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容懒得理会她,脚步没停,快步上了马车。

风卷起侧帘,透过车窗,他看见少女脸上重新扬起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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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灯会虚惊一场,没人受伤。

伴读们照常进宫学习。

画画课上,先生端了精美的瓷瓶来,里面插着两支**,开得正好。

黎晚晚还处在刚能拿稳毛笔的阶段,别说画画了。

幼儿园的简笔画还行,这种正经的,就……

不堪入目。

上次她画出来的东西被先生斥责了,这回索性只用了一半的纸,应付描了**后,在旁边画起了莲花。

她最擅长的,黑莲花。

临着她的袁春瞧了好几眼,问:“晚晚,先生让画菊,你画莲干什么?”

黎晚晚无辜往角落一指:“这不是吗?画得不像,我也没办法。”

先生从她的画板旁路过,连连摇头,已经懒得说了。

这个先生脾气好,黎晚晚一直觉得,有拯救的余地。

她清了清嗓子,讲了一套新概念:

“人生来不同,也有不同的天赋,若是在某一领域没有天赋,同样的成果,别人学个皮毛用三分力,他要用八分,倘若这八分力用在他擅长的领域,说不定已经登峰造极了。”

她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宽慰自己,却让每个人都听清了。

袁春不理解,反问她:“好生奇怪,我头一回见你这样的人,难道难就不学了?”

黎晚晚老神在在地摇头:“你用尽了全力,诗书仍学得一般,你会在人很多的场合主动作诗吗?不但不会,你还会想办法逃避。”

袁春气的摔了笔。

黎晚晚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所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实水平,你那么努力学诗,在外人眼里,跟一窍不通是没有分别的。学诗的时间用来作画,说不定……”

“有道理啊!”袁春越听越觉得她说的在理。

袁春兴奋表示认同的时候,其余人还在仔细思考。

黎晚晚几乎忍不住想笑。

这耳根子软,没立场的人,也太好玩了。

她继续哄骗,顺便为自己开脱:“是啊,我就是这样,自小琴棋书画歌舞都不出彩,只爱诗词歌赋,现在怎么着?”

怎么着?

不但没怎么着,还凭一首秋词让皇帝在早朝时夸了她!那是何等殊荣啊!

京中聚集文人墨客的云诗会,都在广为流传黎晚晚的《秋词》了。

感叹的同时,袁春忍不住想,如果是她,真的能像黎晚晚一样,作了一首好诗,就完全不在乎短处暴露出来时候的窘迫吗?

一旁,黎晚晚大胆地把那朵莲花涂得通体黢黑,细细描绘边缘。

“……”

她未必有黎晚晚这么强大的内心。

“胡闹!”教画的先生斥责。

周芷安道:“晚晚妹妹若是常人也就罢了,我们毕竟是进宫来给公主做伴读的,不说能带着公主进步,也要说得过去,否则让没当选的人怎么看?”

怎么看?

当然谁把她弄进来的,就找谁说理去呗!

看萧晏容那大魔头有没有时间听她们说废话!

黎晚晚笑眯眯地答:“周姐姐说的是,我这是在逗袁春呢,入宫机会珍贵,我会好好学习的。”

“晚晚在诗书上的造诣,还不够带我们进步么?”四公主帮腔,看过来的眼神充满崇拜。

“四公主谬赞了,晚晚需要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

黎晚晚说完,换了新纸,观察着面前的花瓶,装模作样画了起来。

周芷安静静看了一会,收回目光。

黎晚晚洒脱的做派,不羁的言语,倒跟萧怀野有几分相像。

可她又没那么鲁莽轻率,而是有进有退,让人拿不着错处。

上完最后一节课,众人回了书文斋。

张公公来了。

“几位小姐入宫已经有半月了,太后娘娘有意要见见你们,咱家过来知会一声,明日上午的课取消,诸位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除了黎晚晚和常进宫的周芷安,其余人多少有些慌乱。

张公公走后,书文斋直接炸开了锅。

最慌乱的,当属袁春。

“我还是早几年的时候,随父亲进宫,有幸见过皇上一次,像太后娘娘这种地位的,还是第一次……”

钱舒华哂笑:“有什么好怕的,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又不吃人。”

林灵月也说:“听闻太后最喜欢孩子,也宠爱几位公主,不会为难我们这群伴读的,不必担心。”

任由她们讨论,黎晚晚默不作声。

如果这趟请安不能抓住太后的心,她不如想办法,缺席这次请安。

林灵月跟林锦婳撕逼,免得伤到她这无辜的人。

可这是很好的一次接近太后的机会。

“晚晚?晚晚?”

被袁春一叫,黎晚晚才回神,应了声。

“你想什么呢?不是吧,你又一点都不紧张吗?太后说了,我们已经跟着学了半个月了,她老人家现在想见我们,是不是要考我们学习啊?”

“要是担心学识暴露,那大可不必。”黎晚晚拂开她抓着自己的手,回了屋:“还是那句话,横竖不过出宫二字。”

袁春哭丧着脸:“可横着出宫,和竖着出宫,还是有很大分别的。”

回屋后,没一会儿,有宫女来敲门。

“黎姑娘,六皇子让你明日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去东边的静心亭找他。”

黎晚晚眉角一挑,道:“知道了。”

见宫女要走,她目光微微闪烁,转念间将她叫住:“待会儿过了晚饭帮我打桶热水吧,今日上课劳累,明日还要去拜见太后,我想好好沐浴一番解乏。”

宫女欣然答应。

待晚上热水提进来,黎晚晚没立刻解衣去泡,反把窗子打开了,刺骨的风呼呼灌进屋。

晚秋寒凉,夜里更甚。

黎晚晚穿着单衣,绕到屏风后,待水凉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以一种英勇就义的表情,踏进了浴桶里。

她颤抖着闭上眼,抱紧自己,待身体适应了些,才瞪圆了眼睛,一脸坚定不移。

“黎姑娘,要加热水吗?”

“不用。”黎晚晚答完,直接将整个脑袋沉入水里。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次,她不信还不能让萧晏容入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