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亮着一盏微黄的灯,屋内摆着冰盆有着丝丝凉意,还有着风铃草的香气。
头顶上的帐子绣着花,屋内的摆设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怀真懵了一下,有点恍惚的不知身在何处。
一道帘子隔绝的外间,有着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还有隐隐的灯光。
宋怀真猜想,自己多半是在禹城,可什么时候来的禹城,也不记得了。
慢慢的翻坐起身,又觉一阵头晕,缓得会子才觉得适应了。
她费力的挪动身子,想要给自己斟盏茶水,最好还能找点吃的。
但不知是身体反噬得太厉害,还是因为久睡无力,人还没站起来,便“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外间的几人听见动静,说话声顿时截然而止。
随即,门帘叫人掀起,一溜烟儿就排着队进来好几个人。
为首那人,正是齐少元。
齐少元的脚步迈得又大又快,三两步上前就将宋怀真抱起来,重新放回床榻上。
“可是吵醒你了?”
他这话说得极是违心,压抑着情绪,连嗓音都有几分沙哑。
这一觉又睡了两天,怎么都叫不醒,所有人都跟着煎熬了两日。
一向调皮捣蛋的小昭昭,近来都娴静了不少。
多数时候都守着宋怀真,时不时偷偷去探鼻息,就怕一不注意,娘亲就在睡梦中离开,她成了没娘的孩子。
只这些宋怀真都不晓得。
她看看齐少元,又看看尾随而至的熟悉面孔,听着他们唤自己。
分明是清醒,却又生出几分恍惚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然的道:“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屋内一静,谁都没在言语,一股沉重的气氛瞬间弥漫开。
齐少元握住宋怀真的手,眸中泛着红,只觉喉头梗得发疼,几番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郭高义嘿嘿嘿的笑:“记忆都回来了?”
宋怀真点头,反手握住齐少元,那些记忆就算没有全部回来,但也找回了八九分。
齐少元眸中泛起泪意,但并不见有多高兴。
宋怀真想起的越多,反噬得就越厉害。
若是知道那支发簪会让她如此,自己是绝对不会给她的。
失去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不想再尝第二回了。
郭高义为了缓解这压抑的气氛,也是很努力的营业。
“四年前那场大火都没把你烧死,区区一个蛊,更加要不了你的命。”
宋怀真能感觉到最近身体的变化,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有着真切的体会。
她道一句:“是吗?”
虽是疑问,但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想改变命运,上天入地好一番捣腾,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要英年嗝屁的命运。
宋怀真想想都觉得万分晦气。
这沉重的话题,她真是一点都不想面对。
转头就对齐少元道:“我饿了。”
那神态,那语气,仿佛从来就没离开过他一般,没有半点疏离。
齐少元始终握着她的手,神色一改日常的冷淡,温柔又宠溺的看着她:“想吃什么。”
这夫妻两个腻歪着,郭高义便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眼见陈遵等几位将军还候着,便道:“公主清醒了,这一时半会的,驸马只怕也没空见你们。”
几位将军对视一眼,也很识时务,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
他们带着援军,才赶到禹城,关于怀真公主死而复生的事也是刚晓得。
当然,死而复生这种事荒唐得很,也没得几个人相信,多半以为是齐驸马这个情种,找了个公主替身。
不过,大家心里觉得是替身,也没有多嘴说什么。
毕竟,这几年,齐驸马把他的情种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吃多了才去找晦气。
只要这位爷,大事上不要含糊,其他的,随便啦……
一屋子人方才还在商议正事,这会呼啦啦的就全走完了。
夏夜的风带了丁点凉意,将廊下的灯笼吹得左右摇摆,灯光也呼暗呼明。
郭高义夫妇走在最后头,待转过垂花门,离开这小院子,仙儿才道:“我一会给你做夜宵,今夜你就别睡了。”
郭高义本也没打算睡,可在媳妇面前,还是要装一装可怜:“我都熬了几日了,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守寡了。”
仙儿无所谓的摆手:“没事,回头我改嫁找个跟你同姓的人,走出去还是高夫人。”
郭高义脸色就是一黑:“你敢……”
老子还没死,你就想改嫁了!
仙儿可不怕他:“你敢死,我就敢改嫁!”
两人日常斗得几句嘴,话题便又转了回来。
仙儿的情绪跟着低沉下来,叹道:“我看公主这般,只怕撑不得几日了。”
又问郭高义:“老头,姓谢的说那法子,就不能试试吗?”
谢宜年说的那法子,试试倒也能试试,可最终也是要死一个。
他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翻找文献,与禹城有名的大夫讨论对策,无非就是想找个双全的法子。
只是这重生玄蛊出自南疆,并非中原人的强项,对其了解也不过片面,还真没什么法子。
郭高义望着天上的残月,重重的叹口气:“只怕明儿就该试试了。”
宋怀真的记忆想来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身上种的蛊也反噬得格外厉害。
依着齐少元的性子,是不可能再等的了。
果不其然,天还没亮,齐少元就找到了顶着熊猫眼的郭高义。
开门见山道:“我不想等了,今日就将蛊虫引过来吧。”
郭高义早料到他会如此选择,但还是劝得一句:“再等等吧,若你出事,怀真只怕也不会好受。”
齐少元双拳捏紧。
他如何不知,又如何舍得。
可昨夜看见宋怀真大口大口的吐血,犹如纸片人般,奄奄一息躺在自己怀里,还宽慰自己的时候,他就等不了了。
不过是一条命,他可以给,只要她好好的。
齐少元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郭高义除了应下来,还能说什么。
两个时辰后,谢宜年被人从关押的屋子抬了出去。
来抬他的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很清楚,是为了什么。
宋怀真反噬得厉害,谢宜年只会更厉害。
尽管身体虚弱得厉害,奄奄一息的,但他还是有种胜利的感觉。
齐少元这辈子娶了宋怀真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同自己一样痛苦死去。
他得不到的,凭什么要让齐少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