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夫人就收拾行李,林秀兰神色担忧,她并不觉得母亲的做法错了,只是感觉这样做太过仓促了,甚至来不及安排林夫人住的地方。
“娘,这样是不是太过匆忙了一些,我还得回龙水村一趟给你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林夫人摆摆手,“不用如此麻烦,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住哪里都使得,就是和几个孩子挤挤也是可以的。”
林秀兰垂下头,她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娘看见自己在龙水村的窘迫模样,自己住的地方早就不是青砖大瓦房了,而是换到了一个小柴房,她一个大人加上几个孩子刚刚好住得下。
哪里能再加一个大人呢?
林秀兰欲言又止,怕林夫人心疼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着收拾行囊背影的林夫人,林秀兰咬咬下唇,选择了出门去找谢清辞。
龙依依现在在沈家养身体,她没办法连夜赶去商量这事,只能先去找谢清辞。
夜里,谢清辞刚回到自己的客房里,解衣欲睡,就听着外面有轻盈的脚步声。
谢清辞又重新把外袍套在了身上,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近,敲门声果然响起,“清辞,你睡了吗?”
谢清辞将门推开,就看见林秀兰一脸愁容。
他赶紧把人请进来,“怎么了阿娘?”
林秀兰皱着眉心在桌前坐下,“如今休书已经写下,过了今晚,我娘势必不能再在林府里面居住,要是她跟着我回到了龙水村……”
林秀兰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谢清辞就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
“这个不要紧,阿娘,你忘了我们的房屋地契里面还有许多商铺了吗?”
谢清辞从衣柜中翻出房屋地契出来,从中找了一张。
“这处铺子地处偏远,远离闹市,后身还有一个院子,一间厢房里两个房间,院中打了水井,吃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林秀兰点点头,接过了房屋地契。
谢清辞道:“您就带着丽娘和林夫人住在这里,也方便照顾着龙溪镇的生意,我们都住在龙水村,这边的生意总归是照顾不到。”
林秀兰看了眼谢清辞,“那你们呢?”
谢清辞想了想,“龙水村的那间柴房是不能久住的,如果依依想一直在龙水镇上做生意,也可以在镇子上买一处宅子。”
林秀兰知道两个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赚钱做生意也不在话下,她就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妇人,自然是儿女怎么安排怎么是了。
“别忘了小鱼儿和老四。”
谢清辞笑笑,“放心吧阿娘。他们再大些,我会帮他们物色一门生计。”
林秀兰走后,谢清辞吹灭了房间里面的蜡烛,坐在桌面却没去休息。
他没法赌,赌今晚林老爷不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
他必须醒着,确保万无一失。
谢清辞抱着双臂,垂头冥想,依照林老爷这么偏爱林秀竹的性子,今晚是最后能救出她的时间,林老爷不可能无动于衷,放任她被自己带去报官。
奔波了一整天,还经历了生死逃亡,如今的谢清辞已经困得要伏案睡着了,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坚持着。
终于,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谢清辞,他缓缓站起身,听着声音的来源,静静走出了房门。
黑暗里,一点火光从厨房亮起,空气中弥漫着猛火油燃烧的味道。
“谁在那!”谢清辞一声怒吼。
那黑影笨拙地踉跄逃走,谢清辞急忙追了上去。
孟玄带过来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一听到院子里面有声音,立马都冲出门去,跟着谢清辞的身后几下就把黑影给摁在了地上。
“来人啊!”
“快来人救火!”
孟玄追出门,看见院子里着了火大喊道。
林秀兰和林夫人这边刚睡下,立刻就被这叫喊声惊醒,出门一看。
纵火犯被死死摁在地上,孟玄正抽出绳子捆着纵火犯,而剩下的人都在打水救火。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刚燃起来的小火苗被扑灭了,林夫人长呼出一口气。
借着灯笼的光芒一看,这纵火的人还能是谁,可不就是林老爷吗!
刚巧,孟玄的人回来禀告,“夫人,公子,大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院子里只有一个狗洞能爬出去。”
谢清辞扫了一眼林老爷的双膝和后背,满是湿润的泥土,不用多说,林老爷定是想放一把大火,众人出不去门,只能去灭火。
他就可以趁乱把林秀竹从这隐秘的狗洞里带出去。
又有人来报,“谢公子,狗洞外面的泥土被人翻过,我们在泥土下面找到了藏着的金银财宝。”
林夫人怒火中烧,甩了林老爷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这是要让整个林府的人都因为林秀竹自己去死!你可知道林家的周遭有多少百姓居住?这里远离河流,夜里风又大,你想没想过其他人的命?”
林老爷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的,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失败,脸上老泪纵横。
林夫人对这个日夜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人彻底失望,他竟想要这么多人都为林秀竹陪葬。
“你真是疯了!”
林夫人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深吸一口气站在了院子边上不再开口。
谢清辞对着身边人使着眼色,“快!去看看绑着的两个人跑没跑!”
几个家仆心惊胆战,他们心知肚明,要不是谢清辞发现得早,他们十有八九就要被烧死了。
龙依依说得对,林秀竹是林家的小姐,林秀兰自然也是林家的小姐,都是林家人。
林秀竹买凶杀人,林老爷纵火害人,他们要想活着,且活的舒坦,只能跟着林秀兰。
他们几个见林秀兰偏帮着谢清辞,自然也向着林秀兰,开始临阵倒戈了。
林老爷竟要放火连他们一同烧死,每个人都想活命,不是他们不忠诚,他们只是想活着罢了。
立刻就有人跑去查看林秀竹和老张的情况,看守两个人的家仆很是负责,任凭外面叫救火的声音再大,也没有离开关着他们两个的柴房。
两人回报,“谢公子,他们被绑的好好的,谁也没逃走。”
谢清辞点点头。
林秀兰一时间没了主意,她把谢清辞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你打算怎么办?这事可不太好办。”
谢清辞一愣,他早就知道林秀兰和林老爷并没有什么感情,听着林秀兰的发问,谢清辞不由一愣,难道林秀兰是想要替林老爷求情。
林秀兰很快又开始了下一句,“别让他们的事情影响了你的科举。”
这事本来该她或者龙依依出面的,现在不得不让谢清辞出来主持大局,林秀兰有些担忧这些事会影响到谢清辞的科举。
谢清辞摇摇头,“放心吧,阿娘,我又不是官老爷,自然不会断这些案子。”
“明日一早,我们就把他们三人都送到官府,我们就开始做生意,依依休息好了也会过来,我继续读书,不必担忧。”
林秀兰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她相信谢清辞不是一个会说假话安慰她,骗她的人。
“阿娘先去睡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吧。”
谢清辞沉声道:“把林老爷也绑起来,来两个人看着,明日一早就去县里。”
“是。”
谢清辞亲自把哭天喊地的林老爷绑在了柱子上,确保他无法挣脱开,用着布条塞住了他的乱叫乱骂的嘴。
“呜呜呜!动作如此粗鄙,你配叫读书人!”
“简直就是市井流氓!”
“你和那些流寇山匪有什么区别!”
“你带着龙依依回来就是霸占我林家的财产的吧!”
“呜呜呜呜呜。”
谢清辞紧了紧布条,确保林老爷再也喊不出来一句话,这才洗洗手走人。
回到房间里,已经是子时了。
谢清辞忙和了一天终于能睡个好觉,外面风声渐大,飘起了点点小雨。
他躺在**,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或许是夜里发生的种种太过令人难以入眠,也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谢清辞闭上了眼睛,指尖仿佛有些发热,他反复摩挲着给龙依依喂汤药时相碰的地方,烫人得很。
那温软的触感好像好停留在指尖。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谢清辞猛然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感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荒谬和难以置信。
龙依依可是他的姐姐,也是自己恩公的女儿,自己怎么能肖想起她来。
谢清辞的目光阴暗,暗恨自己内心深处的荒谬想法,这样是在玷污他的长姐。
可重新躺下来,脑海里又开始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了龙依依那一双爱笑的眼睛。
就这样昏昏沉沉,朦朦胧胧,谢清辞捱到了天亮,听见了天亮时分的第一声鸡鸣。
孟玄的人整装待发,谢清辞梳洗完毕,敲响了林夫人和林秀兰的门。
报官还要讲证据,自己是龙秀才领养的孩子,终究和林家人搭不上关系,由林秀兰和林夫人跟着一同前往比较好。
—
十个时辰过后。
“然后呢?”
龙依依偏着头问谢清辞,谢清辞顿了顿,回忆了一下,他们在衙门的惨状。
“纵火乃是重罪,林老爷仗责三十,入狱三年,林秀竹是主谋,老张是从犯,每人二十大板,打入地牢,判了五十年。”
谢清辞说道,龙依依听后哈哈大笑,“这就是报应!”
谢清辞迟疑了一下,他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血无情了,他们毕竟是阿娘的父亲姐妹,我是不是应该顾念着亲情,放他们一马?”
龙依依可听不得这话,瞪大了眼睛,“这可不对,就是有血缘关系,他们早年害我母亲,如今又来害我,早就应该遭到报应了,你这是为了我娘出了好大的一口恶气,怎么回事冷血无情呢?”
谢清辞点点头,只要龙依依不觉得他太过冷血无情就好了。
谢清辞走出龙依依的房间,站在沈家院子里,回忆起行刑时,林老爷骂他的话。
“连义母的姐妹,父亲都可以鞭打,送进官府的人,早晚也会把兄弟姐妹和义母害死。”
“谢清辞,你就是一个白眼狼。”
谢清辞向来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这些流言蜚语,但心中一想到要是龙依依知道了这些事,开始害怕他疏远他会是什么结果。
谢清辞见着沈何家的家仆端着药过来,谢清辞有些好奇,“这府中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鬟。”
偏偏她看着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微微俯身,“谢郎,是我们家小姐听说了龙小姐受了伤住在沈家,这才让我们姐妹过来帮忙照顾着。”
谢清辞反应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这是黄家的人。
“替我谢谢你们家小姐,改日定备着厚礼登门拜访。”
鹅黄色衣裙的小丫鬟突然凑近了谢清辞,压低声音道:“那谢郎记得催促龙小姐,病好了以后再做些其他口味的奶茶,我们几个小姐妹都喝腻了原来的味道。”
谢清辞笑笑,“那是自然。”
正说着,沈公子轻摇着折扇看见谢清辞什么也不做就站在龙依依的院子中间,他离远远的举起扇子打了个招呼。
“嘿!清辞兄,怎么在这里晒太阳?”
“这次的乡试准备的怎么样?有没有可能高中?第一名定非清辞兄莫属。”
谢清辞看了一眼沈公子,微微一笑,“那也祝沈公子不要名落孙山才好。”
沈公子一下子就垮起个脸,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课业学得不好,但谢清辞也不用这么直白的就把话说出口吧。
“科考的地方不在这里,我们得提前点出发,算算时间,最迟后日,我们就得出发了,不然的话怕是要迟了。”
谢清辞眉心皱皱,没想到时间竟然这么赶。
“路上花的时间多嘛。”
谢清辞深吸一口气,“容我向阿姐告别一下,收拾好东西我们就出发。”
谢清辞其实不想这么快就离开,龙依依落了水中了毒又受了惊吓,此番离开沈府还要忙着打理林家那边的生意,他实在不应该这么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