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把簪子买下了。

但因为老板娘的话, 宁有鲤完全不知该借什么由头送出去。就算送了,这簪子也带着那么一层意思。

于是她无视苏予川幽幽的注视,继续逛街。

托这个开门红的福, 她感受到了买东西的乐趣,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苏予川跟着宁有鲤身后, 专为她拿东西, 无奈的同时也有些茫然——他本是打算采纳左护法的提议,为少女买些东西,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反过来了?

悠长的巷子铺着青石板,四周吆喝声此起彼伏,密集的人群脚步紧赶,仿佛归心似箭。

但当苏予川从旁走过, 就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身着红衣的青年矜贵而冷淡, 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气度,让人不禁以为是哪家府邸的公子屈尊降贵地来到镇上,让人直移不开眼。

宁有鲤早已注意到旁人投来的目光, 即便隔着几尺远,也心知肚明是谁造成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与那双深邃的眸子相视,接着便转回头来。

实在太过晃眼。

宁有鲤不禁庆幸这个时间家家户户的未嫁姑娘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帮家里的忙, 否则要是看见小红,送荷包送手帕就不必说了, 要是砸个香果……不得把他砸死。

想到这个画面, 宁有鲤忍不住噗嗤一笑,又加快了脚步。

等来到人迹冷清的河边, 她才回头算起刚才那笔旧账:“你方才想拿什么东西换那簪子?”

苏予川不言, 宁有鲤便接着问:“你的鳞?”

苏予川颔首, 道:“我的鳞也算珍贵——”

“那也不行。”宁有鲤不讲理道,“你先前还说要报答我救命之恩,既要报答,那你人是我的,鱼鳞也是我的,怎可胡乱送给别人?”

那可是绝世材料啊!

“再者,你把鳞送给他们,他们又不懂这鳞的珍贵,只当是漂亮的东西罢了。”

苏予川微怔的面庞复又有了些笑意,“我的鳞片可以化金……”

“……金子?”宁有鲤难以置信。

“没错。”

宁有鲤看向苏予川的眼神瞬间变了。

“听我的,以后不准把鳞给任何人——除了我。懂了吗?”

这幅口吻搁在别人那似乎太过理所当然,但在魔尊眼中,少女这幅蛮横的样子居然娇娇气气的,很是少见,配上一身鹅黄的暖色衣服,倒像只刚孵出来的小鹅。

苏予川看了她半晌,不知这种心情叫做“萌化了”,点头应下,“好。”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回客栈的路上,宁有鲤看着苏予川的背影,只觉得像一座金山在她眼前晃。

不行了……把持住啊……!

“今天实在辛苦你了。”

回到客房,宁有鲤清点着今日买的东西,店家都很好心地送了盛装的礼盒,甚至后来在拿不下的时候直接帮忙送到客栈。

这都是因为不好当着人的面把这么多东西收纳到储物锦囊,苏予川便都帮她拿在手上。

“无妨。”苏予川坐到宁有鲤对面,目光在这些盒子中轻轻掠过,抬眼道:“这里面……我的东西呢?”

为表期待,他甚至伸出了手,只是表情依旧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宁有鲤落在他修长的手掌和白玉的指节上,只觉美得像精心雕琢的玉器,她看向男人的双眼,那睫羽也是乌黑纤长,若是沾上纯白的雪花,便更加……

但簪子是不能给的。

她眼珠一转,耍了个赖,像拿着东西一样虚虚握住拳头,又缓缓靠近男人的手掌。果然,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的手上,目光也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小红人形时呆呆萌萌的模样,也颇具变鱼时候的风格。

“在这里~”宁有鲤忽地张开十指,拍到他的手上。

这里是空气。

但苏予川收起了手掌,速度不很猛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在这里?”

男人手心的温度很高,宁有鲤挣脱不了。

尝试几次后,她便不挣扎了,任凭苏予川握着,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对方,试图用谴责的眼神让他良心发现。

这招果然管用。

只见男人耳尖飘上一缕绯红,连带着脸颊也浮现出几缕,比以往淡然的神色多了几分生气,亦多了几分艳丽。他缓缓松开了手,一看便是强自镇定地站起身来,“我先出去了。”

宁有鲤没有阻拦,一直目送那赤红的背影离开房间,房门关上。

她家小红真好看。

只是力气有些大……宁有鲤抬起手来,手背上明晃晃地落着几道淡红指印,一颗心也扑通扑通。

明明是冬天啊,大概是这个房间的炭火烧得太热了。

转眼又过了一天。

等第二日再去街上买东西时,宁有鲤刚要付钱,就见苏予川掏出几粒珍珠。

珍珠又大又圆润,光泽夺目,是为上乘。

只可惜平雨镇的人不怎么喜欢以物换物,便否了苏予川的要求,只让他拿钱来买。

宁有鲤付过钱后,又把他揪到一边,“你别告诉我,你的鳞还能变珍珠?”

你是鲛人吗!

“没有。”半晌,苏予川憋出一句。

“是吗?”宁有鲤狐疑地看着他,“还有多少?”

苏予川掏出一个布包,里面大大小小几十颗珍珠,若在人间卖出去,价值都是成百上千。

“哪来的?”她问,“说实话。”

“……蚌精。”

一番询问后,宁有鲤得知是魔尊今天大清早跑到河边,然后找到了一个蚌精,想问她要点人间银钱。

结果,蚌精吓哭了。

顺便把全部身家都丢给了他。

宁有鲤顿时觉得这包珍珠烫手——这可是别妖的**,她拿着真的合适么?

当然,他拿也不合适。于是她问:“要不,你还是还给她吧。”

苏予川口吻随意,含义却是断然:“她不会收下的。”

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宁有鲤当即就明白过来:哪个妖怪敢要魔尊手里还回去的东西?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宁有鲤抓着布袋的手稍稍紧了紧,苏予川垂眸便道:“你收着便是。”

“???”宁有鲤满头问号,却还是把这一袋子珍珠妥善地收进了腰包。

等有空,她去河边撒点鱼食答谢那只蚌。

……

平雨镇不知有多少条巷子,轮流仔细转一遍,等正月十六也不一定逛得完。于是宁有鲤和苏予川的步子便放缓了。

临近年关时,镇上又降了一场大雪。

这场雪下得及时,给冬耕的田地披上一层棉衣,给干燥已久的空气添了几分湿气。最重要的是,时间正好,一点也不耽误年后到十五的灯会花会庙会。

外头银装素裹,里头炉火滚烫。

下雪后,街道上的人明显少了。人们都怕冷,躲在屋里御寒。

宁有鲤也一样,看见外面白花花的一片时,还以为杨絮柳絮错季开了,直到店小二又端了个火盆子上来,问他们冷不冷,要不要热汤。

“下雪了……”

天边的颜色已经漆黑,但各家各户的灯笼都亮着,在一片暖融融中,鹅毛般的大雪也显得不再肃穆。

宁有鲤坐在窗前,看见隔着一层窗纸的细碎阴影连绵不绝,便忍不住推开窗户。

这一开,她被蜂拥涌入的雪花糊了一脸,又被刀子般的寒风削在脸侧,连忙关上。

外面很冷,风很大。

因此,在看见苏予川再一次往门外走时,宁有鲤下意识叫住了他:“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苏予川回过头来,目光灼然。

宁有鲤忽然觉得这话有些歧义,改口:“不是,我是说……你留在屋里。”

苏予川似有所觉,漆黑的眼眸映着桌上的烛光,“我不怕冷。”

话音一落,他耳畔突然浮现出左护法的魔音:魔尊,该示弱时便示弱,不要怕丢面子啊,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强的人吗?你若一直谁也不怕的样子,怕是到死也……

“但今夜尤其冷,我怕。”苏予川立马改了口。

说怕的时候,这个面容俊美如华贵珠玉一般的男人垂下双眸,眼睫轻轻一颤,颇有一种蝴蝶濒死挣扎的破碎感。

魔尊从未有过所惧之物,所以拿捏起这种感觉格外不稳,他揣摩了一下旁人见他时惧怕的模样,取了三分,但还是有些过了火。

看着苏予川“可怜又柔弱”的表情,宁有鲤有被震惊到。

见宁有鲤没有反应,苏予川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到位,于是又想了一下看见那些魔修烂泥扶不上墙时,那种愤怒的心情。

他的脸就更加苍白了。

宁有鲤愣了半晌,怀疑到底是自己被冻发烧看到了幻觉,还是苏予川被冻发烧了。但他可是魔尊……一个魔尊,能这么说,那应该是怕的吧?

她犹疑道:“那……你进来睡?”

话音刚落,宁有鲤便见那抹赤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走了回来,轻轻落下了门锁。

……总感觉上当受骗了??

但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宁有鲤往床里面缩了缩,盯着他问:“你从哪睡?”

她承认,她是有些紧张。

只见苏予川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在这里便好。”

宁有鲤盘算了一下他是魔尊,也就没有出声。

“苏予川。”几个呼吸过后,宁有鲤冷不丁开口。

第一次被直唤真名,苏予川有些意外,眉头一挑,眼睛淡淡地瞥过来,似是问她何事。

“你紧张?”

“……此话怎讲?”

“茶杯,漫出来了。”

“……”

接着,宁有鲤看见苏予川面无表情地拿桌上的布开始擦桌子。

有点好笑。

宁有鲤无声地笑了一阵,整个人钻进被子,放弃似的把被子扯到头顶,“睡觉吧。”

烛灯吹灭,檐下的灯笼光映到窗纸上来,显出一层朦胧的暖光。宁有鲤裹着被子,后背紧贴着墙,精神越来越放松,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但等到半夜,她忽然被一场梦境惊醒,睁眼便看见窗前勾勒出的剪影。

“小红……?”她试探地呼唤。

那影子转过头来,嗯了一声。

宁有鲤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背上发凉,沾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刚刚那个梦实在有些吓人,她梦见苏予川跟童素在新年的庙会撞上,说了好一堆话,纠纠缠缠。

原书里,确实有这么一段剧情。

只是时间跟现在不一样。

这本该是正常的——但一想到今年明明是自己带小红来的,宁有鲤就有些不爽。

从而惊醒。

“怎么了?”

思考之间,苏予川已然走到床边。

深夜里,男人那双眼睛格外明亮,简直像两点星光。宁有鲤一回头,心脏又紧了一下。

“你……要不到**来睡。”一想到自己要整晚被魔尊盯着,她顿时感觉压力山大,欲哭无泪。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做了个噩梦。

她才怕。

作者有话说:

宁有鲤:这演技…有点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