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喜咬着嘴唇,好像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是因为她听到的事件太过超出她的心脏最大负荷了。

她甚至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心脏病突发,倒地死掉。

以为秦忆会把DNA配制做的稳稳当当的,却不想他竟然是这么“稳当”的做了出来!

他到底有没有为他亲生姐姐考虑过的意思?这算什么,以为这样就能够骗过命运之神,让他以为,是秦萝生下了有她基因的袁六一和袁旦了吗?

这种弥天大谎,是不是只有秦忆这种脑子不清醒的神族之人才会编的出来?!

“怎么,默认了?”袁朗目光逼人的看着宋安喜,像是下一秒就会用眼神直接将宋安喜碎尸万段一样。

可这跟她有切实的关系吗?而且,袁朗这么说,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并没有被秦忆洗去多余的那段记忆,并且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了?

“那不是……我的主意。”吐出这句话,就觉得仿佛在已经高压的心脏上再压上一块巨石,她不是像推卸责任,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傻瓜才会自发自愿的承认不属于自己的罪行,尤其给予惩罚措施的人还是袁朗。

“你是不是想起来我和你的事了?”宋安喜抖着嘴唇,问袁朗。

袁朗冷冷笑着,“是啊,我是想起来了。然后我再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我爱的不过是我的幻想,你,宋安喜,爱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身份、财富、地位、面孔。我问你,如果我不是魔族,如果我不是袁家堡堡主,如果我不是天下武技第一的大将军,如果我不是长着这一张脸,你还会爱我吗?”

“……你现在才想起来要怀疑我吗?”宋安喜看着袁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

“是我现在才看清楚你的面目。善良,干净,纯粹,透明……哪一个能用在真正的你身上?我该说是你的演技太好吗?还是该责骂自己——太愚蠢,所以才会被那样的你所骗到。”

袁朗说着,笑意却是越发冷冽。

“既然你能想到用换脸的招数来夺取秦萝的身份,想到让自己的孩子可以拥有神族和魔族两大族群的永久庇护,想到利用我不知道的东西,欺骗了所有人,都护着你——”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扬了扬自己手中从宋安喜手里抢来的笛子,“是这个吗?就是你这让不管是凡人还是神魔都能陶醉其间的竹笛,才会让你骗取你想要骗取的人的好感,为你做事?”

宋安喜张了张嘴吧,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无话可说。因为袁朗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她无可辩驳。

的确,她自认自己是个不善良,不透明,不纯粹,不干净的男人,心底很脏,有很多欲望的东西,想要过很好的生活,想要能够穿着美丽的衣服,想要拥有白马王子,想要自己足够惊艳,想要一切都很顺利……那就是原来丑陋的,自私的自己的本心。

在另一个时空里,因为秦萝那张脸,丑陋被遮住,私欲被无限缩小,还以为自己终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醒过来一看,才晓得丑小鸭就是丑小鸭,毕竟不是白天鹅的血脉,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美丽的,幸运的,令百鸟艳羡不已的白天鹅。

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而已。

“无话可说了?”袁朗冷笑着问着。一句又一句好像是反复的,想要确认她宋安喜有多丑陋的问话让宋安喜有种被剥光了衣服,然后仍在青天白日下,被所有有眼睛的人观看,责骂的错觉。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不会狠,是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因为她伪装自己太好了,而误以为她是那个可以不被狠心残酷对待的人,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恶龙的本质。

现在呢,她已经失去了被好好对待的资格。

“……对不起。”

从她嘴里挤出的这三个字,竟然让袁朗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更加难看几分。

“对不起有用吗?”袁朗冷冰冰的反问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纪千泽终于逮住机会,想要说一点话来让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别那么紧张,却刚开了个头,就被袁朗堵住了所有话。

“千泽,我知道你也想起来另一个时空里的事了,我告诉过你,别心软,尤其是对欺骗过我们的人来说,一定不能心软。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

他说着让宋安喜惊心的话。这么说来,不止是袁朗,连那些曾经被附过身的所有人,都已经想起来另一个时空里的事了?

可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来认自己呢?

好像是看透了宋安喜心中的惊讶和疑问,袁朗冷笑着,慢慢的说道:

“你需要死个明白,宋安喜。我告诉你吧。我是在解药事件进行的时候,新生的记忆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立刻回到中国城,去见你,结果呢?等我事情完结,想着可以抱着完整的记忆来见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和秦萝换脸,只不过是想要夺得属于秦萝神族的身份的你。”

“那天……瀑布边上……”宋安喜结结巴巴的,有些说不清楚话了。她有些心急,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害怕,只因为袁朗的表情,还有,他说的话。

“秦忆骗你的,我们都不是东珠幻化出来的假人,就是我们自己。”

宋安喜的大脑突突的疼,好像有什么人在用铁钉沿着太阳穴,从里面往外面一点一点敲打一样。

她觉得自己错漏过的东西,在这种时候,终于晚晚的,回到了理智逻辑的程序里。

秦万里是神族,秦忆也是神族,王良是神族,王小凉也是神族,她是穿越而来的……大脑很疼,心脏很疼,紧张已经过去,只剩下麻木的疼,钝钝的,比一瞬间的剧痛还来得猛烈和可怕。

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说起她的来历,世界就会崩溃的规则,要不然,早在秦万里说她是来自未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该崩塌殆尽了。

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神族一直渴望着的某个研究对象而已。

当初生下袁六一和袁旦,那是神魔两个族群的结合,那么,如果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类和魔族的结合物呢,又会怎么样?

不对,不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

“我记得我说过,骗过我的,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一向说话算数。宋安喜,你想怎么死?”

“啊?”

袁朗的脸上冰冷得堪比寒冬下阴霾的天气,却没有一丝情绪在上面似的,看不出一点真实的心意。

他气势压人的盯着宋安喜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令他厌烦的垃圾。

“我说,我要杀了你,你想过怎么死没有?”

宋安喜愣愣的意识到自己在听什么,她看着袁朗那双曾经包含情意的眼眸,如今冰冷可怕,仿佛能够冻住一切一样。

“我不明白……”她近乎喃喃的说,这样的回答引来了袁朗脸上露出了厌烦的情绪,“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袁朗的表情用厌烦来形容已经不够了,应该是嫌恶,一种,从骨子里,到表面上,都嫌弃,厌恶到极致的表情。

“你不看看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言下之意是,那些事,那么脏,那么恶毒,都是她宋安喜一个人的罪责,与其他人是没有关系的。

宋安喜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世园阁冰冷的木柱子,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不断的出着冷汗。

原来自己这么害怕,害怕死,害怕被袁朗不喜欢,害怕被讨厌。

一无所有的原来真的是自己。

她抬起头,看向面色阴沉的袁朗。

“你真的准备杀死我?”

袁朗不说话,那是个不必用说话来回答的,完全可以做废的问题。宋安喜又一次问了最傻最傻的题目。

“秦萝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她没办法不去关心那个孩子,那是两个人DNA交融共同培养出来的产物,就是她的血脉传承,也就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不在意她的孩子。

“你觉得被发现之后,那东西还可能留在这个世界上吗?”袁朗冷冷的说道。

宋安喜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是了,这才是袁朗的风格,斩草必除根,否则,很有可能留下后患的。

看来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无情残酷的人,否则,以前在面对另一个时空的袁朗,对敌人的那些手段时,怎么能如此心平气和呢?

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是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自以为是自己很干净很透明,自以为是自己的确配得上袁朗。

是,有一点她应该是配得上袁朗的,那就是她在面对袁朗是魔族而不是人族的时候,异常的兴奋的状态,以及,在看见袁朗的脸时,一见钟情的心动。

袁朗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因为袁朗的俊美样貌,而对袁朗不愿意轻易放手的。

真的是这样吗?

宋安喜问自己,看着袁朗。

“我不想死。放过我吧。”她听见自己卑微的声音如此说道。

“你在说这个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秦萝是无辜的,你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又何曾想过要放过别人?”

“那是因为——”她以为如果不去做那些不好的事,就没办法拯救这个世界——这种话,说出来谁会信。

呵呵,有人会信,她自己。恐怕,连这个所谓的任务,也只是秦万里一时的托词,想出来,哄骗她乖乖演一段戏的吧。

却没想过,自欺欺人久了,就算真相明明白白摆在面前,自己也是不会愿意相信的。

人大概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袁朗,我不想死,”因为还想要弄清楚真相,为什么是自己要被算计——

“你要我做什么都好,看在那七年的时光我们相守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我这一次?”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如此低声下气的,对着袁朗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了。

就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活下去必须得这么卑微吗?

是的,必须,因为不活下去,她总归会要背负着所有的骂名,被那帮不知道是不是秦万里带头的神族阴了,死得不明不白。

就算自己看清楚自己的真面目,也不想背着那个黑锅奔赴黄泉。她也想要干干净净的死掉,喝一碗孟婆汤,自此谁也不记得。

袁朗长久的注视着宋安喜的眼睛,他的眼里几乎是燃烧着名曰愤怒的火焰。

还以为自己恐怕在做无用功了,却不想,在几乎把心脏压迫得失去控制的长久沉默后,听到了袁朗的回答。

“好,我放过你这一次,你记住,被我再看见一次,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