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清楚这一点,却不曾向旁人透露过半分,旁人只以为安歌在宋宫的一切行事,皆经公子**之手。

而公子**之所以要为之掩护,无外乎他深知并非所有人都有如他与兄长那般信任安歌公主。

好在兹甫吞下续命药丸后,缓过了劲儿,开眼见是公孙固与公子**二人候在跟前,心中一阵气恼,奈何身子亏虚,无法再做剧烈运动。

“国君,国君切莫动恼,要保重身子啊!”公孙固安抚道。

兹甫自知身子的情况,若想活命,的确不能频繁动怒。

他虚软地躺在那里,瞧着公子**在跟前踱来踱去,直晃得他头疼欲裂。

“国君!”公子**几次欲言又止,“兄长……”

他似乎有什么话憋藏在心中不能企口。

兹甫看出来了,道:“你若有话便直说,何必如此。”

“我……”

公子**面露难色,公孙固看不下去了,抢过话茬,道:“他不忍企口,那便由臣来说。”

于是,公孙固向兹甫分析了一番目前宋国情势的紧迫,以及对其君威的威胁,势必要立刻拿出个法子来解决如今的困局才行。

而能解如今困局的唯一途径便是化解民怨,民怨根由为何?

公孙固直指深居内宫的卫夫人。

公孙固建议兹甫当众去定卫夫人的罪,好彻底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如此民怨也可化解,百姓们对国君依旧敬畏爱戴,当下困局即可迎刃而解。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对于兹甫而言,用一人的性命去换取整个宋国的民心,怎么算都不亏。

可那个人不是旁人,那是他的母亲啊!

兹甫不忍,公孙固与公子**对视一眼,兹甫的反应亦在安歌的预料当中。

于是公子**一阵踌躇后,道:“还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什么法子?”兹甫与公孙固同时迫切地望向公子**。

“或可将卫夫人秘密送回其母国卫国,想必其母国定能好好照料其余生,至于对外嘛,只称夫人已经病故,夫人既已病故,百姓们已无发泄对象,这民怨自然也便平息了,国君以为如何?”

这显然是如今唯一的法子,即能保全卫夫人性命,又能平息民怨,兹甫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自内殿离开后,公孙固与公子**同行出宫。

望着那笼着整个宋国的灰蒙蒙的天,公子**长叹一声,“安歌公主果真神人。”

她算计人心的本事,当真无人可及。

公孙固却不以为然,“安歌公主固然聪慧,不过想要算计咱们这位国君,倒不是什么难事。”

兹甫是个什么样的秉性?

他过分喜形于色,根本难成大事,若非有卫夫人为其以血铺路,他根本没有可能有今日的安生日子。

可惜……

他猜疑过甚,又极其珍视自己的颜面,以至于这天下唯一一心为他的母亲,他也要舍弃了。

夜间,兹甫拖着病体去见卫夫人。

卫夫人瞧见儿子主动来见她,早前的种种不快统统消散。

她只恐兹甫身子亏损严重,难以坚持下去,忙不迭上前去扶。

兹甫的身子也的确是虚得很,稍稍讲上两句话便要喘上半天。

卫夫人这般看着,更是心疼不已,忙命人准备各类药膳汤水。

兹甫却摆一摆手,“母亲不必忙了,我只同母亲说几句话便走,就几句话……”

卫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

兹甫一头扑进卫夫人怀中,大哭不止。

便如同幼时那般,一有了委屈,就这般扑在母亲怀中诉说心中苦楚,母亲每每都能为他解惑,替他摆布那些惹他不痛快的人和事。

尽管卫夫人心中已有猜疑,还是不忍搅扰此刻的安逸。

她轻轻拍打着兹甫的肩背,良久,母子二人才依依分开。

兹甫向卫夫人直言了他的计划,他会将她送回卫国,派人好生照料,想必卫国也不至过分为难她。

言语间,兹甫多有无奈,“母亲,这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儿……只想保全母亲性命,旁的不敢妄想。”

卫夫人听罢,大笑不止,一巴掌便重重地甩到了兹甫的脸上,也不管他如今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妇人之仁!”卫夫人骂道,“我这些年对你的悉心栽培,竟不能将你的性子改变分毫,你还是如此愚蠢无用!”

“母亲……”兹甫突然跪伏在地,“母亲一番苦心,儿都明白,可如今情势所迫,儿不得已……”

“不得已?”卫夫人冷笑,“你的不得已,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与地位的稳固,何谈不得已?”

兹甫仰着头,面向那与他有着多处相像的母亲,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在卫夫人的教养之下,心思亦受荼毒,早不似从前那般单纯。

可他们走到今日,为的难道不就是权势与地位吗?

他没有与卫夫人过多争执,卫夫人亦有些心灰意冷。

只最后双手扶起了兹甫,捧着他的脸,道:“我的儿,若没了我,旁人终会欺你辱你,你当如何面对,如何承受啊?”

“母亲……”兹甫紧紧拥住卫夫人,“儿……别无他法,只恐眼前困局不得解。”

“罢了……”卫夫人长叹一声,“我这一生所行之事,纵使天地不容,可我从未有过分毫后悔,只求我儿高枕无忧。哪怕如今,我儿要舍弃我了,我也无怨……”

听得这话,兹甫哪里还稳得住,当即便落了泪,颗颗落在卫夫人的胸口,也落进了她的心里。

他以为,他将卫夫人送回母国,那是于她而言最好的去处,从此亦可过上无忧的晚年。

可卫夫人心里清楚,自她从卫国远嫁至宋的那一日起,母国便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没有家了,何谈晚年安乐?

三日后,兹甫遣华氏兄弟携亲兵秘送卫夫人出城,同时通告全城百姓,卫夫人已身故。

百姓们哗然,却见国君亲自悼念,不得不信。

而就在卫夫人一行车驾出了宋国边境后,华氏兄弟突然调转了方向。

车驾外,卫夫人的近身侍婢突然被杀,鲜血直溅到了车驾内的卫夫人脸上。

卫夫人大惊,心道不好。

当她撩开车帘时,目夷与安歌二人赫然站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