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良见到音乐学院的耿干事时,耿干事歉意地说,对不起专管这事的大张刚刚走,他出差去外地招生就在你进门的前几分钟还跟我交代呢。郭文良着急地,您陪我赶快去追。耿干事在窗户前指指送他的车已经开岀院门口了,而且,大张刚才就说晚了晚了说弄不好就赶不上火车了。那车一准开得飞快,你们就是能赶上,他也不可能跟你们回来,再给你们开证明信。郭文良问他去哪出差?耿干事说,广州,然后去珠海,最后去厦门。郭文良说,什么时候回来?耿干事想想,半个月吧。郭文良皱着眉头,除了大张,还有谁能办理这事儿?耿干事肯定地说就是他,所有的章都在他那抽屉钥匙也带走了。我们这儿,谁的事谁管,谁出错谁负责。

走出办公楼,郭文良见颖正耐心等他。颖一脸惶恐地问,怎么样?郭文良摇摇头,你们大张出差了。颖说,非得等他回来?郭文良点点头。颖要晕倒,郭文良连忙扶住。两人谁也没说话,郭文良就跟着颖走。颖走过一间间琴房最后步入一间小屋。里面空****的,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把大提琴戳在墙智晃。颖说,这是他的。郭文良看看那大提琴,黑红黑红的,琴杆上都是手汗留下的道道印痕。郭文良劝解她说,他背叛了你,你还对他那么投入,真没必要。我调离检察院以后反思很多问题算是悟透了,现在社会让商业渗透的感情很淡,血缘也被金钱混杂了。我父亲两个月前从天津跑来找到我,说,你还债吧,我把你抚育了这么多年。我要把老房子卖了再买一单元房子,缺六万你补。我说,我拿不出这么多我给您四万。父亲火了,我们不是在自由市场,讨价还价。说六万,就六万。我解释,美歌的公司要发展,需要钱。父亲坦率地说,我和你母亲都快七十了你才三十。我看看父亲充满恳求的眼神,我答应了。我回来告诉我的爱人,爱人对我说,我也需要钱啊,比你父亲更需要。你父亲是改善住房,我呢,我是要整个公司生存。你是要你父母还是要我。望着美歌,我想我夹在中间,可我愤怒,却没法和对手挥拳,因为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妻子。我想跟别人倾诉看看周围,却没有能听我彳顷诉的耳朵。我在办案子时,每天看到的都是微笑可我要留神每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你知道我在检察院工作,哪位嫌疑犯人会举报我,然后诬陷我一通,让我都会身败名裂无处藏身。

颖望着滔滔不绝的郭文良嗫嚅地,他在国外遇到困难,我应该帮他。郭文良说,你遇到困难,他帮你吗?颖摇摇头,他可能不会帮我,但我不会因为他不帮我我就不帮他。如果等大张出差回来郭围就耽误了,他知道非得跳海不可。你说句话,给我开一张学历公证书,夏虹不会拦着。我说过,郭围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不会有假。郭文良看着绝望的颖,心动摇了。他明白,办理学历公证最重要的就是学院的公证函。他想表白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说,我再想想办法。说着往外走,颖拉住他的手那纤细柔弱的手发烫,你要救他也算是救我。我完善他了,也就是在完善我。其实,我早就想在电话里回绝他了,我也想报复他,可是我就是说不出口。

郭文良回过头,见颖早是泪水涟涟了。

夏虹在郭文良家的小厨房忙碌着做饭,她果然见到墙壁上没有一幅美歌的照片。郭文良在她旁边叨叨,我已经去音乐学院四回,大张现在究竟在哪,什么时候回来一切一切都不知道。耿干事这人也琢磨不透,冷不冷热不热的。夏虹往滚开的锅里下着面条撇撇嘴,你办案子从来没这么认真过。郭文良咂着牙花子干检察官我接触的大都是嫌疑罪犯,都是领导干部。可干公证员接触的都是老百姓。我真干不了这公证员,一碰到这伤心扯肺的事,心就软得像豆腐何况颖又是个倒霉的女人。夏虹用筷子挑着面条,你少自作多情。夏虹发现了床头那根洞箫,好奇地拿起来吹,可怎么也吹不出调。你喜欢吹箫?她歪着脑袋

问,郭文良说,小时候的事了是老葛教我的……话音未落,有人敲门。郭文良随口问,谁呀?拉开门,颖走进来,一身白色长裙,清新如风,好像莲花在摇曳。郭文良忙迎上,你怎么打听到我家的?颖喘着气那气扑到郭文良的脸上麻酥酥的。我找到大张家的电话,问清楚了他爱人大张联系的电话,结果,我和大张通上话。大张惊讶地说,他留下一个备用钥匙,已经给了耿干事。郭文良大声骂着,他妈的玩我,我找他去!颖突然攥住郭文良的手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拉住救生圈儿。她眼里含着泪,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郭文良也被颖的举动所感染,两只手抱成一团。

夏虹端着面条走出厨房说,郭科长啊你别把我们同学的手攥成鸡爪子。

一上班,郭文良把耿干事堵到办公室大张和我通完电话,他说还有把备用钥匙留给你了,万一有什么急事好应付。可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们这事,让我们干着急。耿干事镇定地说我不是刁难你,我是不想给郭围这孙子办。夏虹惊诧地,为什么?耿干事气愤地说,他临出国前找我借了三千块钱,说一个月后一定还我。到现在半年过去了,没做任何解释。我给他写信他通过别人转告我,他从来没找我借过钱。就这时候,你来给他开学历公证,你想,我能饶过他。郭文良说,这是两回事,你掌握公章,不是为你泄私愤。耿干事冷笑我不为三千块,我是要惩罚无情无义的人。我给你们盖了,是助纣为虐。我不想让这孙子春风得意。郭文良不满地,你想没想过,不给郭围开证明,会让颖为难。耿干事推开窗户,这种傻女人不值得同情。郭文良激动地嚷道你是亵渎她。耿干事变了脸色,我不管这个,除非还我三千块钱。郭文良说,我先还你三千块,你盖章不盖章?耿干事干脆,三千块还我,就盖。郭文良的心在**,你就为三千块,出卖自己做人的责任!耿干事毫不掩饰,钱是我的我心安理得!

郭文良回来和夏虹一说夏虹顿时恼了,为什么我们要拿三千块?我们今天怜悯颖明天再怜悯另一个颖,还有完吗?郭文良怒道,颖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向别人伸出了手,就是等于对自己伸出了手,这是给我们缺的那部分人格做补充。夏虹也不甘示弱,我们不是诗人也不是大款,更不是慈善家。我们每天都要接待这些人。郭文良悻悻地说,按说这三千块钱是我的,我完全可以做主。夏虹愣了愣,痛苦地睁大眼睛那好,你的钱就随便拿我不拦着你。说完夏虹跌跌撞撞走了。

外面下了一场雨,好大好大。

郭文良站在窗前,看一行行的雨水从玻璃上滚落,然后滑出一道道孤独的弧线,像是女人在流泪。他不解,一向对感情生活不太认真的自己,平常在检察院里忙的都是案子想的都是清除腐败。怎么到公证处就变化思维方式,开始对旁人的感情生活有了强烈责任感。他想不开外面的世界如此宽阔,容不下我们的常常是自己。

颖将所有材料电传过去,那边,郭围哽咽着说,你救了我,我知道你和阿旺离婚了。我就想问,我们还能好吗?颖回敬,我对你是尽责任,没有别的。说完就挂断电话她疲惫地躺在**。又是电话铃声,颖不愿意早接,她觉得需要好好调理自己了。电话铃声还是响,她接过话筒,是耿干事啊,什么?公证处的郭文良把郭围欠你的三千块还你了,我和他之间没什么特别关系。你要退回那三千块钱?耿干事,你还是直接退给郭文良吧。我不替你退,还是你自己……喂?喂?喂?颖放下话筒,情不自禁地给郭文良打电话,她怯怯地问,你为什么帮我?郭文良笑笑我在帮自己。

她看着镜子旁边的海德格尔说老头儿,其实生活还是挺美好的。她破例睡着了,睡得很踏实,尽管外面有风也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