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秦心说：“这个老狐狸......”

但表面上还是笑脸相迎：“庞总太客气了，谁不知道您是资深行业专家，运营了这么多年的各类飞机，无论是高端的公务机，还是平民的小型通用飞机，都如数家珍啊。不过您说得有道理，今天我们过来并不是给您介绍产品的，事实上，我们之前已经有两年的合作基础了，您也曾经口头表过态，愿意采购我们的产品，我觉得......”

庞雷打断了孙秦，似笑非笑：“孙总，没问题，我庞某人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之前跟江大春说过的话，肯定会兑现，哪怕他现在不在你们这里了......”

孙秦正准备脱口而出“那太好了”，却见庞雷接着说：“不过呢，现在有这么一个情况......江大春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啊，所以，我也还是需要考虑他的感受的。”

孙秦连忙说：“当然不介意，您与他是多年好朋友这件事，我们也都知道。也多亏这层关系，我们才有机会和南华通航建立关系，否则，您这么大的行业领头羊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小小的初创公司呢？”

“倒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我就实话说了吧，江大春现在自己也在干eVTOL了，不瞒你说，他前阵子刚找过我，希望我给他们背个书。你想啊，他提出这个请求，我不能不考虑吧？”

说完这句话，庞雷仿佛卸下了很大的负担一般，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然后，他用那双小眼在身前扫来扫去，很快锁定了桌角的烟灰缸。

那烟灰缸估计是刚刚被清空过，此刻里面一根烟蒂都没有。

庞雷伸过左手，将那烟灰缸摸到自己身前，然后掏出烟来，用眼光询问询问孙秦，但在孙秦点头之前，他便点燃了烟。

孙秦微微皱了皱眉，面部所对应的一丝不悦转瞬即逝。

李琦玉则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有些茫然。

庞雷直到呼出第一口烟，才正眼看回孙秦和李琦玉，笑呵呵地说：“感谢两位对我烟瘾的宽容，没办法，这么多年了，就是个习惯......江大春跟我呢，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所以呢，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不给他个面子。”

孙秦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

他还不确定庞雷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让自己此刻知难而退，就坡下驴？主动表达对两人友谊的敬意，然后放弃与南华通航签署意向采购协议？

还是以退为进，希望自己再更加主动一点，来争取这个协议？

他决定再观察观察庞雷的表现，不过早做出应对。

烟雾在办公室里缓缓蔓延开来，三人的视线都被朦胧的薄雾给遮蔽。

孙秦看不清庞雷的表情，反之亦然。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庞雷显然没有料到孙秦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在又抽了两口之后，主动说道：“不过，孙总，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我们南华通航不是慈善机构，也没有实力雄厚到可以不管投资回报就去做决策的地步。他江大春跟我私人关系再好，他毕竟要比你们的产品晚三年，哪怕他做得跟你们足够好，这三年也是不可弥补的差距。而对于我们来说，如果我们要占市场之先，你们驰飞客都未必是我的第一选择，那他江大春更不是。”

这些话一出，孙秦感到颇为意外。

他此前跟庞雷打交道不算多，对这个毫无身材管理的男人的印象便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一把手，做决策容易冲动，讲哥们义气。

没想到现在庞雷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孙秦也顾不上到底庞雷是否在试探自己，直截了当地回答：“庞总，我很赞同您的观点。公归公，私归私。您与江大春是好朋友，但您跟钱也没有仇，如果有一款型号能让您早赚三年的钱，尤其是比钱更重要的——开市场之先河的行业口碑和地位，我相信，您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庞雷掐灭了手上的烟，并没有续第二根。

他眯着眼睛，看着孙秦：“孙总，这么说来，你们很有信心，要比江大春的产品早三年出来？”

孙秦说：“是的，百分百的信心。”

说罢，他看了一眼李琦玉。

“我的CTO也在这里，他从不打诳语。”

李琦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并未说话，只是用双眼里不容置疑的目光来表达自己的信心。

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的表现，庞雷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子也微微往前倾，缓缓地说：“如果是这样，我需要一个证明。你们目前的产品到什么状态了？”

孙秦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庞雷终于开始关注产品本身了！

他立刻回答：“庞总，我们的全尺寸样机已经成功完成下线和首飞，目前正在做各项技术验证试验，等试验完成，我们就可以进入正式的产品工程开发阶段，同时向局方提交适航申请。而我们已经同步在与局方沟通，FP100已经成为局方针对eVTOL这种新兴航空器适航审定规章革新的案例之一，我相信到时候我们的申请能够获得受理。”

孙秦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简短，也省略了很多细节，而是突出了自己产品的适航准备。

他知道，庞雷是行业老兵，对于一款航空器是否上市的判断标准把握得很精准——是否能够通过适航。

果然，听完这些话，庞雷问道：“你们跟局方这么早就接触了？”

“是的，我们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已经跟局方接触了，巩清丽老师跟我们有长期的交流，这一点，您也可以向江大春求证，或者直接问巩老师本人。”

庞雷摆摆手：“不用了，你们也不至于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耍我，巩清丽我也认识的。”

然后，他略微思索了几秒钟，盯着孙秦的眼睛：“等你们顺利获得局方受理了适航申请的时候，再来找我，我就兑现我的承诺。”

刚才那根香烟带来的烟雾此刻已经稀释在办公室的空气当中，基本不再影响彼此相望的视线。

庞雷看到的是迎面而来的坚定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