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在屋里焦躁地踱着步等待着郭围的电话。屋里回响着大提琴独奏曲《天鹅之死》,这是郭围演奏的。郭围曾经坦白说,你是天鹅,我是魔鬼。音乐的速度变慢,动听的声音变得很刺耳。颖到录音机前,把磁带拿出来,见一段磁带被卷逬录音机里。她把磁带扔在一个筐里。电话铃声急速响起,颖忙抄起话筒,我是颖……姥姥啊。我不去,真的,我自己挺好的,您别惦记。放下话筒,颖又在屋里走着她从书柜里抽出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此刻窗外落下一只飞鸟。鸟在窗台的阴影里伸着美丽的头颅,用嘴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她想起今天在课堂上批评一个男生,他在课堂上去抚摸旁边女同学的大腿。颖过去,喝问,你懂得尊重别人吗?男生大咧咧地说,她是我女朋友。颖说,你懂得什么是女朋友?男生不怀好意地说我当然比你懂得什么是女朋友。颖愤慨地,朋友就是能用眼睛交流,能用心灵去体验能用人格来保证,能把生命毫不犹豫地交给对方你做得到吗?男生突然说,你把你的丈夫都出卖到监狱了,你还懂得交朋友?

颖无语,旁边的女同学抹着眼泪跑岀课堂。

电话铃声再响,颖跑过去接,这回是郭围打进来的。颖急渴渴地,你得马上把你在国内的身份证电传过来,对,还有你分配到歌舞团,团里得出个你学历的证明函,对对。门铃声突响,颖没有开门,门铃顽强地响,颖拉门见是夏虹,忙说,夏虹,你先坐会儿,对不起我正打着电话。颖继续持话筒说,你有什么权力问来的人是男的是女的!我哪回给你打电话都是女的接。好,我们不谈这无聊的话题。我不愿意替你去音乐学院开,这事你自己打电话找同事办。你说,我怎么去?歌舞团都知道你抛弃我,我再去算怎么一回事儿。我们女人的脸皮比你们男人薄我也有自尊心,我不是你手里的泥巴怎么捏都行。夏虹过来掏出一张照片朝颖比划。颖点头,继续说,公证处说,还要你近期的免冠照片。你没心思照相是你的事,你电传不过来你就办不成学历公证,这几样哪个也不能少。……通融不了,郭围,不是我报复你,我为你该做的已经都做了。

颖慢慢放下话筒。

夏虹与她面对面坐着,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和判刑的丈夫离婚后你经受不住别人的白眼。颖摇摇头真正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太把自己拴在阿旺身上了,一切都围绕着他,想扮演一个贤妻的角色。当他一旦离开我,被投放到监狱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了。我发现,自己这几年来始终在依附男人包括郭围。夏虹说,你心里还有郭围?颖问,你爱过吗?夏虹点点头,爱应该是双方的付出。颖感叹地,我们给自己留的太少了,说着把筐里的磁带拿出来,细心地把弄皱的磁带抻直拗好,重新放进录音机里大提琴《天鹅之死》的音乐又在屋里弥漫。

颖在歌舞团门口彿徊许久,终于硬着头皮走进去。办公室黄主任正接电话,他抬头看见她示意让她坐在对面椅子上。黄主任摟下话筒说,昨晚郭围给我打来电话说全权由你办。咱们都是音乐学院老同学,实话实说我真没想到,会是你畲他办证明。郭围也是,他怎么想的,还好意思求你给办公证,脸皮比城墙都厚。我听说郭围到澳大利亚前就找了一个两人都同居快一年了,把你瞒得死死的。现在那女人把他涮够了又放弃他。颖摆摆手,咱不说这个好吗?

黄主任拉开抽屉不是我说你你太傻了,这说明你心里还有他。颖催促着你快给写吧。黄主任铺开稿纸,边写边说,我是为你才开这封证明信,要冲郭围,我绝对不管。你知道吗,郭围走的时候,借了团里同事们三万块钱,说只要到了悉尼一定偿还而且还美元。还假装一本正经地立字据,立完以后海誓山盟,半年后一定还钱而且折算成美元还。同事们一看给他吧,可结果呢他一出国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昨晚我在电话里已经拒绝给他办,你这一来我心就软了。换个话题,听说阿旺在监狱里想你想疯了,你知道吗?当然,我不是劝你守着他,都什么年代了。颖朝黄主任深鞠个躬,闷头走出门。黄主任望着颖的背影感叹,怎么倒霉的事总离不开她呢?

快下班了,颖风风火火走进来,把材料摊在郭文良桌前。郭文良看着颖,吮着那股香味。夏虹也跟过来,两人翻着。颖关注地看着他们,额前沁出细小的汗珠。郭文良抬起头,材料全齐了,你搞来的挺快啊。颖神情憔悴地,他一天打两个电话,很是着急,如果迟了,那边的职业就会失去。在悉尼,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业很不容易的。其实他到悉尼,为的就是谋求一个好职业,改变自己。夏虹说,听说他不是拉大提琴的吗?颖说,那里没有他的位置只是在酒吧里拉拉。郭文良审视着照片,郭围这张免冠照片,旁边还有人吧你好像剪过?颖擦着汗说郭围说,他到了悉尼就没有时间去照相一时现照也快不了。我就把和他过去的合影拿出来,给他剪了这张。我剪得这张郭围没戴帽子,是免冠的。郭文良拿过去细心看着。颖紧张地,不行吗?郭文良安慰说,照得够清楚的也符合要求。颖长长地舒了口气。

夏虹感触地问道你剪这张合影时心里肯定不好受。郭围离开你,可你依旧全力以赴地为他做学历公证,说实话我做不到。颖迫不及待地,你们马上给我办公证吧我答应他今天晚上把学历公证书给他电传过去。郭文良摇摇头,这才第一步,下面我们还得调査取证。比如说,得到音乐学院去调查,去鉴定真伪……颖猛然站起来,激动地说,你们还不相信我吗,郭文良,我

信任你,曾经把阿旺贪污的那么多钱如数送给你,夏虹,你是我的同学。你们还不相信我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我和郭围是同学,我证明还不行吗?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我曾经出卖过阿旺,是不是觉得我离婚了太愚蠢。夏虹劝解着,这不是对你。对谁,我们公证处都得这么履行程序。颖依旧不解,夏虹,咱们是同学,你应该相信我吧?再说,还有郭围原单位的证明,有他学历的复印件,郭围还有好多同学和老师呢都能证明他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贪图他什么。夏虹说,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不是不相信别人。公证处和法院检察院一样,不能你说我说就完了这里有个法律程序。颖颓然坐下,郭围在那边急得都发烧了,我今晚怎么答复他啊……

郭文良觉得颖在他眼前的诉说特别像美歌的诉说习性,他心脏就骤跳那种思念美歌的情绪神差鬼使般地总萦绕在他身边。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摆脱这些东西。他坐到颖旁边真诚地说,你放心我和夏虹一定也会像你这样全力以赴去做,尽快完成所有的调查取证工作。颖急切地握住郭文良的手乞求着,我求你们了。说着眼泪滚了下来。郭文良的手有些**,他想象不到一个女人被男人抛弃后竟然胸怀如大峡谷能放下汹涌的河水。似巨大的溶化剂能把一切物欲、权欲、性欲消化掉,而留下的是纯净水。他感到颖的举动太像美歌那晚对自己的安慰了,美歌就把自己当成太阳愿意扑进阳光里去享受温暖。他内疚之极,自己以前没有好好享受美歌,而颖的举动又勾联起美歌过去的一切。世界就有这样的女人,在这块亘古的处女地,远离阴谋和金钱,权势和小智小慧,远离污浊虚伪和卑琐。

夕阳定格在窗上,夏虹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没有躲避郭文良,从容地换着衣服。郭文良看着夏虹浑圆的胳膊,两个**在衣服的笼罩下喷薄欲出。郭文良不知道夏虹对自己想干什么,他拿夏虹和美歌比较,觉得这两个女人差别太大了。夏虹是个现代女性,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是感觉自己舒服就行。但又那么直抒胸臆,让人感到女人的温馨和欢愉。夏虹换上一套蓝装,对心不在焉的郭文良问道你喜欢上颖了?郭文良不屑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夏虹说,颖这样的女人是贱骨头我不会这样。男人要是这样离开我,我才不会这么理智,不杀他算便宜。郭文良终于问出一直想知道的答案,我欺骗了你,你是不是也要杀我?夏虹说,你以为我能原谅你,因为你在痛苦之中,你的一切都消逝了,你的优秀检察官,你的可爱妻子。我不能再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我做人是讲原则的。郭文良认真地说,夏虹,我到公证处以后,从来不去检察院也不愿意见检察院的任何人,我就是要躲开过去。我还不看美歌的照片,我们一起去过的商店和电影院,甚至街道,我都不去。我请求你不要无休无止地替我回忆我的过去。夏虹说好,我回忆我们的过去,你刚认识我就**我,而且你就让我喜欢上你,让我到处寻找你的踪迹。让我受你弟弟的奚落,让我羞辱。郭文良想,男人的一次浪漫导致了终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