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围着的百姓都把前三件事记在了心上,听着谢清辞说还有第四件事纷纷竖起了耳朵。

谢清辞叹了一口气,“这第四件事嘛,不是强迫,而是我劝着大家。”

“人命关天,金陵城这一场天灾死伤无数,我希望大家能够慷慨解囊,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家里种药材的,懂医术的,能帮就帮。”

龙依依在旁点头附和着,“没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为难起来,自己家的钱尚且不一定能够屯够粮食,别说送钱去金陵城了。

谢清辞知道,每个人家里都不算太富裕,他长叹一口气道:“救人也是救自己。”

“天一旱了,地下的蝗虫也就出来了。”

“这天下要闹饥荒了,势必会有许多流民,纠结在一起成为了烧杀抢掠的流民军,自立山头为王。”

“而富庶之地都要往南走,从金陵城往南第一个经过的大城就是凌城。”

谢清辞严肃起来,“你们猜,若是把人逼到绝境了,他们第一个选择侵略的地方会是哪里?”

围观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群当中有人附和着谢清辞。

“咱们解元说得对!我先捐出来粮食一石。”

说话的人正是跳河自尽的老先生家里人,家里不算当地的富商,但也衣食无忧,家中也算有些家底。

谢清辞和龙依依互相看了一眼,本来龙瑾瑜也是要跟着莫医女前往金陵城看诊的。

既然这样,他们就必须先做出表率。

龙依依道:“我去其他大城收购粮食和草药,回来捐给金陵城。”

她略一估计,“我捐五百斤,至于药材,我会量力而行。”

龙依依和谢清辞看向了他们对面的陈家公子,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陈家公子的身上。

谢清辞目光如炬,朝着陈家公子挑眉,如果他聪明,还想在这里挽回一点民心,在这种时候,他作为凌城大家族陈家的嫡次子,必然要大出血一番,多捐一些,以挽回失去的民心。

如果陈家公子在这个时候依旧猫着不说话,就算他这官当上了,也不长久。

陈家公子紧紧咬着牙关,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我怎么就不信你谢清辞能拿出来五百斤的粮食。”

谢清辞轻声一笑,“我确实拿不出来,不过你忘了吗?我还有个好姐姐。”

这时候,陈家公子就看着龙依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三张银票。

明晃晃的三百两银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龙依依又火速地把银票收了回去。

街上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刚才龙依依是不是拿着三百两银子出来。”

“天呢,她到底是多有钱,可以随随便便把三百两银子带在身上!”

“听说他家三代贫农,好像是靠龙依依卖水饺馄饨赚的钱。”

龙依依清了清嗓子,回应了他们的言论。

“我家没有多少钱,这些也是我家里所有的存钱了。”

“但是金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如果能够买粮食,买草药,救更多人的命,那才是实现了它真正的价值。”

龙依依又把目光放到了陈家公子的身上,陈家公子面色铁青,他虽然是家里的嫡次子,但是家里具体有多少钱根本不归他管。

他甚至每个月到手里的钱都不够自己花,哪里再说捐钱的事情。

如今他被人群包围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家公子面色铁青,咬咬牙,硬气道:“我也捐三百两白银。”

龙依依睁大了眼睛,她原本以为像陈家公子这种自己没有多少钱的富二代不敢这么随意支配金钱,没想到她还是想错了。

她心里默默地为陈家公子竖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他回家会不会挨打。

陈家公子这么说完,陈家的家丁急急忙忙上前去捂住陈家公子的嘴。

“公子,慎言啊!”

“公子,不要意气用事啊!”

“公子,这事儿还得回去跟老爷商量啊。”

陈家公子也是硬气,直接甩开了自己家的家丁,大声质问回去。

“怎么?”

“我身为陈家的二公子,给金陵城受苦的百姓捐些钱还不行了吗?”

“当然可以。”

人群中有人鼓掌,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此人一身藏青色官府,众人没见过他的面,不知道他官至几品,又是何许人也。

来者自亮身份,“在下金陵节度使,刚好前来看这次乡试的大榜,看看有没有大好的金陵男儿为我所用。”

金陵节度使仪表堂堂,但眼下的乌青难掩疲惫之色,看得出来是为了金陵城的事情,嗷了许多的夜。

看着还算年轻的面孔,头发净是白发。

“我姓张,名渡,你们叫我张大人就好。”

陈家公子一听着这名字,险些晕厥过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此人原本是他家中父亲的旧识。

若是关系好还好,偏偏两个人在金陵城读书的时候也一直不对付。

就连后来当了官,也是站在了不同的阵营,两个人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一直到张渡去了京城做官争斗才停了下来。

他的父亲才把他大哥推上了官位。

不然有张渡在,他大哥和他是万万没有当官的可能的。

陈公子肝肠寸断,若是自己在街上说这些话,家中父亲不同意,顶多打自己一顿也就罢了。

自己在街上承认自己是在疯言疯语说胡话,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板子,丢失些面子罢了。

等过段时间,自己又是一条好汉,还是陈家最受宠的小公子。

可这话偏偏被张渡听见了。

陈家公子掉头就想跑,张渡要是想追着不放,他可就完了。

但这时候想跑是跑不成了。

陈家公子刚转过头,一排带着刀的官兵便围了上来。

“站住!”

“往哪里跑!”

张大人没有理会陈家公子,首先看向了谢清辞。

他从放榜的时候就一直坐在街对面酒楼的二层,看着这边放榜的动静。

自张贴的时候,他就在看了。

一直到刚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现一下。

若是自己不来,三百两白银可就要被陈家赖过去了。

“你的见解很独到。”

谢清辞微微颔首,看见张渡这等憔悴的面容和洗到发白的官服,以及他对待陈家公子的态度,谢清辞就知道,金陵城去了一位好官。

他对这种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员十分尊敬。

“在下不敢。”

谢清辞颔首过后,转头看向了龙依依。

“还是我的阿姐教的好,在家中时,阿姐总是对我耳提面命这些话,在下也就记住了。”

这时候,张渡这才注意到谢清辞身后的小姑娘。

女子一身男儿装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同于闺阁中女儿的含蓄腼腆,龙依依看张渡的眼神十分大胆。

谢清辞从旁说,“节水灌溉,粮食增产等,都是我阿姐想出来的办法。”

“并且龙水村的村民们都已经采用了很久这样的方法,张大人若是得了闲可以去看看,也可以把这些法子交给金陵城的百姓。”

张大人顺着胡子点点头,免不了高看一眼谢清辞。

“不愧是这次的解元。”

“连如何应对这次的天灾都想好了,那我这做官的,可就厚着脸皮,听取你的建议了。”

谢清辞微微拱手,“在下不敢,大人要谢就谢阿姐吧。”

张渡看向了龙依依。

“龙依依。”

龙依依自报家门。

她和谢清辞不一样,她还不是很信任这个张大人,毕竟好人和坏人不能一眼分得出来。

贪官污吏也可以穿着洗着发白的官服,家里却码着成摞的黄金。

张渡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还不是很信任自己。

不过这样更好,这说明这丫头更聪明,更谨慎。

“那就按照你们建议来吧,我会通知凌城的官府,组织人去龙水村学习节水灌溉,粮食增产。”

“也会组织百姓囤粮食,挖蓄水井。”

“最后就是,筹钱,筹粮食,筹药材,给金陵城那边送去。”

张渡抿唇一笑,“这个不用你们两个担心,我自有办法。”

凌城的豪门望族世世代代做生意,近几年又开始疯狂给自己家里人捐官。

他张渡此次前来为的就是这码事。

他要把这凌城里面不规矩的豪门望族都揪出来,每家每户要么出粮,要么出钱。

凌城的粮食不够,那就去其他的大城买粮,总之,在治好瘟疫之前,金陵城的百姓首先要吃得饱饭。

“来人!”

一声令下,几个带刀侍卫来到了张渡的身后。

“把陈家小公子请回陈家,我们跟着他去把三百两银子要出来。”

“是!”

张渡说得可谓是很给陈家面子了。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龙依依最喜欢看热闹,索性直接把马车赶到了陈家门口。

她也想看着这位张大人,是不是真的有真材实料。

张大人跟着陈家公子,还有身后的一众带刀侍卫去了陈家。

而龙依依他们的马车自然被拦在了五丈开外,不允许靠近陈家。

“大家族的规矩还真多。”龙依依抱怨着,这样她怎么能听到他们的辩论呢?

小鱼儿笑道:“阿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地方啊。”

“可以带阿姐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龙依依“嗯”了一声,好奇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鱼儿笑道:“阿姐,兄长跟我来。”

三个人下了马车,在小鱼儿的带领下,七扭八折地钻进了陈府后面的小巷子。

“这是门口,这里既听不到,还有家丁把守,我们得继续往里面走。”

小鱼儿带着龙依依和谢清辞继续往里面走,终于走到了后门的位置,小鱼儿在地上和院子里面的位置来回丈量,最后说:“好。”

“就是这里。”

紧接着小鱼儿两手扒住红墙,鞋底在墙上借力蹬了记下就上去了。

“兄长,阿姐,你们也上来吧。”

龙依依自认为自己没有小鱼儿那么强,有那么有力量的腿部肌肉,随便蹬两下就能上去。

谢清辞也看出来了龙依依的为难,他叹了一口气,半蹲下来。

抬手抱起龙依依的双腿,把她高举到肩头,墙上的小鱼儿伸手一拉。

这才把龙依依给拉了上去。

谢清辞长得高,上个墙对他而言,根本不费力。

“阿姐跟我来。”

小鱼儿在前面带路,从一面围墙到了另一面围墙,跳上了柴房的屋顶,又跳到了堂屋的屋顶。

“嘘。”

小鱼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龙依依刚想问,小鱼儿这些法子都是在哪里学的谢清辞也跟着“嘘”。

两个人根本不让她开口说话。

龙依依索性闭嘴,这个时候她才听见,底下陈家前厅的人都在聊些什么。

小鱼儿挑选许久,拿走了边缘地方的一块瓦片,不至于让打进屋子里面的光被人发现。

只见张渡笑着坐下来,陈老爷面上赔着笑,给张渡倒了一杯酒。

“张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哪里,哪里。”

张渡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不是在街上遇见贵公子了嘛。”

龙依依看到这里皱紧了眉心,这个张渡竟然和陈家人是旧相识。

那他来管金陵城的事情真的靠谱吗。

谢清辞在龙依依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阿姐,先别擅自下决定,你再看看再说。”

龙依依也不好就这么平白冤枉了人,于是她点点头,但紧紧皱起的眉心却没有放松下来。

陈老爷一看自己的小儿子是被张渡的手下给“请”回来的,心底里一沉,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这个张渡,从前两个人官级相同的时候,就与他处处不对付,日日找自己的麻烦。

要不是张渡看着他,自己的大儿子早就当上大官了,而不是现在还做一个小小的七品小官。

他心底里恨透了张渡,却碍于现在对方的品级不得不低头。

“虎父无犬子。”

“陈兄有了这么个好儿子,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张渡开始恭维着。

房顶的龙依依险些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陈老爷面色一僵,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