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有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峰主们竟真的为当日王道人的话开始了巡查。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究竟仅仅想防患于未然,探个究竟;还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总之,苏小红不能再随意离开她的视线了。

“像今天这样就绝对不行。”宁有鲤发出警告, “要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不会被发现。”在这方面, 苏予川有绝对的自信。他淡淡道:“除了你们宗主, 任何人都没这样的本事。”

“我只跟着你便是。”

“……”宁有鲤无法反驳。

她又想起上一次宗主故作不知情, 峰主们这次出面,他又是什么意思……

哦,他闭关了。

宁有鲤猛然想起。这样一来,如今的她便是纸中的火,风一吹,便包不住了。

该怎么办?

可她不能分心再思索这事——灵云池又到了新一轮收获期, 这次没有男女主的帮忙, 又不能让魔尊上手,只能她自己来。

寒冬季节,对冰灵根增益百倍, 她只需用出夏日一半的灵气,便能将水凝结成她想要的状态,再轻轻一捞,里面的鱼无力可逃。

大部分时候, 她真庆幸自己的灵根是冰,事半功倍。

但宁有鲤没想到的是, 苏予川竟真的做到了他说的话, 她走哪他跟哪,寸步不离。若有人经过, 他提前便能感知到, 早早躲去一旁;等人走后, 他便再出来,继续跟着她。

这男人像个警报器,只要一消失,她就知道要有人来了。

这样的警惕是很好没错,但总让她觉得黏黏糊糊的……并且,总感觉理由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终于有一日,宁有鲤忍不住了。

“小红。”她顿住脚步,放下手里的渔网,“你能别跟着我了么?乖乖回第一池呆着好不好?”

第一池灵力最盛,水也最深,若对方收敛起一身魔气,或许能尽可能被地遮盖住。

苏予川却答:“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宁有鲤看着面前的男人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自己在他身上用了‘血液铭刻’。

受此铭刻的灵物,都能听从她的命令。

她犹疑地又说了一次,“小红,回去。”

这次,她甚至试着催动了一下灵气,试图更快地唤起她种在对方体内的东西。

但苏予川又一次以沉默表示了拒绝。

宁有鲤忽然有些想骂系统。

【出来。你的挂失效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失效,只是目标的意志力惊人,处于‘极度不情愿’的状态,加上实力加成,很难受命令控制。】

宁有鲤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差不多是“主角”行列的魔尊,可以有这种特殊性。

【但还有一种可能。】系统根据推算,说出一个接近真相的猜测:【有不知名类似功能的契约,和‘血液铭刻’抵消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宁有鲤反应极快,

“小红。”她看着苏予川的眼睛,“就算再远,你也能赶过来保护我,不是吗?”

“……是。”苏予川应声,也算承认。

“你居然真的在我身上下了东西?”宁有鲤睁大双眼,她只是想诈一下,结果真的有?

“是什么?”她忍不住追问,“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做饭吃了。”

好吧,想了想,好像真没什么能威胁的。

苏予川仍是抿着唇。

“还有那簪子。”宁有鲤灵光一闪,那东西还揣在锦囊里没送,她记得男人很惦记,“也不给你了。”

“是‘血契’。”

这句很有效,苏予川果然招了。

他微垂着眸,漆黑的睫羽颤动,显得有些可怜。宁有鲤别过眼去,尽量不看,“血契是做什么用的?”

“你我之间的感应,以及些许庇护。”

宁有鲤眉头略微舒展,确实与‘血液铭刻’作用相近,但‘血液铭刻’没有副作用。修道者能用的招数,多多少少都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那条件呢?”她问,“你立下血契的条件,代价是什么?”

“……”

苏予川是思绪在这一瞬间翻涌,作为血契立契的一方,他只需做到自己承诺的“保护”,以及“三次救命机会”,算不上付出了代价。

但他不能这么说。

苏予川莫名在这一瞬开了窍,他不愿将这些告知少女,但又想让她将他放在心里。

所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宁有鲤愕然的目光中缓缓道:“代价便是——离了你一天,便会死。”

……

正如鱼离了水,无法呼吸。

宁有鲤蹲在岸边,看见一条因太激动跃出水面,摔到岸上的鱼。

那条鱼大力开合着鳃,却因没有水而异常难受,瞪着圆眼扭动。

宁有鲤用渔网把它拨回池子,耳畔又回响起苏予川所说的“代价”。

她原本不信一个魔尊能将自己的性命依附在别人身上,于是直接把这疑问付诸于口,得来的答复,却让她久久失语。

“你于我,是救命之恩。”说这话时,魔尊眼中只映着她的身影,“所以,不必担忧我。”

“值得吗?”

“因为是你,自然是值得的。”

这话听得宁有鲤耳尖发烫,只好默然接受,可她总觉得魔尊话里有话,难以分辨。

但从那之后,她再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跟随,无论到哪都能看见视线内的那抹赤色,当然,她也尽可能不再离开灵云峰,以防外人发现。

苏予川对此很满意。

尽管左护法劝他要让少女知晓他的心意,但他以为如今就很好了。

他怕吓到她。

但几日以后,灵云池所见的一切,让他骤然改变了主意。

……

“宁师妹。”

一名样貌俊秀的外门弟子拿着一个包袱过来,言语间含着几分期待,“这是我从家中带的糖糕,清匀宗里可吃不到,尝尝?”

宁有鲤认得这人,之前每年过年,他都会从家里拿糕点回来送给她。可惜她前几年都在山上,苦于没有东西回礼,怪不好意思。

但今年不一样了。

“等一下,我也要送你样东西。”宁有鲤说着,没有看到对方忽然亮起的眼神,转头去屋里拿从平雨镇买的木雕娃娃。

这种小玩意儿她没忍住,买了一堆,就等着年后送给平时经常见面的同门。

听见这话,这弟子脸上笑意更甚,老老实实留在原地等候。

这一切都被苏予川看在眼里。

赤红的大鱼沉在水中,幽灵一样缓慢潜游到那弟子身边,淡漠的眼神显得十分批判。

从前他还没怎么在意过,如今看来,四处都是豺狼虎豹,对少女虎视眈眈。

没过多久,宁有鲤出来,将几个精致可爱的木雕娃娃递到这名弟子手里。

“这都是给我的?”他惊喜地接过,脸颊泛起一丝淡红。

苏予川更觉不顺眼,用尾巴啪地打了个水花。

宁有鲤往下看了一眼,然后摇头否认,“不是的,只有这个是你的。你看这个是田师兄的,这个是吴师兄的,这个是张师姐的……”

弟子:“……啊哈哈哈,我明白了,保准给你带到。”

他转过头,唉声低喃:“宁师妹,这糖糕我只给你带……”

“什么?”宁有鲤光顾着看大鱼,没能听清。

“没事,我还有事,这就走了。”弟子强撑微笑,很快便从这离去。

“真奇怪……”宁有鲤喃喃,随后蹲下身来,“小红,你怎么游过来了。”

“……过来看看。”

“结界对你还真是没用啊……”自从知道大鱼的身份,宁有鲤觉得他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苏予川只是抬了下头,再度沉入水中。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宁师妹,你有没有找道侣的想法?”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了。这次是三个人,两位师姐一位师兄,都是与她年龄相仿的。

但面对这奇怪的问题,宁有鲤失笑:“师姐,你为何这么问?”

“过来给你送点年货,随便问问。”其中一个师姐道,“你每年都呆在山上,仙途漫漫,若不再找个作伴的人,不是太无趣了吗?”

她还将一支花递了过来,“我从雁回峰路过时折的,一并送给你吧。”

宁有鲤接过这花,轻嗅了嗅,绚烂的花朵映衬着她昳丽的脸庞,异常动人。

但回答还是要回答的,宁有鲤已然猜出了师姐的意思,好笑道:“莫不是有人想与我做道侣?先不说他自己不敢来,真不像个男人所为,单是我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事。”

婉拒。

那师姐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回头对同伴调侃道:“就说让他自己来问。”

苏予川有些坐不住了。

这才一上午,陆陆续续就来了好几个人。

宁有鲤只早童素两年上山,论排名,在师妹一列,自然也受颇多关照。加上她极好相处,身为外门弟子,时常与其他外门打交道,更是结识了不少同门。

尤其在没有道侣的弟子眼中,宁有鲤是个难得的佳偶。

“如果是我呢?”

苏予川再也不能遵从宁有鲤的话,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人,走到她身后。

他终于明白情感一事不能等,亦不可控,又或许是血脉作祟——被上古渊龙视作的珍宝,一定要将其留在身边。

“如果是我,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道侣?”

彼时,宁有鲤正全神贯注地选着今日制作鱼粮的原料,还未反应过来,还好笑今日的桃花为何这样旺盛,回头笑道:“我不是说,我还不想——”

而当她看清身后站着的人是谁后,思绪一瞬间戛然而止,只剩无法描绘的空白。

“我心悦你。”她看见男人缓缓开口,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论醋鱼是怎么酸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