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父母心(二更)

自然光是最难把握的,精妙的时刻往往一瞬即逝,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其中的变化,邹盼舒经过长达两年在自然界中的磨砺锻炼,以自己敏锐的目光与灵感稳稳的奠定了基础,形成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拥有灵魂的风格,越到后期越能拍摄出有分量的作品。

到后来,他已经可以独自完成复杂光线中的任何时刻地捕捉,也能够反过来模拟出相近的灯光摆设,以后回到工作室就可以再复现很多光线的折射。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人物拍摄,单纯的人,与环境与社会绑在一起的人,常常惊鸿一瞥般就留下一个个令人沉醉地定格,他的作品不论是怎样黑暗、颓废的画面,总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线生机,一丝光明,一份希望。

柏子竞到了最后半年已经基本不再开口指导,总是默默地看着他一次次挑战新的手法,看着他从小小的取景框摄取宽广的世界,深邃地视线依然是透视性极强。

邹盼舒已经能够坦然站在他面前不会再怯场,甚至学到了他那种雷打不动的沉稳,比任疏狂的优雅稳重更有分量的深沉,人性上的幽深,仿佛能够直取人心。

启光屡次讥笑过邹盼舒一到休息时间就急忙去敲字写信,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自己竟然也迷上了这种沟通方法,好像平时不好宣诸于口的话语通过文字的方式更能坦诚吐露,那日他望着邹盼舒微笑的脸色布满光辉细数了他们通信的次数,一个小小的数字凝聚了他们漫长的相思,那一刻的震撼使得启光从此也掉入其中。

邹盼舒是后来才发现启光的行为,不过并不会像他那样口无遮拦,只是当作不知道一笑而过。他不止是和任疏狂通信频繁,就连其他的朋友的通信次数也有增加的趋势。

还有来自业界的联络,他现在发表的作品越来越多,已经是业界袅袅升起的新星,诸多机构抛出橄榄枝希望把他招募到名下,都被柏子竞一口回绝,声称一定要等此次环游结束的展会上再放他自由。

柏子竞发了言,就没有人敢再来电来邮件邀请,不过一下子把目光都转向了他们环游结束后的展会,此次他们一共五位鼎鼎大名的业界泰斗与一位新星的旅程,涉及类型之广泛,行程之长,危险之大都堪称典范,更是两年都未停止过对外新作品发表,已经积累了非常高的声望。

对于这些,邹盼舒不太理会,他已经得到了自己选择时想要的机会--追逐自己心中的摄影之梦,踏遍世界各地。

他早就已经决定学成就回国,任疏狂在哪里他就去哪里,以后接的工作也会是自由类,甚至如果在S市的话就挂名到回眸去,闲暇时拍一些自己喜欢的照片,偶尔再到没有去过的地方旅行,有任疏狂陪着最好,没有也无甚关系,还可以参与他曾经呆过的业余俱乐部的传授,他的水平已经早已超越,也该回去反哺,这也是一种单纯的乐趣。

就在他每日不亦乐乎地奔跑在旅行中,快到年底的一封肖庭诚的信让他大吃一惊。

“2012-11-11 盼舒,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不过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也许你能猜到一些……这个日子也与我没有关系,本来是要等你回来我再与小曦举行婚礼,我们还设想过可以与你和疏狂一起举办,因为某些原因,很抱歉我们不得不提前办酒席……”

邹盼舒觉得很奇怪,他和任若曦结婚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邹盼舒还觉得他们结婚时间太晚了,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某些原因是什么,既然他不愿意说,邹盼舒也没有开口问任疏狂的意思,兄弟的问了也不太好。

可惜,邹盼舒不愿意启口询问,自然有别人来汇报,只过了两天他就收到张丰唯的邮件。

“2012-11-13 哈哈哈,盼舒,我有个特别新闻要告诉你,你听了之后打算怎么犒劳我呢?唔,三桌我爱吃的菜,这个条件我可以接受……肖庭诚这个小子,真是太嚣张,他是奉子成婚!奉子成婚这个词的意思你懂吗?你和老任永远不需要担忧的事情,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一回来,就可以有侄子了,是叫做侄子吗?还是要叫做外甥?……”

邹盼舒哭笑不得看着自说自话的张丰唯,三桌菜,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做给他吃就是了,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好吃,张丰唯之后就很少提及要出去吃,现在算下来邹盼舒已经欠他六桌菜,以一桌菜为一个单位与人谈条件,也只有张丰唯才可以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任疏狂在信中看到邹盼舒把这事情告知,很是磨了一阵牙,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把邹盼舒的邮箱给屏蔽掉,不让其他任何人发邮件过去,不过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并不会付诸行动。

从来都不知道任疏狂的独占欲有多强,邹盼舒总还是习惯什么话都坦诚交代,重生之后那些沉重的负担曾经把他压得只能够喘气,知道心一旦有了负累,就很容易层层堆积,直到有一天把腰压垮,因此他愿意就这样通透地活着,不再患得患失地去想对一个人太好会不会丢失自己,不想如果哪天对方不爱自己怎么办,从无可能的事情,他已经放下纠缠,只认认真真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这样才不会辜负了重活的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在他们的脚步踏遍七大洲五大洋后,终于在2013年6月底回到美国,而整个环游作品展也早已交给专业人士打理,就在纽约的艺术展馆A厅展示,为期两周,这之后他们六人会分别出一本各自的作品画册和一本合集纪念册,其中的大部分样板都会展出,少部分作为画册的惊喜要到出版那天才会揭秘,会场开展就开始接受精装本的预定。

开幕当日上午十时,六人作为主角,带着陪同他们一起环游的12位助理隆重登场,并由主持一一介绍,这些人都是自由惯了,也就是这么一道亮相就各自散开,褪去长达两年的疲倦,都换上精致妥帖的定制礼服,每一个都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模样,掀起了一道又一道仰慕的狂潮。

邹盼舒是最后一位致词的人,他的话非常的简短,感谢了让他有机会参与这次伟大的行程的柏子竞老师,感谢同行众人对自己的帮助,并特别感谢一直在家等候自己的爱人,因为有了爱人的支持,他才能走到今天。

会场对他有力的发言给予了掌声,都纷纷猜测他的爱人是哪位美女,叫嚣着应该让他的爱人出来亮相拥抱一下,邹盼舒忙不迭感谢完匆匆下台,熠熠生辉的双眼早已锁定了任疏狂修长笔直的身影。

这几人商量好每日只有一位来坐镇,邹盼舒年纪最小也是离家最长的一位,和柏子竞一样中途从未离开过,因此大家很体贴让他率先守了两天,第三日就获得了自由,抛□后所有的事情,与已经到纽约来也同样守了两天的任疏狂赶回国。

启光是第二位驻守会馆的人,多出来两天柏子竞自己提出承担了。

与邹盼舒交接完,启光和柏子竞一起驻足在邹盼舒的作品展前,两人凝视着炫耀的灯光下夺目的作品。

“就这样放他走,甘心吗?”启光悠悠开口问,扭头看他的老朋友。

半响,柏子竞从作品上转回目光,迈着优雅的步调转身往外走,跨出几步后才说:“错过了。”

启光顿时无言以对,望着老友第一次稍显寂寥的身影,舌尖上含着几个字--错过了,翻来覆去品着,心中突然衍生了对命运无常的悲怆。

虽然任疏狂已经对国内的朋友家人说了不需要来接机,已经通知司机前来,但是走到机场到达出口,邹盼舒还是双眼发热了,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父母双亡,孤单前行的人。

肖庭诚瘦了不少正双手僵硬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只能向着他咧开嘴点头致意,把儿子微微侧着身子给他看。任若曦在一边时刻关注着,生怕他抱不稳把孩子弄伤了,她倒是胖了不少,不过也是孩子才刚刚两个月,应该还会瘦回去。

张丰唯感觉好像有变化又好像没变化,身型还是那样健硕有型,穿着一件细条纹V领真丝短袖T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把一双腿修饰的如标枪一样醒目,不过他的手插.着裤兜,挑着眉噙着笑,怎么看他都像来讨要自己那几桌菜的欠账。

任慕海竟然也在,这回看不出他的那习惯性嘲讽了,点点头沉稳地说了一声:“欢迎回来。”邹盼舒听说他的级别又上升了一次,同龄人中他已经是佼佼者,遥遥领先其他人,或许是这样,他也显得更加不怒自威,邹盼舒都要怀疑他才是任将军的亲儿子,据说任将军也一直就是一副威严的样子。

估计是他们后来与谦叔交流过,换了加长车过来接人,正好大家兴致高扬没有分开车坐,就连张丰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不再有黑衣保镖随身左右。

等上了车,几人恭喜了一番也就换了话题,他们都经常通讯,邮件里的附件照片少不了,隔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聊着聊着就回到了老模式,邹盼舒反倒退出了交流圈。

上了车任若曦已经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她使了眼色,邹盼舒很知趣地挨着她坐下了。

“看看,我儿子。你这个做叔叔的,还算有良心知道给他带礼物。这孩子出生后就说缺木,所以取名叫做肖林,我说这个名字太俗气,小城还非说大俗若雅,好养活……”任若曦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等邹盼舒那边会话告一段落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谈着自己的儿子,全身都是幸福的气息。

邹盼舒早已经通过邮件看到了肖林的照片,他是亲自动手用旅途中买到的一些特殊的精美木材,给肖林雕刻组装了一个相框,礼轻情意重,肖林父母早有言以后孩子从百日照到结婚照,一律都交给他这个便宜叔叔负责,自己两人是绝对不花一分钱,不操一份心。邹盼舒直笑着点头,这样一份荣耀他求之不得。

任若曦明显是有事情要说,等他们那边几个男人的话题热火朝天之后,她才压低声音说:“我爸妈松口了,说是让疏狂赶紧找代孕要孩子,最好是个儿子,什么时候要孩子,什么时候带你进家门。疏狂不肯,他和小城说不能耽误你的事业,也不愿意你们两人中间多一个孩子插足。”

偷偷瞥了一眼没人关注这边,任若曦哄了两句儿子后,继续说:“估计他等回到家就会让你同意不要孩子,肯定不会告诉你实情。我就这么和你一说,至于你们的决定我和小城都尊重……”

“小曦姐,你不叫疏狂小名了?”邹盼舒挤挤眼,偷偷笑着问。

任若曦正拍着儿子的手一顿,无奈地耸耸肩,“他严令禁止家里人再这样叫他。”语气怎么看都有点咬牙切齿,就不知道任疏狂是怎么个严令法。

不知道是否邹盼舒敏感,他好像觉得任疏狂的视线透过来是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不过光是这样的眸光,邹盼舒还真是吃不准他的意思。

让任疏狂回家,让任家父母承认自己这个人,这是压在邹盼舒心底最后的一个坎,他这么努力想要做出点成绩,也是不希望别人提到任疏狂的选择时会有所看低他,就像任疏狂要帮自己挡住风雨一样,邹盼舒也希望任疏狂的朋友亲人以任疏狂选择自己为荣,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虽然还是会有人永远也接受不了同性恋,但开明的人起码会看到两人的努力,会看到两人的相互扶持,能够给予更多的理解。

这之后任若曦功成身退,又开始聊起了她儿子的糗事,才两个月大,已经把父母折磨得瘦了一大圈,肖庭诚就是这么瘦下去的,白天要上班,晚上却还要哄儿子,他们请来的保姆也只负责白天,偏偏这儿子日夜颠倒,晚上事情还更多。

邹盼舒含着笑意入神地听着,他仿佛也能想象到自己的妈妈当初肯定也是怀着这种奉献一切的精神生育自己,虽然来不及看一眼,那份爱绝对也不会少半分。

他又想起那天下午美丽的花园,累累果实下端坐着的任妈妈,他想着任妈妈肯定也是爱自己的儿子,否则不会拖着病痛的身体听自己谈了几个小时,虽然她极力掩藏自己的心思,邹盼舒还是能肯定任妈妈对任疏狂的爱意一分都不少,或许会有一些儿子不听话的埋怨,但这种埋怨哪一个父母没有呢,只是他们之间缺乏交流,都深深收敛自己内心的情感,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表达,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

他记得任疏狂曾经说过任妈妈不喜欢他,或许是有这种意思,但也肯定不是恶意的不喜欢,何况,现在怎么看他的父母都有软化的迹象,邹盼舒望了一眼不知道想什么有点走神的任疏狂,已经决定一定要说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