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撞击声明明白白地传进袁之梁的耳朵里。
他不需要听见这飞机坠毁的刺耳声音,也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因为他已经近距离目击了这架A101从空中失去平衡而跌落的全部过程。
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整个人都如同被重重一击,仿佛飞机直接砸到他身上一样。
他的视线里,五感的范围内,此刻天地间没有其它任何存在,只有已经摔得半散架的A101。
它曾经如同一匹英武的白色天马,又如一位翩然的白色精灵,而此刻,它仅仅就是一堆由复合材料和设备仪器拼接起来的机器罢了。
原形毕露,散落一地。
刚才的那股重击,让他此刻变得十分麻木,他呆立在原地,手脚失去了知觉,只有胸口一股剧痛。
也因为这股剧痛,让他还保持着基本的清醒。
于是,他扭过头,往身旁看去。
张荨和Andy两人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巴张开。
感受到袁之梁的目光,张荨像是被触碰了开关,这才大声喊叫出来:“天哪!天哪!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也暂时无暇去思考安罗泰估值的事了。
袁之梁被张荨的喊叫声重新拉回了现实,五感也逐渐恢复。
他立刻往另一侧看去,只见张顺景和杨天也是同样被夺了魂魄一般的表情。
操纵器已经不在张顺景的手中,而是在他脚下。
他双手无力地下垂着。
袁之梁不相信是因为他操纵的问题导致飞机坠毁,多半是刚才看见飞机坠毁而乱了方寸所致。
于是,他冲着两人吼道:“别发呆了!快联系机场!这里需要处理一下!”
张顺景这才如梦初醒,一个激灵,低头一看,才发现操纵器竟然不知何时被自己丢在脚下。
既悲伤,又懊恼,他只能重重地拍了拍杨天的肩膀,把他也从震惊的余震中唤醒:“走!你去联系机场,控制现场!我看看产品本身的情况!”
他几步跨过去,满脸悲伤地查看着已经瘫痪在地的A101,不住地抽搐着身子。
袁之梁这才对着张荨说道:“张总,不好意思,如您所见,我们的试验出了一点问题,我们需要与机场一起善善后。恐怕......我没法陪两位接着聊了,我现在先送两位离开如何?回头我们再约时间。”
张荨的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然瞪着双眼,回答道:“好的,好的,袁总,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我们先不打扰了。”
说罢,她冲着Andy说:“我们走吧。”
袁之梁陪着两人走到机场入口处,又安慰了张荨两句,一直目送他们上车,才转身往机库走去。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六道资本是没戏了......不,短期内融资都没戏了。”
然而,这只是半天或者一天之后,他需要操心的事情,眼下,他需要尽快完成现场的清理和证据收集。
然后,他要跟张顺景和杨天在机库里现场复盘,尽快找到事故根因。
对了,还要封锁消息。
于是,他立刻掏出手机,给张荨发了一条微信。
“张总,我们之间已经签署了保密协议,今天在机库发生的事情,我很感激您能替我们保密,也请跟Andy说一声。”
“放心吧,袁总,我们明白。”张荨很爽快地回复。
天空依然明媚,但袁之梁的心中却布满阴霾。
他一言不发地绕着摔落在地面的A101走了好几圈,只见机身虽然还完好,但左右对称的固定翼已经断折了左边那一段,起落架也已经弯折,螺旋桨和电机掉了三只下来,其它的一些小零件更是散布一地。
之所以要第一时间叫机场的工作人员过来,主要是为了防止可能的火灾,以及散落的零部件进入停机坪的飞机滑行轨迹区域,影响其它飞机安全。
万幸的是,这堆残骸并没有起火的迹象,而机场人员在清理了停机坪,将一些零部件归还给袁之梁后,便离去了。
他们虽然嘴上说着一些安慰的话,但从他们的表情和举止来看,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对于机场工作人员来说,见过的事故症候和突发状况太多了。
机库门口又恢复了安静,袁之梁三人呆呆地望着A101遗体,都很沮丧。
没有人说话。
这里曾经每天都有白色身影在空中的舞姿和嘶嘶的电机声,充满了活力。
而现在,它死了。
过了许久,袁之梁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别发呆了,赶紧分析分析原因吧,不把原因找出来,我们都别走。”
张顺景点了点头:“我同意。”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在公开的报道和媒体上,以及非公开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关于“安罗泰的A101产品在试飞时坠毁”这样的消息,但几乎所有圈内人都得知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大约是那天机场上拂过的风吧。
孙秦是从李翔口中得知这件事的。
他正在白鹤机场的机库里与李琦玉讨论一件棘手的技术攻关问题。
李翔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机库门口,低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听罢,孙秦皱了皱眉,半天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是,其中最大的成分是:惋惜。
“唉......真是不容易......给我们也提了一个醒,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这要是摔一架飞机,代价太大了。”李翔也是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
他忍不住掏出一根烟,迅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孙秦的电话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巩清丽打来的。
孙秦不敢怠慢,重新走回机库,到一个距离团队稍微远一点的角落,接了起来。
“孙总,安罗泰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孙秦一愣,没想到巩清丽是来打听这件事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照实说了:“嗯,我也刚听说,很可惜。”
“是啊,他上次还跟我说,近期要提交适航申请呢。”
孙秦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局方还是需要保持一定的宽容度。如果他们能找到事故根因,并且有针对性地提供了解决方案,还是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哦?你们不是竞争对手吗?”巩清丽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们本质上都是在干一件创新的事情,eVTOL这种东西,以前没有人干过,而我国目前的发展与世界先进水平又是同步的,不存在传统高端制造业那种始终是我们赶超的状态,这就意味着我们只能靠自己探索,没有作业可抄。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期待一个宽容的环境,不管是来自你们局方也好,还是投资方也罢。毕竟,创新是有代价的,历史上哪项科技创新没有经历过中途的挫折呢?蒸汽机、电灯、火车......还有飞机,因为试飞丧命的先驱者们还少吗?至少,eVTOL的试飞暂时不需要坐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巩清丽不自觉地接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