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昕坐在一群面试的人中间,听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旁边的小熊一脸青涩,两人互相看看,笑笑,自我介绍一下,就继续低头看地。
她弯腰把鞋带拆开,慢慢地重系。崇文从安屋里出来,人过去了,但背上的大包重重撞上程昕的头,她“哎哟”一声,发型都乱了。崇文例行公式地道个歉便要走,程昕捂着脑袋不高兴地问:“你包里装的是砖头啊?”他回身惊讶地看她:“你把我相机撞坏了得赔啊。”掏出来看边试边问:“你脑袋什么质地的啊?”
旁边的人都笑,程昕羞愤难当:“你怎么这样?”崇文对着她“啪“地拍了张照片,确认相机无碍,便走了。
一男一女,女的鹅蛋脸,长发中分,水滑顺服地在脑后挽个髻,一张脸很素,衬得两耳坠着的流苏耳环小瀑布般活泼闪亮。像个跳芭蕾舞的,也确实有种跳芭蕾舞的人身上常见的冷淡。男的很可惜竖着领子,说话有东北口音,倒让程昕觉得反正都不是北京人,挺亲切,竖着领子的人说不定也挺好,傻随和。
万总问道:“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来面试么?”程昕惶惑地摇头。万总说:“其实安并没选中你的简历,是我把你挑出来的。”安敷衍地撇嘴,算是笑笑。
“因为我觉得,你的求职信写得特别感人,它打动了我。”程昕想到那封信的内容,脸不禁一红。“由此,我发现了你身上的潜质。我认为,把文章写到最高的境界,那就是让人哭。”旁边那女的明显不大自在,程昕有点走神,却听万总肯定地说:“你打动了我。”她吭哧半天,说了声“谢谢”。万总迅速说:“那咱说有用的吧,你要求的待遇是?”
程昕紧张地沉默了,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出“叭”的一声。半天,她试探地伸出两个手指头,看对面两人竖起眼睛,马上缩回一个:“一……千五……多少都行,我觉得待遇不是最重要的,学到东西才重要。”
自从程昕去了北京,程家的晚饭桌上就特别沉寂,不是秀蜜一人吃饭,就是俩人各吃各的。有时候秀蜜会哼歌,哼一声,吓自己一跳,再次一声不响。
有时候她会打量程刚。程刚的头发是染的,做作的黑,还总有一缕耷拉在额前,时常令她想起电影里的聂耳,又不确切地记得聂耳是否有一缕头发在额前。
电话响,秀蜜起身,胖身子把桌子撞得晃,碗和盘轻轻响了几下,程刚已把电话抓起来了,连珠炮似地说:“真哒?找到工作啦?太好了!”
秀蜜兴冲冲到电话边儿,想伸手,又觉得应该让他们再聊会,跃跃欲试的样子。
“什么工作?……当编辑?真棒!我闺女太能干了……”秀蜜忍不住了,伸手,程刚往旁一闪,冷漠地扫她一眼,她只得继续干着急。
“你叔叔婶儿知道了么?……对,一定要感谢他们……我最近啊?挺好哒。”
秀蜜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仿佛他是桩子,程刚说:“等会儿,你妈和你说啊。”本是递给她,可她还是用抢的姿势夺过来:“程昕?找着工作啦?太好啦!祝贺你!”
程刚进了里屋,一会儿便拉着小提琴出来。秀蜜一边重复刚才他问过的话,一边柔情蜜意地看着,刹时明白,确实像聂耳。“别惦记我们……瞧把你爸高兴的,都拉琴了……”,她用一支手捂上耳朵,“好好好……好,你好好干,千万别给我们寄钱啊……嗯,多打电话。”她放下电话,专注地看着他额前的那缕头发随着弓子一动一动,还真有点落魄文艺中年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