万人都到松州城外了,松州官吏无一人前来迎接不说,就连朝他们驶来的那队骑兵,亦是阵形散乱,看起来匆匆忙忙的样子。

这就不是提前准备好要迎接他们的样子。

他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说出那句来者不善。

至于后续的几个问题,纯粹就是考较李让罢了。

想到这里,安修仁不由得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用看,咱们此次未曾携带一兵一卒,只带了两万民夫,换做将军你是松州守将,会把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上司放在眼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