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故技重施,轻车熟路的翻进东宫。
路过的太监见怪不怪的向姬安情行着礼。
“你们殿下现在在哪儿?”
“殿下在书房。”
又是在书房。
看来以后来找他可以直奔书房了。
得到答案后姬安情走向书房,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很快,书房门从里打开,入目的却是一位陌生的面孔。
来人一袭白衣,如墨的瞳孔疏离而又清冷,淡如水的目光掠过姬安情,薄唇轻启:“长公主。”
姬安情呆呆地仰望着如谪仙般的眼前人,很难相信能亲眼见到气质如此出尘之人。
隐隐之间,与那位坏心眼的住持有几分相似,只是前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后者是看破红尘的冷漠。
姬安情并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该如此称呼,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一笑。
眼前人也并未想过自我介绍,略微点头示意后离开了书房。
姬安情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坐在前院小酌着茶水,一举一动都格外赏心悦目。
“这么好看?”
泠然的声音打断了姬安情心中的赞叹,回过头就撞上姬容朝直勾勾的眼神。
姬安情忽略姬容朝疑似阴阳怪气的问题,问道:“他是谁啊?”
“曲贺洲,孤之前的伴读。”
“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像伴读。”
“那像什么?”
姬安情狡黠一笑:“像要被藏在府里供起来的仙人,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姬容朝皱了皱眉:“亵玩?”
“前有方廷,后有孤的伴读,你倒是把偷偷养人说得清新脱俗。”
姬容朝的语气听着依旧如往常般,只是姬安情总感觉他在内涵什么。
瞪了一眼姬容朝,姬安情嘀咕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随口一说。”
“孤也是随口一说。”
姬安情在心里腹诽着某人这是不爽方廷一事让他丢面呢!
懒得管这些有的没的,姬安情关上书房门,试探性的问道:“你昨天说让我今天好好休息是什么意思啊?”
姬容朝眼睫轻颤,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眸光幽森:“字面意思。”
姬安情秀眉紧锁:“我听说黄嬷嬷意外死亡了,你可知道?”
“嗯。”
“可我总觉得这不是意外,像是人为。”姬安情紧盯着姬容朝,试图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对劲。
姬容朝低眸轻笑:“你也说了,是意外死亡,无需多在意。”
姬安情咬着唇,心里第一次升起对姬容朝的不信任。
“太巧合了。尤其是你昨晚的那一番话,就好像和我在暗示什么。”
“所以呢?”
“是不是……你做的?”
姬容朝放下棋子,夺魂摄魄的目光凌厉而深邃:“这很重要吗?”
“折磨你的人死去了,你难道不该觉得开心吗?”
姬安情倒吸一口冷气,心中越发坚定这件事情和姬容朝脱不了干系。
“重要,很重要。”
“我是讨厌她,甚至恶毒的诅咒她,但她罪不至死。”
“她也只是听命行事,如果因为我而丢了性命,我良心不安。”
姬容朝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神冰冷而没有温度:“你良心不安?你有良心她可没有。”
“你想着别人谁想着你?她可从没觉得心中有愧过。”
“你如今这幅样子是觉得她不该死吗?还是窝囊的想等着第二天她又来刁难你?”
“这里是皇宫,不是其他地方,善良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姬安情攥紧着手,此刻姬容朝的话对于她来说是何等刺耳,她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没有错,可她受到的教育令她无法接受这一切。
她知道坏人该有坏报,可坏人也分三六九等,法律尚且要进行审判定罪,黄嬷嬷并没有残害人命又怎么能无辜丧命。
一瞬间,翠柳、贤妃、黄嬷嬷的脸一一浮现眼前。
姬安情清泉般流盼的双眼含着哀婉:“那就应该草菅人命吗?”
“她们的命不是命吗?她们就不想活着吗?她们就活该替背后之人去死吗?”
姬容朝望向她的目光幽暗,宛如深潭般沉寂,勾起一抹冷笑:“所以你是觉得孤做错了是吗?”
“你是承认是你做的吗?”姬安情反问着,心中却在祈祷不是他。
“是。”
姬容朝残忍的打破了姬安情藏在眼中隐隐的期望。
姬安情唇瓣蓦然打颤,喉咙发干,难以置信:“……为什么?”
姬容朝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姬安情,漆黑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姬安情微微瑟缩着。
“她该死。”
“不是你向孤哭着喊着疼吗?孤除掉她一劳永逸有何错?”
“你……”姬安情一时惘然,只是一直摇着头,“这样是不对的……”
“我没让你去夺她性命呐……”
姬容朝缓缓垂下眸光,声音低哑:“那是孤自作多情了,是吗?”
姬安情抿着唇,忽而有种悲从中来的压抑感,她拉住姬容朝的手,神情认真而真挚。
“我很感谢你会为了我出头,但是万万不能这般极点。”
“你说善良的人在皇宫中活不久,可是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善良的人。”
“你无条件的帮我忙,我蹬鼻子上脸你也可以一笑置之,正直友善受百姓喜欢,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我实在是很难相信这么好的你会随意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即使她真的做错了事。”
姬安情的话狠狠冲击着姬容朝的心,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战栗,望着她的眸光藏着复杂的情绪。
“你想得太简单了。”
姬容朝背过身,不让自己再看向姬安情那双懵懂无害的眼眸。
“你有没有想过,孤能坐上这太子之位,手上怎么可能没有鲜血。”
“孤对你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你是姬安情,是姬国的长公主,是孤的太子妃。”
“但凡换一个人,孤都不会有如此的耐心。”
“宁心住持说的话不假,孤才再未向他求过静安株。”
“如此,你可明白了?”
姬容朝在姬安情看不到的地方,隐忍着心中的焦躁。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再知道是父皇特意派的黄嬷嬷,以及尚诗月给了许多银两要她狠狠折磨姬安情后,一时冲动让人直接除了黄嬷嬷。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何一股脑对着姬安情说了出来,明明知道以她的心思是难以接受的,却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想来稳重冷静,只是这段时间因为姬安情却是屡屡破戒。
他平静的生活被她搅得一团乱,可他真的如她所说那般多番纵容。
不该是这样的……
姬安情小小后退了几步,内心的震惊都在脸上一览无余。
原来,坏心眼的住持说的没错吗?
姬容朝真的没她想的那么仁善吗?
他也和那些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一样吗?
姬安情忍住眼泪,失望地步步后退,她不敢相信,姬容朝真的亲口承认这一切了。
她所信赖的崇敬的他,原来也是一身浑污。
皇权底下,真的没有一身正气的人吗?
不再开口,姬安情推开书房门,径直离开,眼中的情绪除了失望外还有浓浓的气愤。
气愤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对于姬容朝的认识崩塌了,她所信任的朋友和她根本不在同一层次。
姬容朝能清楚的听到姬安情离他愈来愈远的脚步声,轻阖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姬安情噔噔噔爬上梯子再爬下,一转头却是撞上了那位叫曲贺洲的清冷美男。
他似乎只是路过,见着她如此不走寻常路脚步堪堪顿住一瞬。
有礼的问好后就准备离开。
姬安情想起自己正事又没干,赶忙叫住了他。
“等等。”
曲贺洲回眸,眼神询问着姬安情何事。
姬安情有些小小的局促,大着胆子问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啊?”
“很简单的,我如今禁足在宫不能出去才拜托你帮忙的。”
曲贺洲面无表情,不苟言笑:“长公主怎么不找太子殿下帮忙?”
姬安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呃,我们吵架了。”
曲贺洲波澜无惊的眼眸一闪探究,继而开口:“那长公主需要微臣做何事呢?”
姬安情讪讪一笑:“小事,就是想让你替我走一趟尚宫局,我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在那里。”
边说着,姬安情边掏出一袋厚重的钱袋:“我也不知道需要打点多少钱,就拿了这么一袋,你看着给掌事的,剩下的就归你了,就当辛苦费!”
曲贺洲轻摇头:“长公主吩咐的事,微臣义不容辞,不需所谓辛苦费。”
“长公主一片仁爱之心,微臣实在赞叹。”
仁爱……
姬安情脑中反复嚼着这句话,倏然问道:“在你心中,太子是个仁爱的人吗?”
曲贺洲虽不能理解姬安情转的如此快的脑回路,但还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
“不是。”
姬安情心中一紧,眼神一动。
“殿下怎能用仁爱来形容,他是一个多智近妖极致冷静无情的掌权之人,没人比他更适合太子一位。”
他的弦外之音更有一层意思,在他眼里,姬容朝比当今还适合当皇帝。
姬安情提起的心落下,说不出来的滋味,只觉得这个回答真是糟糕透了。
“那谢谢你了,先走了。”
再也没心思欣赏曲贺洲的美貌,姬安情一言不发抬着梯子架上长乐宫的墙,再爬进去。
曲贺洲目睹了姬安情神奇的翻墙过程后,才拿着姬安情的一摞钱抬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