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道:“公主与几位小姐对先生们还不熟悉,所以今日先不上课,只让大家认识认识先生,讲讲课程的要点。”

说着,他把书分发到众人的桌案上。

每人四本书,黎晚晚翻了翻,诗经,礼记,还有书法和算数,于她来说不成问题。

至少能混个“及格”。

很快,黎晚晚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吴先生站在殿上,开始讲治学的重要。

他一开口,就好像唐僧念紧箍咒一般,只不过黎晚晚头不疼,而是沉。

头昏脑涨。

吴先生两鬓斑白,通晓千年,说话末尾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内容枯燥无趣。

对黎晚晚来说,就是哄睡的催眠曲。

头越来越沉,她只好用手托住了下巴。

终于熬过半个时辰,吴先生忽然道:“听闻昨日曲池设宴,有人作了首写秋景的诗。”

黎晚晚本没听见这句话,但半闭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蓦地所有人都回头看她。

一张张大白脸转过来,先生的话慢一步被大脑吸收。

黎晚晚顿时精神了,摇晃着站起身行礼:“先生。”

见是她,吴先生脸色微变,陡然变了脸。

“就算你深读诗书,能进宫听讲的机会也不多,老夫学的是史,所以太师决定第一课由我来讲,为的是开宗明义。就算你不感兴趣,也该给人最基本的尊重!”

“先生说的是。”黎晚晚见多了这种老师,被骂了也毫无波澜,“许是想到今日要听吴先生讲课,昨夜太多激动没休息好。讲学不易,先生放心,以后学生定打起十二精神听您的课。”

先是肯定,再为自己解释,然后安抚情绪,表忠心。

吴先生本想说让她们收敛在宫外时的女儿家心性,此刻因着黎晚晚的态度,没了说出口的理由。

见他顿住,黎晚晚十分自然地展开下一个话题:“先生方才提到我昨日写的秋词,是有什么要指点的地方吗?”

教了几十年书,吴先生头一回有种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可他没有要指点的地方。

昨日翰林院,萧玉景把这首诗复述出来时,得到了翰林院一众学士的称赞,大家都觉得好。他

此刻若硬挑毛病,回头被人知道了,有辱名节。

他沉着脸道:“写得不错,但不能懈怠。”

“谨遵先生教诲。”

说完,黎晚晚重新坐下,同时吴先生宣布下课。

她亲眼看见,有好几人,都打了大大的哈欠。

收回视线前,她余光瞥见有人看自己,迎着看去。

四目相撞,周芷安微微朝她一笑,便挪开了眼。淡定得仿佛目光只是不经意落在她身上。

可黎晚晚分明注意到,她看了自己好久。

“黎晚晚,吴先生刚才那样说你,你是不是睡觉了?”袁春凑了过来,“吴先生从前可是教过陛下的人,原本都告老还乡了,又被请回来的,听说脾气……臭得很。”

袁春不敢出声,最后三个字只动了动唇。

黎晚晚眨了眨眼:“是吗?没感觉啊。”

她在心里默默道:若早知道吴先生这么德高望重,她刚才一定不顶嘴。

下次上课,得想办法哄哄他才行。

这样枯燥的课上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几个伴读逐渐兴奋起来,知学殿内气氛热闹。

皆是因为今天下午的棋课。

与其说是上课,黎晚晚更觉得像兴趣班。

“袁春。”黎晚晚招招手,让她过来,“一会儿我们两个一组,怎么样?”

袁春撇撇嘴,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黎晚晚笑眯眯的,“你放心,棋我是真的一窍不通,不会诓你。”

袁春摇头:“我要跟四公主一组。”要跟公主拉近关系。

黎晚晚只好转移目标。

可剩下的跟她关系好的,林锦婳与林灵月要争个高下,自然一组。

她瞄上了钱舒华,可钱舒华说:“不好意思啊晚晚,我选好人了。”

黎晚晚便不再动作。一会儿大不了直接认输。

不多时,皇子们到了。

年龄稍长的几个皇子奔于朝堂,不再上课了,今天来知学殿的一共五六七八,共四位。

黎晚晚简直乐开了花。

殿中本有九人,加上他们一共十三人,两两对弈,还多一人。

这巧不巧呢!

行礼后,黎晚晚想说自己棋艺不精,旁观学习即可,未等开口,萧怀野道:

“也不知道棋有什么好下的,弯弯绕绕,眼睛都花了,正好你们两两一组,我旁观学习便是。”

黎晚晚:“……”

他说的,全是她的词啊!

教棋的宋先生一听,顿时斥道:“骑马射箭的时候,活靶那么一大点,也不见你眼花,这时候说眼花了?坐下,老夫与你一组。”

黎晚晚起初还觉得自己有希望,听到后来,那个空缺忽然被补上了!

一转头,其余人已经两两组的差不多了。

钱舒华居然跟七皇子一组。

她心中啧啧,目光一划,到了孤零零坐在棋桌旁边的萧晏容身上。

黎晚晚浑身僵硬,不甘心地回头望了萧怀野一眼,再回首,跟萧晏容撞上。

少年捏了一枚圆润的白色棋子,正期待地看着她,眼神如往常般清澈无二。

哈哈……他也没人要。

短暂僵硬后,黎晚晚扬起灿烂幸福的笑容。

她小声说道,“自从得知殿下要来,我就想办法让锦婳姐姐跟你一组,没想到最后是我,于我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时间久了,萧晏容已经懒得分辨她神色是否虚情假意,闻言低垂下眼,嗓音清润:

“黎姑娘作的诗已经传到父皇耳朵里了。”他示意黎晚晚先落子,“棋艺应当也很惊人吧?”

“某种角度上,殿下说的也没错。”

黎晚晚抓起一枚黑子,大大咧咧落在正中间。

萧晏容:“……”

但凡懂棋的,哪怕三岁孩童,都知道要先占角,后占边。

角上两边都是界,四个角最容易围空。先走中央的天元,根基不稳,不利于围地占目。

且下棋讲究礼仪,先走天元,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萧晏容停下动作,抬首看她。

少女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脸上笑意温软,回望着他,眼底亮晶晶的。

“有什么问题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