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和世界的旁观者。

别对自己太认真。

生活需要感情色彩的光点。

苦的尽快吞下,

甜的慢慢品尝。

走自己的路,多向别人学,少与别人比。

强者总是居安思危,

弱者总是避险趋安。

利欲熏心的人把一切都当作建造用于个人目的的楼阁的材料。

自私者是人类中最软弱的人。

如果你有所失落,生活会允许也会帮助你去主动寻求补偿。

从心理学角度讲,人在失落后必然会出现新的渴望。对这种渴望的满足同样是珍贵的,有更深的含义。

格言(写于1987年7月)

只要你还有希望干成的事情并能去干,你活着就不会没有意义,也不会绝望。

以奉献为价值的人不会在生活困难面前退却,以索取为价值的人在生活困难面前永远是失败者。

自我设计自我价值,要根据个人情况来确定,有两种价值观:一是对社会的作用,二是对自己的作用。前者是社会的价值,后者是个人能力的表现。单纯权力、地位、欲望不是人的价值,只是权力与地位的价值。

二哥还总结了如何发表不同意见的体会:

不要抱着改变对方立场赢得胜利去争吵,只讲清自己的看法即可,不要让人感到你在说教。

要强调共同之处,不要过分强调分歧。

不要以发表不同意见证明自己高人一等。

必须先了解对方立场,以自己的语言重复对方的立场和观点,以求没有误解对方。

不要打断对方的话,不要有不愉快的表示。

在发表意见时,不要一味挑剔,只在主要问题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从海军总医院出院后,二哥身体恢复得不错,终于在7月返回部队工作,这是他时隔6年重返工作岗位。组织上很照顾他,安排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从二哥写给三〇二医院的信中能了解到一些他在此间的工作情况。在他的手稿中有一份手绘的质量检查流程图和一篇关于情报工作的论文,能够看出二哥对工作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负责。

这期间的一些周末,二哥曾坐部队班车回家过几次,几乎每次都能带回一些古钱币。部队驻地所在县城历史悠久,20世纪80年代,驻地周边村民家中有的还留有古钱币,周末放假时二哥会到附近的村民家走走,看到古钱币就想办法收集过来。由于他的加入,钱币收藏有了很大的进展,数量品种增加很多,西汉“五铢”钱、王莽时期的“大泉五十”、北宋的“崇宁通宝”、清朝“咸丰元宝当五百”等品相上佳、较为难寻的钱币都是他收集到的。报纸、期刊上有关钱币历史的资料、图片他也裁剪下来,笔记本上也有一些有关钱币内容的记载。通过对钱币知识的学习,我们对历史上各个朝代的铸币情况、钱币计量单位与社会经济的关系、书法艺术在钱币铸造过程中的体现等,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收藏钱币的过程不仅丰富了知识,更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乐趣,充实了我们的生活。

1987年9月初,二哥寄了一封家信:

爸爸:

您好!我已于上星期三平安回到部队,目前一切情况都好,敬请放心。那天雨虽然下得很大,但因先有领利兄弟一直把我送上汽车,故未淋到雨。后来雨下大时我正好在车上,到海军大院时雨也快停了,正好车站有棚子,所以身上一点没湿。为了送我,领利兄弟那天可能被雨淋湿了,请替我谢谢他。

我们这里现在已经很凉快了,其他各方面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不多说了。我不专门给顺子写信了。

最后代我向继母问好。祝你们老两口身体健康,精神愉快!

儿:子秀 9月2日

这是二哥一生中所写的最短的一封家信。二哥写了十几年的家信,抬头总是“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曾是那样的亲切、自然、顺畅。如今母亲不在了,写信都有些不习惯。失去母亲的情感依托,想诉说的话也少了。

信中提到的领利兄弟,是继母的孩子。母亲去世后,父亲还要照料我和二哥,家里没有女人,生活总是不方便,父亲有此想法,我们兄弟四人都没有意见。继母家离我家也不是很远,二哥和继母的孩子相处得不错。

1988年春节,二哥是在部队度过的。有家室的同志回家团聚,他是单身一人,没什么牵挂,就留在部队值班。

1988年2月25日,农历正月初九,我收到二哥写给我的一封信,这竟是他一生最后一封家信。信中讲了他在部队春节期间的经过,还谈到他对清朝咸丰年间铸币情况[7]的认识。

3月10日下午,我在单位接到二哥部队战友打来的电话,说二哥突然吐血,已送海军总医院。吐血!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具体情况如何?从部队驻地到海军总医院路途非常远,一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焦急地赶往医院。万幸的是,这次意外出血并不多。这个春天,我几乎每个星期都去医院看望二哥。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二哥于6月2日出院。出院后,我和他一起去积水潭医院看望因胃溃疡住院的三哥。

一天晚上,二哥无意间和我谈了一些事情。二哥说如果能再活8年时间他就知足了,万一发生意外,一切从简,不留骨灰,把遗体捐献出去。二哥说会把这些写出来。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样的事,因为我感觉他的身体确实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对他的话我不以为然。我笑着对他说,几个8年都不是问题。

6月20日下午,我在单位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二哥吐血已送往海军总医院。我赶到医院时,他正在输液。久病成医,这已是第二次吐血,为防止意外,二哥向医生建议插三腔管[8],但医生说没有必要。这次负责接诊他的是一位女医生。我到医院后,二哥向我说了上述情况。

我缺乏医学知识,感觉二哥已住进医院,又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考验,不会有什么问题。在我的潜意识中,住进医院就如同进了保险箱一样,所以也没有把他的意见再去和主治医生沟通。我和父亲商量,白天我陪护,晚上父亲照顾他。

6月21日一切正常,我把剃须刀给二哥带去。吐血之后,他不能吃东西,在医院主要是输液,我陪护着他,尽量少说话。输液,几乎是二哥这几年住院时每天的必备流程。

6月22日清早,我在医院门口见到父亲,一夜之间父亲突然衰老了许多,我非常诧异。父亲悲伤着说:“你赶紧去吧。”听父亲此言,我心中困惑,继而闪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急速来到病房,脑子顿时“嗡”的一下懵了。房间里一片凌乱,地面上有大片的血渍,医生护士围在二哥的床前,他预感的事情发生了。我哭着大声呼喊着“二哥”,可无论我怎样呼喊,躺在**的他已无任何反应。昨天我离开医院时,二哥还对我说让我明天不用来了,他没事的。现在怎么竟成这样?我焦急地找到科室主任。二哥上次吐血住院,就是主任负责诊治的。第一次住进海军总医院时,主治王医师曾建议他做脾脏摘除手术,肝硬化最大的风险是门静脉大出血,我请求主任现在就进行手术。主任无奈地说:“晚了[9],现在上手术台他就下不来了。”我几乎哭着哀求说:“那您想想办法救救他呀!”主任说:“一切全都靠他自己了,挺过了今天,或许还有希望。”

医生护士忙着给二哥输血、输液、插导尿管。突然间他再一次吐血。此时医生拿来三腔管,准备从他鼻腔里插入。二哥人已经昏迷,但这对他的神经系统产生了刺激,身体发自本能地剧烈反抗着,好几个人同时用力按住他的手臂和大腿。反抗中,二哥一口死死地咬住了我的手臂,内心的痛苦使我感受不到肉体的疼感,我没有摆脱,心里流着泪说,只要舒服你就咬吧。

一番挣扎之后,二哥平静了。大量的失血,导致他完全昏迷,没有声响,眼睛无神地望着外面的世界,血浆、药品仍在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

下午,部队一行人赶到。

我一天没有吃饭喝水,没有饥渴的感觉。

晚上,整个病区安静下来,战友们坐在楼道的椅子上。病房地上的血渍没有擦洗,上面用床单铺盖着。我跪坐在床前,轻抚着他的手臂,内心祈祷着上苍能够让奇迹发生。

二哥静静地躺在病**。他的眼神曾闪过一丝明亮,当我急切地把医生喊来时,那明亮的眼神已不再现。

1988年6月23日凌晨一点,二哥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交代一句话。

和部队的同志告别后,我走出医院大门。天降着小雨,马路上空无一人,我的脸上,泪水夹杂着雨水一起流淌下来。二哥的生命力曾是那样的坚强旺盛,可这一次,他走得如此突然和决绝。我永远失去了我至亲的哥哥。我曾经无数次行走在前往三〇二医院、海军总医院的路上。这条曾承载我无限牵挂、忧虑而又那么熟悉的路,今后我因没有探望二哥的机会而再走了。

1988年7月15日,二哥将年满34周岁,他的生命就定格在这里。

[1] 张建国,1969年12月入伍,二哥的战友,曾任部队领导,在部队一直工作到退休。在那张1970年新兵训练队大合影中,他位于前排左一。

[2] 在二哥的一个记事本中,记有6次发生病危的时间和病症。

[3] 曲啸(1932—2003),20世纪80年代演讲家,在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岁月中,遭受长达22年的冤屈,入狱20年,有过坎坷的经历。但在逆境中,他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4] 1979年3月至5月间,二哥处在一种近似失恋的状态。

[5] 张丰收,1972年入伍,2003年转业到地方工作。

[6] 此句原诗只写到“两三杯酒”,后面“怎疏胸中的哀愁”是我补上的。

[7] 清朝咸丰年间,受太平天国运动影响,货币贬值,铸币情况在历史上最为混乱。

[8] 插三腔管,防止门静脉出血的一种措施。

[9] 6月21日晚,该科室值班医生是一位外地进修女医生。二哥后半夜突然吐血,父亲去找医生,进修医生束手无策,直到快天亮时才联系主治医生,医生赶到时,一切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