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枫晚冷着脸,一脸不情愿的在姬安情眼神攻击下踏入了倾云宫。
萧条,冷寂,是萧枫晚唯一的感受。
一步步靠近传来细微咳嗽声的寝殿,萧枫晚脚步停住。
她为何在姬安情再三请求下不愿来这,无非就是不想看到她那副对她所作所为纵容怜爱的模样。
她是故意针对,也是冷眼旁观对倾云宫的苛待。
这都是谢蕊希应得的,不是吗?
姬安情伸出食指,小小推了萧枫晚一把。
萧枫晚硬着头皮推开门,下意识看向床榻的方向。
终于见着想见的人,贤妃面上一喜,声音柔和:“晚儿,你总算来了。”
姬安情识相的替两人关上殿门,自己坐在门外阶梯上,百无聊赖。
萧枫晚睨了一眼贤妃,心下一惊,她没想过如今贤妃会是这样的病态。
可是,她从没想要贤妃就这样死去。
“本宫可没让人把你折磨成这样。”
贤妃苍白的脸露出浅浅一抹笑:“我知道。”
萧枫晚别过脸,不知道是不敢看贤妃的样子还是不愿对上她的双眸。
“晚儿,我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萧枫晚没有说话,竟然求到她头上来,谢蕊希怕是疯了吧。
贤妃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我死后,希望你能替我照料大公主。”
萧枫晚侧身怒目圆睁:“你还好意思说替你照顾你的孩子?你是深怕她活的太安逸?”
“你的孩子如今长得这般大了,可有想过我长姐那被你生生害死的孩儿?!”
贤妃眼眸闪着星星泪意,强忍着不让其落下:“嘉儿,是柠儿的孩子。”
骤然听到这般冲击性的话,萧枫晚头脑一片空白,身子不稳的后退几步。
嘉儿,是大公主。
柠儿,是她长姐。
只是,这两个名字合在一句话,太过匪夷所思,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晚儿,你过来些。”
犹豫片刻,萧枫晚小步挪近床榻。
贤妃小声呢喃:“嘉儿,是柠儿与我兄长的孩儿。”
萧枫晚不敢置信地紧紧攥住床边的扶手,几欲失声:“怎么会……”
贤妃如释重负的轻笑着:“想当年,帝后恩爱,即使皇后已逝去,皇上也坚决不立继后。萧伯父也未曾想过将柠儿送入宫。”
“你也知道,我与柠儿多年好友,柠儿常来谢府,一来二去便与我兄长两情相悦,不过碍于国丧无法上门提亲。”
“可谁曾想,新帝登基后竟不管不顾娶柠儿为后,还一同纳了我为妃。”
说到这,贤妃满目愤恨,她对当今的恨意从来不会因为时间的漫长而消逝。
她尚且没有心悦之人,只是她在府中得父母疼爱兄长疼惜,又有好友在身侧。
无拘无束惯了,向往大千美好世界,还与当时还小的萧枫晚约好,待她长大便带她一起去周游列国。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小小一方宫墙,彻底关住了她所有的理想。
“柠儿入宫后才知,她早就身怀有孕,只不过月份尚浅。她不想失去与兄长的孩儿便与我商议法子。”
“我们买通了太医,当即在入宫一个月后宣布有孕。”
许是话说的有些多,贤妃剧烈咳嗽着,萧枫晚手忙脚乱去端来茶几上的水。
小口小口喝完水后,贤妃抿着笑意,继续说着:“本以为自此就无事了,可萧伯父却在不日后来信,说着皇上对他颇有忌惮,恐怕并不希望柠儿诞下嫡长子。”
“萧伯父担心皇上会危及柠儿性命,劝说其喝下落胎药以保其性命,柠儿自是不肯。”
“于是我也宣称有孕,只等柠儿诞下孩子,无论男女,都换至为我的孩儿,以求抱住柠儿与兄长的血脉。”
萧枫晚平稳着呼吸,轻阖上眼,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所以你自始至终没有怀孕,那死胎又是如何来的?”
贤妃摇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本来是没有身孕的,还未来得及联系母亲在宫外找寻与柠儿月份相近的妇人,我便发现,我真的有了身孕。”
萧枫晚浑身一凛:“你……”
“我瞒着柠儿,想着若是我腹中的是个女孩那便皆大欢喜,两个孩子都可以平安生下。”
“只是,在约定好的日子,我们双双‘早产’,柠儿生下了大公主,而我……诞下了一个男婴。”
说及次,贤妃眼眶缓缓落下一滴泪:“我生生把他掐死了,圆满完成了我们的计划。”
萧枫晚万分错愕:“你怎么忍心的……既然长姐诞下的是女婴,你又何必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贤妃满脸死灰:“我也没有办法。怕公主长大后皇上疑心,养在我膝下自是最好的。好歹我与兄长一母同胞,样貌上多有相似。”
“你可曾后悔为了长姐害了自己的孩儿?”
贤妃摸了摸泪,眼神坚定:“后悔?怎会后悔?我对皇上有多少恨,下手就有多干脆。”
贤妃说了慌,她对皇上虽说有恨,可当时还没有到如今的恨,下手时多有犹豫,好歹是自己切身怀胎诞下的孩子。
只是当时,容不得她反悔。
如今想想,还好当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这些年她定会万分后悔生下了仇人之子。
萧枫晚默然片刻:“那我长姐的死当真是你下的毒?”
贤妃抓紧着棉被,死死压抑着恨意:“我怎会害死柠儿!”
“嘉儿大些后,兄长也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但听说兄长性子大变,整日被病痛折磨。”
“我实在不忍心,便想写信告于我兄长嘉儿乃他女儿,却不曾想信被人截去,知晓了我与柠儿的秘密。”
“这是我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我的愚蠢竟生生害死了柠儿!”
“还害了我谢家几百口人!”
贤妃胸口极速起伏着,眼眶泛红,泪水汹涌而出:“为了保住嘉儿,柠儿在那人威胁下,生生饮下了毒药。”
“我就……我就这般看着柠儿日日受尽毒药折磨不得安宁,直至药入骨髓在我眼前吐血身亡。”
“她说不怪我,只望我能护住嘉儿……可我怎能不怪我自己?!”
好一会儿,贤妃平稳着情绪,面露苦色:“我若不认,嘉儿一事捅到皇上那去便是欺君之罪,萧家谢家都难逃罪责。”
“我认了,终身幽禁倾云宫,谢家满门抄斩。我恨她,我更恨助纣为虐的皇上!”
贤妃长呼出一口浊气,长年的仇恨快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唯有她活的悲惨,才能告慰九泉下的亡魂。
“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嘉儿。还好你在不久后进了宫,虽说你恨着我,但我知道你私下多少还是念着之前的几分情谊对嘉儿多有照拂。”
萧枫晚没有应答,但确实是如她所说,她只要见到大公主那张脸,便多了几分不忍。
无他,不过是大公主长相一半似谢蕊希一半似她长姐。
她原本并不理解为何会大公主与儿时的长姐三分相像,如今却是一切都明了了。
她万分庆幸自己的一时心软,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误会,她错解了谢蕊希这么多些年,还……发泄恨意在她身上。
可她也藏着偌大的恨意无处述说。
萧枫晚弯下身子,握住贤妃干枯的手,垂泪不已:“希姐姐,是晚儿错了,晚儿不该如此对你。”
贤妃怜惜的望着,轻抚着萧枫晚的发鬓:“无妨。本来也是我的错,我该受这些的。”
萧枫晚摇着头,像是回到了闺中,扑倒在贤妃的怀中,既是安慰着贤妃也是安慰着自己:“长姐与蔚溪哥哥如此相爱,想来能离开皇宫对她来说也是解脱。”
听到她兄长的名字,贤妃心中一痛:“晚儿,萧伯父保下我兄长后他便不知所踪了。他自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的。”
“若是有朝一日你遇见他,一定要让他知道真相。”
“我只希望,他还好好的活着……”
萧枫晚抽噎着,泣不成声:“好,我答应你。”
不知过了多久,萧枫晚收了收眼泪,眼眸染上几分怒意:“希姐姐,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了长姐,我定要为长姐报仇,也要洗清你的冤屈。”
贤妃只是深深地望着,叹着气:“不要替我们报仇,你斗不过她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但却不想你卷进去。”
“你今日来了倾云宫,她定会知晓我在临死前告诉了你一些事,恐怕会对你多加提防,甚至对你不利。”
贤妃苦笑着:“我该庆幸,长公主如今在这儿。怕是那位也会误以为长公主也知晓了此事,她敢对你动手却是不敢对长公主动手的。”
“就让她这般生生陷入惶恐不安般才好。”
贤妃再度剧烈咳嗽着,一时间竟连脸上的血色都少了不了。
“你如今这样,可是那人害得?”
贤妃笑着:“她恐怕是担心我会将此事告诉长公主才这般迫不及待。”
幽幽叹着:“长公主是个心善的孩子。”
萧枫晚不语,心中对姬安情有了些许改观。
“那人是谁?”
贤妃拉近与萧枫晚的距离,气若游丝的对她附耳着:“她是……”
萧枫晚一时震动,瞳孔放大。
她万万没想到竟是那位。
一直吊着一口气等着萧枫晚的贤妃终于如释重负,眼皮沉重,气息奄奄。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你长姐说,我快要下去陪她了。”
萧枫晚忍着哭腔:“我会好好照顾嘉儿的,你和长姐都要好好的。”
贤妃虚弱一笑:“好……”
而后,阖上了双眼,萧枫晚紧握住的那双手再也无力支撑,软绵绵的似乎要倒下。
萧枫晚将贤妃身子放平,双手塞入被中,无比认真的观察着她的面孔,与在闺中的她简直是天差地别。
“对不起……”
坐在门外的姬安情已经等到昏昏欲睡,差点真的要一头栽倒睡过去时,身后终于传来了声响。
萧枫晚一脸颓然的走出殿外,姬安情赶忙站起身,望了一眼殿内,问着:“贤妃可还好?”
萧枫晚复杂地望着姬安情,声线平缓:“她去了。”
姬安情蓦然失声,只是久久盯着萧枫晚泛红的眼角。
天空已然放晴,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了倾云宫屋檐上。
萧枫晚双瞳溃散,划落一滴泪。
“你怎么哭了?”
“阳光迷了眼。”
她哭,她不顾父亲的阻拦,一头栽进了这吃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