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bang 第十一集 收费茅厕

尹珍这一个月来的心情非常好,余总督联系的那几个商人在春农节后的第六天就来到了太原,那位吴岱岩先生陪同他们前来,尹珍把他们引见给了夏布政使跟何钦差。

夏布政使对这几个商人慰勉了几句,就把一切合作的事情交给了尹珍。何乔新倒是非常热情的问了问商人们的难处,坦言如有需要可以找夏布政使,他说这话时夏语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

尹珍把商人带回自己府衙,跟付同知一起商议合作策略。

这几个商人,经营范围各不相同。

一个是粮商,姓石,名满仓,四十出头,身高体胖,为人非常爽快,说有一批粮食已经准备妥当,一旦运粮到此,保证按丰年平价卖粮,而且无钱购粮种的可以先赊欠,有收成后再结账。

尹珍大喜过望,付同知却暗骂这石粮商缺心眼,运粮到这里,运费要多少?按丰年平价卖粮,还不亏死?他决定赶紧去通知本城尤老爷他们几个大粮商,一旦这石傻子真的运来那么多平价粮,对尤老爷他们可是一大威胁啊!到时候,许多好处可就没了!一定要及早准备应对之策,非挤兑得这姓石的早早滚蛋不可!

不过石粮商有两个条件,一是府衙必须登记好城外灾民的户名、人数、田地数目、每日所需粮食、每户所需粮种等等,至于城内灾民,除户名、人数、所需粮食外,必须问清以何为生,届时由府衙组织这些灾民分批在固定日期购粮或购种,而那些并不缺粮的中等人家和富户,如要购粮,就要加价五成;二是允许他在太原城中选地方修建三十个公用茅厕,十五个免费,十五个收费。

尹珍想第一个要求虽然麻烦,但府衙早就做了不少事,稍加整理,各项数目很快就能确定,没问题!第二个要求自然也没问题,不过,别说太原城,就是京师,前几年随地大小便的现象也是非常严重的——其实自打有城以来,就没听说过专门开收费茅厕的,这几年才听京里的友人提到有人靠开公用茅厕致富的。但那是在京师啊,这里可是灾区,而且有了免费的公用茅厕,还有人会愿意花钱上收费的茅厕?

石粮商对此似乎并不担心,只要尹知府同意,其他都不是问题,至于收费茅厕的定价,届时可以跟府衙商议。

尹珍见他心意已决,自然不会不准。

一个是木材商,姓诸,名求丰,三十出头,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愿意低价提供各种树苗,赊欠也行,不过也有两个条件,一是允许他在这里开办一个造纸作坊和一所印书坊,二是所有用他树种的农户,必须把田中三分之一的柴草、高粱秆专卖给他。

造纸作坊、印书坊?尹珍想这些买卖确实可以赚钱,不过太原城中已经有几家声誉良好的造纸作坊跟印书坊了,你现在来抢生意,恐怕晚了点啊!不过,既然这个诸掌柜坚持,也可以允准。

一个是砖瓦商,姓米,名恒远,是个四十出头的矮壮汉子,愿意无偿帮建三个砖瓦窑,并且负责砖瓦的销路,他当然也有条件,就是希望能在太原城中筹备一个园林设计品鉴会,由府衙出面邀请府城的富贵人家出席。尹珍想这不是什么难事,自然答应了。

一个酒楼掌柜,姓马,名鸣扬,年近四十,白白胖胖的,准备搭建两个长期的施粥棚,他的要求是允许他开家酒楼,办家农场,养养鸡鸭鹅、猪羊鱼等等。马场见得多了,酒楼掌柜办农场还真是稀奇事!这自然也没问题。

一个马场主人,姓穆,名盛林,四十出头,黑壮高大,说已经置办了一百头耕牛,无偿提供给灾民耕地,他的要求是希望在这里办家骡马行。

尹珍内心非常高兴,却还是提出一个要求,就是所有需要劳力的地方,一定要用本地的。五位乐善好施的商人齐声应道:“应该的,应该的!”双方当即签订了契约。

事情的发展令尹知府大喜过望,这几个商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签订契约的第三天,第一批十万石大米跟五万石粮种就运到了,五万棵树苗也运到了,后续的也已在路上;一百头耕牛到位了,两个临时使用的施粥棚搭建完工了。隔天一早,卖粮,赊种,贷树苗,借耕牛,给灾民施粥,悉数开始,尹珍亲自去各处看看,发现处处人潮涌动,但每处负责相应事务的一批人做得井然有序,一丝不乱。

这几个商人非常会办事、会用人啊!尹珍暗自感慨,要是府衙有一批这样干练的属吏,怎会事事都不尽如人意呢!

府城周边的农田中忙碌的身影越来越多,耕田,播种,只要有事干,农人就有精神,农田就有生气,今秋就有收成,日子就有希望。

府城也是处处忙碌,三十处公用茅厕都选好了地方,同时动工,一下子招用了将近八百人。

印书坊在城北相对偏僻的角落,地方非常宽敞;酒楼在城东热闹的大街口,收购了一处旧楼翻新;骡马行在东城门内,造纸作坊、砖瓦窑、农场自然都在城外。这些劳作招用了将近五百人,而各处需要的工匠、伙计、账房、厨师、车夫等等的招工也逐步进行了。

尹珍于是也忙碌起来,督促人赶紧去办理开办印书坊、砖瓦窑等所需的文书。

朝廷的书本印刷主要由司礼监和国子监负责,司礼监负责印刷皇帝批准以及命有关官员编写的书,国子监则负责印刷经史子集、各类杂书、类书、韵书以及儒生们所读的书本。此外,礼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兵部、工部、钦天监等衙门,也都刻印与各自职责有关的书籍,像礼部的《通鉴》,户部的《醒贪录》、《教民榜文》、《务农技艺商贾书》之类。

而各省的布政司、按察司以及一些盐运司,也印刷诸如地方志一类的书及皇帝批准在各地发行的书,有时也刻印些其它方面的书。尹珍为表对诸求丰的褒奖,特意向夏布政使请准,把原先准备印制的《太原府志》交由诸求丰新开的“风行馆”承办,夏语破例答应了。

米恒远的园林设计品鉴会是最早筹备完成的,尹珍出面邀请地方士绅出席,夏语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派了布政使司的右参议史童勐代为出席了。

品鉴会设在了太原城东街非常有名的“德顺酒楼”,受邀的近百名官商士绅一进酒楼,都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酒楼大堂中间数十张八仙桌排成了一溜,桌上摆满了各色冷盘、时令水果、杯盘碗碟、酒壶筷勺,最中间却还空着一长条,看样子还有什么没摆上去,四下里摆着数十张太师椅,而四面窗户紧闭,壁上挂满了各种画轴。

尹珍把米恒远引见给众人,米恒远向众人作一罗圈揖,高声道:“米某初到贵境,未曾登门一一拜见,实在失礼,在此深表歉意!今日诸位大驾光临,米某不胜荣幸,壁上所挂,是各种园林设计图案,尚请诸位不吝赐教!”

随即,他向身边那个管事模样的年轻人低声吩咐一句,那年轻人走向后堂,很快,数十个青衣小厮鱼贯而入,人人手里一个托盘,盘中是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他们把菜肴放到桌上空出的地方,而后放下托盘,一个个来到来客近前,弯腰躬身,问各位喝什么酒、需要什么菜肴,然后帮着倒酒、夹菜,放到托盘中,端着托盘来到点菜的来客身边,恭敬侍立着伺候。

这些官员士绅自诩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见过,但这种情形还是让他们感觉非常新奇,前人有所谓“肉障”“肉屏风”,眼前这些,是否可称之为“肉托盘”呢?虽然不是明眸皓齿、水灵鲜亮的女子,但这些小厮也都面目清秀,一脸笑容,望之非常谦卑可亲啊!

来客们手端酒杯,浅饮一口,挟一筷菜,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观看壁上所挂的画轴,应该说,那些园林设计都非常出色,但这还不能让大家就此决定回去翻修家里的院子,毕竟,那是需要花费不少银两的。

大家议论纷纷,非常热闹,观赏了约摸一个时辰,感觉酒足饭饱了,正觉得是否该告辞了,却听米恒远高声道:“诸位请上二楼喝杯茶!”

感觉奇怪的来客们陆陆续续上了二楼,二楼的地方要比一楼小些,不过楼中间同样有一溜八仙桌,上面摆的却不再是美酒佳肴,也不是名茶佳茗,而是青砖和瓦当,还有一些形状奇怪的事物。四壁下摆着太师椅跟茶几,米恒远请众人落座,青衣小厮们给来客们奉上茶来,众人轻抿一口,感觉神清气爽,纷纷赞叹“好茶”。

一个短衣打扮的年轻人来到中间的桌前,冲四下里团团一揖,道:“各位贵客,请容许小的做些说明!”他拿起一块青砖,开始介绍。

这种青砖其实跟来客们家里所用的青砖在质地上没什么不同,特别的是青砖上刻下了各种花纹字样——像“吉祥如意”“福寿绵长”之类,或者根据买家需要刻上特别的标记——比如主人家的姓氏、徽记之类,最特别的,是有许多块青砖拼合在一起组成的画作,像《满池金莲》《步步生辉》之类,非常抢眼。

至于瓦当,也是别具特色。其实江南水乡才特别注重瓦当——在屋面每条瓦垅下端,起到护橼和装饰两重功能的瓦片,就是瓦当,上面放置时弧形朝上的称为“瓦”,也称“滴水”,下面弧形朝下的称为“当”,也叫“檐头”。江南民居使用瓦当,各有各的讲究,或根据本地习俗,或依据主人喜好,或考虑宅院规模。眼前这些瓦当形状多样,圆形的、半圆形的、弧形的都有;滴水和檐头上都刻有图案花纹,彼此又互为呼应,有常见的“四福祝寿”“天下太平”“双凤祝寿”等等,也有翻出了很多新意的各种人物、动物、花卉、虫鸟之类,配上顶端波形纹,既美观大方又不显单调,让人眼花缭乱之余,不少人生出了回家扒了房上的瓦重新铺盖的念头。

而最新鲜的是那些形状古怪的事物,按那年轻人的说明,这些居然也是砖,长方形的,六角形的,圆形空心的,青灰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实在稀奇!刚才楼下画轴上的一些院墙就是用这样的砖砌成的吧?

来客们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走到桌边,看那些样式各异的砖瓦,有兴趣的还问这问那的,气氛比刚才在楼下都热闹。

“楼上各室各有一位画师,可以根据诸位需要规划园林,诸位如果有意,可上楼一观。”米恒远再次高声道,来客们虽然未必都想翻修园林,但都被引发了好奇心,纷纷登楼一看,有些确实想园林翻新的士绅,就各自找一位要求规划一下,画师有老有少,画风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问一下府上园林占地多少、主人家喜好些什么等等,之后略作沉思,就提笔勾画,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大致完工,各位士绅一看,虽然仓促,不算尽善尽美,但自己的一些爱好特色都反映出来了,假以时日,应该是非常出色的规划。

于是提出规划的这些士绅都要求完善画作,准备日后翻新园林时用;其他暂时无意翻新园林的士绅,这次也算开了眼界,想着回去可以向妻子儿女、家丁仆役说个新鲜。一时间,百来位官商士绅都觉着此行不虚。

晋王爷也接到了请帖,但他对这市井之物兴趣缺缺,不想前往;世子朱奇源自告奋勇代父前来,说是不辜负尹知府的一片盛情,实际上是借此散散心。不过来了之后,看了这一切,也是感觉长了些见识。

米恒远对这位晋王世子特别关注,找了个机会凑到跟前,深施一礼,说:“世子殿下,有位朋友托小人捎来一封书信,请殿下回府后过目!”他递过一封书信。

朱奇源诧异的接过来,收在袖中。之后他心里始终充满了疑虑与好奇,好不容易到品鉴会结束,随着众人被恭送离开,在回王府的轿中,终于忍不住展开了信笺,这信居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无命将军所写,信中说深为世子的报国之心感动,左思右想,愿意协助世子做些报国之事,请世子派人联系风行馆的掌柜诸求丰,诸掌柜会告知一切。

这一下,朱奇源的心中更是痒痒的,非常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见那个诸掌柜,问问怎么回事

这一日,朱奇源等不及,亲自来到风行馆,见到了这里的主人诸掌柜,斯斯文文的诸求丰没有急着说明无命将军的安排,而是先请求带世子看一看风行馆,朱奇源想来都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客随主便,就答应了。

他随着诸掌柜逐一看去,这里的一切都是刚刚置备的,刻版、印刷、擢配、装订、制笔、制墨等各类工匠百余人,只有十之一二是诸掌柜带来的熟练工,其他都是新招募的,但所有的一切还是让朱奇源又惊又喜。

要知道,各地的藩王中有不少都喜欢著书、印书,晋王府也有自己的印刷作坊。作为皇室子弟,他们有相对充裕的资金,刻印书的用料、刻工能够十分考究,王府一般用的是雕版印刷,印出的效果要好许多;民间印书坊为了追求出书速度,会采用活字印刷,但效果上明显欠缺些。

而眼前的风行馆采用的也是活字印刷,不过,居然有木、铜两种活字,铜活字显然是早就具备的,而木活字是新制的,选料与雕版相同,也用梨木、枣木等木质软硬适中、纹理较为细腻、易于刻制的木材,工匠们正忙着刻字、锼字,经过检验符合要求的字模就放在字盘中,每行字之间用竹片夹住,字盘摆满之后用木榍销紧,字盘被放在检字的转轮上,转轮上用醒目的大字标记出来以便查找;印书的工匠则忙着捡字、排版,刷印,每个环节丝丝入扣,浑然看不出这些人大多是新手。

诸求丰拿着几张之前就印好的书页给世子过目,朱奇源看着非常吃惊,一是因为这印出的效果居然不比雕版差,二是书页上的内容很新奇,居然是选自《史记》的一些忠孝节义故事。诸如“荆轲刺秦”“孔融让梨”“李广射虎”之类,不过像坊间通俗演义一般重新演绎了一下,用诸掌柜的话说,是主要针对孩童所出的书本。

这些内容有新意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诸掌柜另外拿出的几张书页,上面是雕版印刷的几幅绣像,正是“荆轲刺秦”“孔融让梨”“李广射虎”,那上面的人物笔法与常见的绣像笔法应该没什么不同,但那些人物看上去就是非常逼真,别说孩童看到了,就是朱奇源这个成年人看了,也是怦然心动,非常想先睹为快啊!

诸掌柜还说起这些书本的装订,他准备把一整套内容分成数十个小册子,每个小册子只有三五个故事,这样便于那些无力购买全套的孩童选购单册。朱奇源一听,暗暗惊异,这样一来,书本自然会更加受欢迎,但风行馆可就要担风险了——万一某些册子卖不掉,可不就砸在手里了?

诸掌柜最后把世子请进了书房,世子落座,诸掌柜侍立一旁,婢女送上茶来,世子道:“诸掌柜,请坐下说话!”

诸掌柜谢过后落座,欠身道:“今日有劳世子殿下前来,乃是受无命将军所托,将军深知世子忧国忧民之心,特意为世子殿下选择了小人这个印书坊,世子如果有意,可费心参详一下。”

朱奇源不知道无命将军为自己出了个什么主意,诸掌柜赶紧详细说明无命将军的意思,世子无法参与商贸行业,却可以支持商贸活动,比如支持风行馆这个印书坊,出人、出钱、出主意都行,风行馆用世子应得的报酬设立一个救灾慈善会,用来救助一些受灾的百姓,就算是太平年节,也可做些修桥铺路的善事。

朱奇源顿时心动不已,山西大灾,民生凋敝,官民难以心安,卫所边兵也是无心守边,为今之计,若能对救灾有些助力,也算是为国分忧吧!而且,自己参与风行馆的经营,但不从中谋利,应该算不上违背朝廷律法吧!

“世子殿下如果对印书坊生意不感兴趣,小人还可以为世子引见其他掌柜,世子殿下可以选择感兴趣的生意。”诸掌柜一脸真挚之色,似乎浑然不介意失去一位大主顾。

朱奇源笑了,道:“一客不烦二主,风行馆虽然还未开张,但经营方式实在不凡,奇源想必能学到不少东西,以后就一切烦劳诸掌柜了!”王府一般只是印刷医学、棋书、乐律、茶谱、花卉、法贴一类的书籍,看这风行馆出的第一本书就不简单,要瞧瞧以后还有什么新颖的做法。

诸掌柜起身躬身道:“世子殿下忧国忧民,小人能尽绵薄之力,不胜荣幸!”

具体的合作契约,朱奇源决定回府禀报父王,再找人来签订,诸掌柜热情的送他离开。

“才不过二十多天,城里就干净得多了,再也闻不到那些臭气了!”小晴说着,小手在鼻前扇着风,鼻翼还一皱一皱的,样子相当古怪,庄小姐却无心在意这些,翻着手里刚由小晴买来的绣像本《论语》,感觉异常新鲜。

小晴却意犹未尽,她今天替小姐去买了这书,一路上耳闻目睹了许多新鲜事,不说出来,实在憋得慌!

“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做的菜非常好吃;酒楼掌柜在城外开了一家农场,据说将来酒楼所需的鸡鸭鹅猪羊鱼都是专人养,各种菜蔬都是专人种;城外开的那家造纸作坊,花钱收柴草、高粱秆、竹子、芦苇、龙须草什么的,说那些都可以造纸……”小丫鬟真的越来越像锦衣卫了,上趟街就打听到了这么多事。

这一个多月来,太原城的百姓还真是见了不少新鲜事。

风行馆出的《史记选粹演义》语言通俗易懂,绣像栩栩如生,许多原本见了书本就头疼的学童,拿着这书却是废寝忘食,许多当父母的为此不知该欣喜还是担心,却又不能不许孩子读它,毕竟,那也是书啊,读史,不算坏事啊!

《史记选粹演义》风靡一时,邻近的一些地方都有人慕名前来购买,有的一买就是数十套,风行馆加印了上千套,才堪堪满足顾客所需。正当还有人为没买到这套演义而感到遗憾时,风行馆的第二本书就发行了,这次是朝廷科考必读经典——《论语》,不知道风行馆是怎么得到国子监的许可的,风行馆为圣人之言配了许多的绣像,生动活泼,引得童生们争相购买,连那些开蒙几十年却连个秀才都没捞到的老童生们都人手一册,爱不释手。

诸掌柜的风行馆在太原城声誉鹊起,其他四个掌柜的生意也是日渐红火。

石掌柜投资建的免费公用茅厕先投入使用了,有男厕女厕之分,而且门口有专人负责奉送厕纸。虽然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没有汉人“敬惜字纸”的意识,开始拿纸解决如厕后的事情,但普通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纸供挥霍,为此有不少人一开始去这些茅厕,就是去体验一下用纸善后究竟是什么感觉的,去了之后才发现,男厕之中不光有蹲坑,还有专供小便的便池;至于便纸嘛,比书写的纸粗糙些,但用着还是非常舒服的。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开始养成上茅厕的习惯了。

收费的茅厕从外观上看就比免费的气派得多,不论男女,也不分大小便,每人每次需五文钱,厕纸也要五文钱——上趟茅厕要十文钱?一开始很多人都笑那个石掌柜想钱想疯了,别说现在有免费的茅厕,就算没有,也没人会花十文钱去小个便啊!

但让所有人都差点掉了下巴的是,花钱上收费茅厕的人似乎比上免费茅厕的还多,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这些人手里的钱烫手,急着给别人?

当然不是!

有心人细细一瞧、暗暗一打听、亲身一尝试,终于琢磨出味来了。

那十五个免费茅厕都在市井之中,进进出出的不是贩夫走卒就是平头百姓,偶尔有那身娇肉贵的富户商绅内急路过,也不愿去跟那些升斗小民共用一处臭气熏天的地方。

而那十五个收费的茅厕,修建在通衢大道的偏僻之处,不光占地大得多,外观气派得多,环境也很好啊,周围花木掩映,曲径通幽,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以男厕为例,里面有专人收费,有专人口称“欢迎光临”并送上厕纸,厕纸不但柔软光滑,而且带着淡淡幽香,茅厕之中,也是淡淡的馨香盈鼻,全无半点臭气,不光蹲坑与蹲坑之间有木板隔着,每个蹲坑居然还有小小的门户,用的人可以从里面把那小门锁上;不论大小便,便后都有人端上温水净手,还有毛巾擦拭,如果需要更衣,旁边居然还有两间小屋可以租用,租金只不过是三十文钱;最后还有人在门口一口一个“老爷慢走”“欢迎再来”,恭恭敬敬的鞠躬相送。来这里,可以享受“老爷”的待遇,这使得许多不是老爷的或者是老爷但在别的地方得不到老爷待遇的争相来这里享受一番。

而且,这里还有特别的措施,如果一次性缴费三十两纹银,可以拿到一块纯银铸造的牌子,一年之内,无论你上多少次茅厕,都不用再另外花钱;一次缴纳五十两的,拿到的是金牌,有效期是两年;而且一块牌子,全家不分男女老幼,谁都可以拿着去上。

就因为这,不知多少官商士绅、公子小姐以有一块金牌或银牌为荣,大家争相交银购牌,有的就把这造型相当美观的金牌、银牌当成饰物挂在了腰间,有的则急着回家让全家男女老少轮流拿着牌子上茅厕去享受一趟,回来再集体交流心得感受;有的官员富户、夫人淑女,一年也难得出几趟门,自打听了赞誉之后,抱着尝鲜的心态,办了牌子,于是出门上街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还有那离着这些茅厕不远的人家,恨不得半夜起来也能出门跑到这里来如厕——要不是因为宵禁,茅厕晚上不开放的话!

全城不论富户官商、公子王孙、淑女名媛还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如此热衷于上茅厕,这让偶然来到太原府的人一开始差点以为全城人都疯了。

有些眼红石掌柜、恨不得他早点败家、灰溜溜滚出太原府的人却真的差点疯掉,那些茅厕如此受欢迎也就算了,茅厕里的污秽之物居然还给姓石的傻子带来了更多的黄白之物——据内部消息,石傻子把那些东西卖给了城外一些家有良田的地主富农,用来灌溉庄稼或肥沃花木,赚钱可不少啊!听说他还向知府请求,允许他置办五十辆大粪车,每天早晨专门让各家各户倒净桶——这种钱真是赚得太容易了!

于是,不少家底殷实的商户争着上知府衙门请求置办大粪车去了……

米恒远出钱建的三个砖瓦窑还没有全部完工,但已经有不少人家预订了砖瓦翻修或新建园子,听说晋王府都决定整修园子了。

马掌柜的春风酒楼生意火爆,而在春风酒楼的后街,两个长期的施粥棚都建好投入使用了,棚子都有百来米长,造型古朴,上面全部盖着黑瓦,非常坚固耐用,不光来领粥的灾民不受日晒雨淋之苦,偶尔下雨,路人也能进棚避雨,有见识的人看出来,这种很像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廊棚。

穆掌柜的顺风骡马行用马、骡、驴运送各种货物,长短途不论,也可载人代步,还承揽对外钉马掌的事务,为那些养有骡马的人家有需要时钉铁掌;而且他们还广为宣传,士子出行,他们愿意半价优惠,尤其在大比之年,更是愿意三折优待,这让不少有志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读书人兴奋不已,以往想要三五知己结队出行都不容易,现在一个人上路也行,那些车夫们常年走南闯北,跟他们谈天说地未尝不能增长见闻,更何况一路山水游赏,虽未必文思泉涌,却绝不会提笔无语!

一时之间,路途之上多了很多士子,闺阁之中也添了不少怨妇——有的是怨良人远行日久的,有的却是怨自己身为女子,无法出门长长见识。

太原府城跟邻近村镇日趋安定,市面上日趋繁荣,尹珍对太原城的这种新气象非常高兴,除了对风行馆的事务特别派府衙人员监督、避免出现私印“大明通行宝钞”之事外,其他各处的事务就省心得多,他把基本步入正途的救灾情形跟几个商家的状况一一向布政使禀报,夏语对此也非常欣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要是廷秀兄晚半个月走,也可以见到他亲手促成的这一切了。

余子俊对吴先生带回的太原府的繁荣状况深感欣慰,不过,眼前,他最关心的是无铭一行究竟到哪里了,怎么像断线的纸鸢一样,整整二十八天没有音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