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若神明◎
代驾骑车过来, 看这阵势摸摸鼻子问是不是他们下的单。
陈静安从沈烈的怀里冒出脑袋,说是,脸颊微红解释:“他喝醉了。”
代驾笑笑,没说什么, 去后备箱放车。
“上车。”陈静安声音闷闷的, 她准备去副驾驶, 手腕被紧扣住,沈烈拉开门, 将她扯回来, 她咬牙,想着忍一忍, 将自己塞进去。
沈烈腿长,随意支着, 便占据大半空间, 他却浑然不知地靠过来, 让原本的狭小的空间更加逼仄。
被挤压的, 是陈静安的空间,她几乎贴上车门,旁边沈烈,她尝试着推了下,纹丝不动。
陈静安不知道沈烈是不是真喝醉。
代驾是本地人, 听出他们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还以为是来旅行的情侣,饶有兴致地介绍起本地的好玩好吃的, 陈静安也只能顺着话多聊几句。
沈烈没说话, 偏头靠着她, 闭着眼。
他的短发刺挠着脖颈上的皮肤, 脑袋有一定重量,肩膀一侧塌陷,太过贴近的距离,产生奇异感,陈静安想挪开位置,只是极细微的,又会被拉回来,她只能被迫做人形抱枕。
酒精的气味,连带着空气都仿佛发酵。
陈静安心思不在聊天话题上,聊过几句后结束,车里安静起来,她降下一半车窗,感受夜风涌入。
车开到酒店,陈静安一眼看到等在门外的纪弘,车停后他走过来开车门,见两个人距离亲密,也一时愣住。
“他喝多了,麻烦你了。”陈静安温声道。
“应该的。”
陈静安要下车,肩膀上的脑袋还没有要抬起的意思,她只能沉着气叫他,沈烈抬手揉着眼角,慢慢直起身,另一只手扣住她,问她要不要今晚一起回去。
“不了,我跟前辈们一起,返程的机票都已经订好。”听他问起,陈静安免不了心跳快一下。
按照沈烈的性格,他这么问,多半也是准备这么做。
她的意愿不重要。
沈烈垂了下眼睫,似乎在思考。
陈静安想他大概又要犯病,回头看他,长睫轻阖:“而且我跟学姐约好,明天要一起逛机场免税店,也有答应要帮朋友带的东西。”
嗓音温柔,心里烦躁。
视线相对,沈烈目光沉静如深湖,片刻他扯唇,面上有了笑意,说好,让她注意安全。
陈静安松口气。
回敬:“你也是。”
纪弘看着陈静安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堂,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之前还浑身是刺,如今柔顺异常。
“陈小姐好像已经接受您了。”纪弘松口气道。
他总算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沈烈在后座仍在捏着鼻梁缓解症状,他很多年都没喝过这么多,向来只有人求他的份,他高兴碰一点,不高兴滴酒不沾,而今天,一人一句“小沈”叫着,听着新鲜有趣,他来者不拒,好像真代入进角色。
小陈,小沈。
沈烈轻哂,嗓音里是惯常的似有似无的笑意:“是么?”
—
陈静安跟钟欣住双人标间,她刷卡进来时,钟欣还有些意外,意味深长笑着说以为她今晚不回来。
“小沈人真不错,我看比上一位好多了,虽然没那位有钱,但这脸,完全可以弥补任何短板。小安你可以啊,男朋友一个比一个优秀。”
又问:“你问问小沈,他们家里还有没有跟他一样的帅哥,差个一点半点的也没关系,介绍介绍,事成我请吃饭。”
陈静安只是笑笑,含糊回应,就扯到其他话题上。
沈烈这个样子,她担心沈家会有什么变态基因。
第二天一早去机场,钟欣的确有很长的购物清单,带着陈静安狂买,陈静安没什么需要,给父母买了礼物,有几个是替室友阮灵买的,最后想了想,还是买了一块男士手表,价格对她来说不算便宜,但也能承担,刷卡买下来。
沈烈送她不少东西,她本能想还点,虽然这点在他看来微乎其微。
手表送出是回京城后,餐厅里点单后,她从包里拿出来,迟疑片刻,从桌边推过去,别过耳边的碎发后道:“在免税店买的,演出费,不多,所以这表也不值什么钱,算是一点心意。”
表盒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截住,沈烈垂眸,单手打开,一只简约的男士手表静静躺卧其中。
眼睫抬起又落下,看了好久。
陈静安双手撑放在桌面,不自然地抱着胳膊:“不是什么大品牌,很基础的一款,你也不一定能戴出去。”
盒子被盖上,哒的一声轻响,沈烈抬头看着她:“谢谢,没想到会有礼物收。”
“不值钱的,你要不喜欢,也可以还给我。”
“既然送了我,就是我的,对吗?”沈烈道。
陈静安:“当然。”
她已经猜到这块手表的结局,会被放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落灰。虽然沈烈反应平淡,但还算礼貌并没有让她难堪。
今天的沈烈勉强算个人。
两个只是吃顿饭,他平静的很,还偶尔不在状态的出神,看着她时总像是越过她看向别处,至于什么陈静安不知道,也没兴趣想知道。
她埋头吃饭,有些心疼自己几万块。
这些钱换算成钱币,叠一块丢水里也能听到水响,丢在沈烈这,跟滴水入海,半点浪花都无。
这招行不通,陈静安默默画上叉。
吃过饭,沈烈让纪弘送陈静安回校,他还有局。
沈津也在,他最近时常不见人,颇有点金盆洗手的意思,今天进来便窝在沙发里,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头顶跟顶着块乌云似的,眼神阴郁,进来时还有人调侃两句,被阴阳怪气怼回来后,就知道大概是在小女友那受气。
沈烈过来,众人打招呼,房间里烟雾缭绕,有人几乎要羽化登仙,他抬腿过去,直接抽掉沈津嘴上的烟,眼皮也不抬地灭掉。
“哥。”
沈津老老实实坐正了些。
沈烈坐下,长腿交叠,问他:“至于么?”
沈津眼梢乜他一眼,心想你懂什么啊,强取豪夺灭情绝爱的主,嘴上没这么勇,吞了一口烈酒:“你不懂。”
沈烈视线扫来。
沈津扛不住,主动交代起来,两个人睡过后,气氛使然想要小女友留下,小女友从地上捡起裙子套上说不用,他也是一时脑子发热邀请她跟自己同住,小女友怪异看他一眼,问他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男女朋友,住一块不正常吗?”
一屋子的人听他如泣如诉,沈津眉眼稍耷,眼神痛苦:“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沈津,我们是男女朋友吗?”
沈津抱被错愕,想着这几天火热场面,想问不然呢,但小女友已经穿戴好,拿包走人,身姿冷情潇洒。
“……”
沉默。
沈津痛苦问:“我这算不算是失身啊?”
“…………”
沈烈毫无同情心地收回视线,没有半点波动地靠着沙发,扯唇问是需要他帮忙?
沈津太清楚沈烈的手段,当即重重摇头,说自己只是苦闷想要倾诉,一时又找不到人,最后想到沈烈,至少因为上次帮忙,两个人之间有那么点涉及感情的谈论,这会儿生出点同是为情所困的苦命人的感叹。
沈烈不搭理他,也没有要玩牌的意思,有人跟他说话,他就不咸不淡地回几句。
但房间里的人明显都感觉到今晚沈烈心情似乎不错,要在往常,他哪有耐心来参加这种局,更别提听沈津被甩事迹。
“烈哥,你这表挺少见的,出自哪位大师之手?”有眼尖的注意到沈烈腕骨上是块新表,打眼瞧过去,认不出是哪个品牌,总之不是沈烈常戴的几个品牌。
有人问起,其余人也跟着看过去。
全都认不出来,但想着能被沈烈带出来,肯定不简单,纷纷好奇到底多少钱。
沈烈垂眼,目光浅浅落在表上,手指抚过表盘边沿:“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真的假的?”
“我不信。”
“烈哥你给取下来给我们看看,也不是没识货的。”
“……”
沈烈没取下来,他也不知道什么牌子,有人送他就戴了,嘴上说着不值钱,手上动作倒没停,唇角似有似无地愉悦勾着。
“你肯带出来,肯定没那么简单,烈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沈烈语气很淡:“也就那样。”
“随便带带。”
窝在一边的沈津认出是几万块的手表,嫌恶地想沈烈品味什么时候变这样,电光火石忽然想到一个人,在沈烈身边,能买这种表的,他忽然领悟,悲痛万分说声靠,捂脸仰头往后靠去,今天的打击是双份的。
—
演出的成功,引起一位导演注意,找上乐团,想要将《霸王卸甲》拍出来,有视听语言的结合,想必效果会更加震撼。
需要重新编,从曲谱到指法,都不简单,更重要的是需要“虞姬”,这一点导演早有想法,陈静安是最合适的人选。
导演先找到周正卿,牵线搭桥见了面。
“这是好事,如今民乐越来越小众,想要传承下去,就需要被越来越多人看见。”
陈静安没理由拒绝,唯一有难度些的,大概是拍摄过程里有手持琵琶的舞蹈动作,她需要临时学习,难度不大,只是需要时间。
组建好团队后,她报了个班,学习基础舞蹈,总不好在拍摄时,舞姿难看到拖后腿。
她初学,需要将筋骨打开,每日压腿劈腿压肩……实在痛苦,她咬牙坚持下去,只是难免影响到日常生活,浑身酸疼难忍,沈烈不能理解为此特意去学舞,但还是让纪弘接送她上下课。
这天,陈静安下课,接她的人却不是纪弘,是沈烈,才想到这段时间太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陈静安上车时牵动酸疼肌肉,忍不住皱眉。
沈烈注意到,略抬眉道:“拍什么东西值得将自己弄成这样子?”
“只是想做得更好点。”陈静安拉车门都能被牵动,声音闷闷的,就像是没吃饱似的喟叹声。
这话题之前聊过,陈静安只是表面温柔,实际上有主意的很,沈烈并没多说什么。
到浅湾,陈静安先去房间洗澡换衣服。
气温逐渐攀升,正式进入夏季,她洗完后从衣帽间里随意挑了条长裙换上,她很少费心穿什么,里面的衣服多到眼花缭乱,一直有新的送来,她这辈子都很难穿完。
刚洗过的头发吹到半干散着,柔顺地别到耳后,她干净剔透,带着水汽,餐桌上放着从餐厅打包好的食物,却没看见人,她环视一圈,沈烈在前院打电话,背影宽阔挺拔,她收回视线,去厨房拿餐盘,将食物分装起来,这也是沈烈的习惯,打包盒会影响食欲。
陈静安做的过分专注,以至于沈烈结束电话,从身后拥抱她时,心脏骤然一跳,她受到不小惊吓,碗碟差点从手里滑落。
玄关处的镜子,清楚映照着她被吓到的神情。
这段时间相处,沈烈给她时间适应,她也在极力习惯,不是没拥抱过,只是体温透过衣料传递时,仿佛在交换温度,也交换气味,这种亲密感让她不适,想要逃离。
“吃……吃饭吧。”
“嗯。”沈烈也只是嘴上应着。
挂完电话,他转身,看到陈静安在餐桌边忙碌,因为练舞的原因,行动不便,她装盘动作慢也精细,拨弄摆盘,又擦去边缘的滴到的油污,神情专注,侧脸线条柔和,让人挪不开眼。
房子里的光也因此有了温度。
想抱她,沈烈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感觉到陈静安瑟缩了下,像被惊到的鸟,反应过来后倒也乖顺,他从镜里看她神情,不同于肢体语言的神情,远黛眉拧起,极尽克制的厌恶几乎要从眼里呼之欲出,到最后也只是抿抿唇,让他吃饭。
口不对心,没人比她更会。
沈烈反而笑了,轻易将她调转过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托着臀抱上餐桌,看她神情慌乱,本能地抱紧他的脖颈,睁着眼里,倒影的影子只有他,笑意在一点点加深,有些坏意的恶作剧。
陈静安担心碰倒饭菜,扭头去看,脸颊被捏住,将她调转回来,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
脸颊柔软,她睁大的眼里,全是氤氲的水雾。
沈烈眼里过于熠亮,像客厅里那盏漂亮水晶吊灯,揉进的碎掉的光影。
陈静安也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的是她送的那块手表,他收到的时候分明平淡的像能随时丢到路边一样,怎么会戴,戴去公司,跟人谈合作,别人会怎么想……陈静安完全不懂他。
两个人对视,隔着不到一指的距离,空气胶着般,有什么东西不动神色地在涌动。
陈静安紧张到难以呼吸。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她不会不知道,大脑昏昏沉沉乱成一团,她在想这次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自己能全身而退。
想不到。
沈烈已经握住她的侧脸,指腹重重按上唇角,垂下眼皮视线往下落,他一点点靠近,木质的气息侵袭而来。
“疼……好疼。”陈静安迟钝道,但过于紧张,让她做不出可怜表情,结结巴巴的,语气僵硬,过于假了。
企图唤醒他或许残存的良知。
沈烈眼里闪过笑意。
他没有让狡猾的兔子逃掉,扣着她的下颌往上抬,另一只手比绕后握住细腰,严丝合缝紧贴,他俯身吻住柔软唇瓣,呼吸混乱滚烫。
只是吻吻她,没有撬开唇齿,也没有汹涌掠夺,克制又隐忍。
是视若珍宝,也是敬若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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