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一鸡死一鸡鸣
袁甲三的案子,咸丰大皇帝在去年,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这非常有可能,是一桩冤案后;不动声色地,英明神武地,甩锅了一回;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下旨让两江总督衙门,秉公审查。
嗯哼,两江要是有眼色地,把它办成证据确凿的铁案;那个谁,袁爱卿,那你就自认倒霉把,这可就怨不得朕了汕!
自然,让两江秉公办案,两江总督衙门这边,按程序,那就先要“摆事实、讲道理”,一切让证据说话了;嗯,四九城里各人的小心思,老父亲也懒得猜摸来、猜摸去;查证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经过大半年,出动一大帮人,逐项进行排查。
最后,两江总督衙门给朝庭的回文是:
前安徽布政使袁甲三袁午桥,所涉及的贪污案所有罪名,皆查无实据,纯属子虚乌有;所以证据证明,袁午桥贪污罪名不成立。
这下子,和春与福济,就有点下不来台了;嗯,尤其是当时,叫得最凶、冲得最猛的赫舍里.和春。而且,屋漏偏逢连阴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赫舍里.和春又正好赶上,被僧格林沁在上窜下跳地,发动了一批人,逮住一切机会,在告他御状,被追着咬呐。
这下,又添了一条“诬告栽赃”的罪名,算是这老兄,点子背到家了。虽然说,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了。可是,官场就是这样,大家都会看风向的,好多人翻脸都比翻书还快的。
经过几天的发酵、蕴酿,终于爆发出一波排山倒海似的,对他的弹劾潮;惶惑又是去年瓜尔佳.胜保碰到的一个待遇,一样的场景;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了。
终于,让兀自在济南城喝着小酒的赫舍里.和春,还是顶不住了;就好像是,祖坟山上几辈子攒下的力气,让他这几年,尽情挥霍完了。
随着赫舍里.和春的革职拿问,不少人更是在后面鼓噪,由于长毛西走,山东已经没几个长毛,只有几个孤魂野鬼、半夜瞎晃的本地响马了,在半夜偶尔出来叫两嗓子了;嗯,花费咁多钱粮,却不能打仗的济南大营,已无存在的必要了;省下这一大笔银子,干什么不好?
嗯,这么一大帮人,五六万人马,在济南好吃好喝的,肥吃肥喝的;还一打仗,就拉稀摆带;胆小如鼠的,遇敌即溃;如此废柴,留他何用?
于是乎,朝庭也顺水推舟地,把济南大营里的绿营营头,悉数撤减了,放归大自然了;所有将官,除八旗官兵之外,统统赶回家吃老米了;嗯,尔等都别说话,不抓你们下狱问罪,查勘尔等历年来的贪污受贿吃空饷,朝庭已经皇恩浩**了,还不麻利地溜快点。
嗯,至于赫舍里.和春本人,也如去年初的瓜尔佳·胜保一样,被朝庭钦差在大营帅帐里锁拿了;也不再费事地,拖回四九城,走审问审判的啰嗦程序;特事特办,直接押解着,一路向西,一路送佛送到西了。
当然,跟长毛的仗,还是要继续打下去的;国危思良将,河南形式更加紧张,总要有人出来张罗,出来顶雷。于是乎,矬子中间拔大个,就有人想起了被遣戍新疆,正在新疆伊犁任职正六品蓝翎侍卫,当一个边境巡防小武官的前钦差大臣瓜尔佳·胜保。嗯,僧格林沁位置自然动不得,河南方面,总要派一个靠谱一些的领军大将;听说,河南太平军匪首曾立昌,可是比林凤祥、李开芳等,还要厉害几分的人物;此人,自扬州之战后,与朝庭兵马交手,未尝一败,是个非常令人棘手的人物;嗯,一般人上去,肯定就是送人头的。嗯,听说,以前,还只有胜保,能够和他们扳几下手腕子,跟他能走上几个回合;不一定赢得了,但至少能做到有胜有败,互有胜负;嗯,这已经是我大清领军将领里,与曾立昌部交战,最摆得上台面的战绩了。
于是,在天山脚下,饮冰卧雪了一年多的瓜尔佳·胜保,幸运之神突然眷顾,等来了他的人生第二个春天。还是上次送他过来的那个太监,笑嘻嘻地来宣读圣旨了:嗯,瓜大人,好事来了;奉旨诏还,去河南前线,帮办河南军务。
旗人的待遇,自然不一样,等瓜尔佳·胜保回到河南洛阳前线后,胡乱打了几仗,立点不大不小的功劳后;皇恩真的浩**了。
那个小太监又笑嘻嘻地来到前线:嗯,瓜大人,好事又来了;朝廷复授大人你为副都统,嗯,往后,你算是河南剿匪作战的方面主将了。
一晃眼,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年;命运之神,跟瓜尔佳·胜保,开了一个很恶劣的玩笑;可是,你却不能哭,当然也笑不出来;就这么五体投地地,战战兢兢地,拜伏在圣旨的圣光之下,沐浴在我大清一轮太阳的光辉之中。
与此同时,袁甲三也终于守得云开日出,摆脱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噩梦一场的糊涂官司。嗯,官司虽然就这样了,都察院那边,含含糊糊地,有点不清不楚地,半公开半私下地,不算很正式地正式告诉他:老兄,你的案子,算是审结了。
可是,皇帝怎么能有错涅?皇帝大万岁可是出口成宪的;所以,之前对阁下的免职处分,却没有下旨正式取消;嗯,老兄,想开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滴个恐怕也是永远无法取消的了。
所以,袁甲三莫名其妙地吃了一场糊涂官司后,虽然很幸运地,洗脱了罪名。可是,这件事,还是留下了一个尾巴,留下了后遗症;自己的官位置和原先品级,莫名其妙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说没就没了。
嗯,还是有门清的朋友,私下劝他:老兄,看开点吧;这从二品的布政使,短时间是别想了,那位置上也早有人了;呵呵,在我大清,补个实缺,可是不容易唉!嗯,那个啥,想补缺的话,人情和银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呐!
在京中,又磨悠了一阵,袁甲三新的任职旨意,终于还是下来了;不明不白地,被降了好几级使用,现在袁甲三他就是个正四品的官身;给的新差事就是,受命到前线去,协助河南巡抚赫舍里.英桂,剿办河南之长毛、捻军。
嗯,这还是何棣珊四处托人,翁中堂在后面,费力地帮了好大一个忙,卖的老面子,才补的这个实缺呐;不然的话,你且等着吧,也许就这么彻底等黄了,老死了、胡子白了都等不到的,这都是正常不过的事呀。
于是乎,拿到兵部行文的袁甲三,有些茫然地,站在兵部衙门大门外台阶上,望着开始热起来的贼老天,茫茫然地不知道往那里去,有些没抓没挠的。
这情景,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也是这个时节,工部侍郎吕贤基老大人出任安徽团练大臣,力邀他袁甲三,一起去安徽,帮办团练防剿事宜。
唉,吕老大人现在坟头的青草,恐怕都长得老高老高的了吧;可是自己,折腾了三四年,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嗯,今日光景,还不如几年前的起点呐;因为那时,至少还有个对自己信任有加、青眼有加的吕贤基老大人,做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只要努力把活儿干好就可以了,不用想太多的。
可是,现在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满洲正蓝旗人,河南巡抚赫舍里.英桂,人品心性如何,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啊。
而且,非常非常不好彩的是,遮位,又是一个赫舍里啊;虽然前面那位丧门星,是满洲正黄旗的;可他俩都是赫舍里,鬼知道他们是不是一家子呀;要是他们真是一家子,自己不又是死翘翘了。
嗯,袁甲三现在是真怕了这些旗大爷了;这帮旗大爷,真不好伺候啊。你没能耐不行,不几天就让人家嫌弃了,随便找个理由,一脚把你踢老远;可是,你能耐大了更不行,嗯,尔等汉人怎么可以比我们这些当主子,本事还大涅?仆大欺主,滴个怎么可以嘞?
结局往往是,比那些没本事的,结局还要惨上几分;被弹劾下狱,一点都不算意外;他项城袁午桥,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拿到兵部行文调令的袁午桥,心里还是郁郁的,提不起精神来;于是乎,就信步来找何棣珊喝酒。哼哼,这在京中穷晃着四处申冤的这两年,袁甲三日子可清苦得很;嘴馋了,就隔三差五地,上何棣珊家蹭吃蹭喝;嗯,谁让何家是全国有名的、数一数二的土财主、狗大户呐。而且,何棣珊也是一个好客的主人,能喝能侃,是个好酒伴。何棣珊为人虽然十分方正,但是一旦跟他对眼了,投脾气了,他也很四海的、很李白一样的人物。掏钱请人喝酒,从来就不扣扣索索的,大方得很;像袁甲三这样,这一两年,有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接济点米粮,也是不在话下,小意思的。
嗯,袁甲三袁午桥是三十一岁那年(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考中进士的;比棣珊公中进士,实际上足足早了十年。而后,他顺利步入官场,先后在京中担任礼部主事、充军机章京,累迁礼部郎中;道光三十年(1850年),调去都察院担任御史、给事中。总之,一直也是清贵的京官儿,履历与官场轨迹,跟棣珊公差不多;袁午桥算是前辈,或者说是学长,两人一直有很多职务上的交接,一来二去的,自然交情不浅;尤其是袁午桥现在落难了,伸手拉一把,这点香火情,还是必须有的。
方子严、方子聪两兄弟,赶在端午前几天,就回到了沪上;嗯,这几天,方府很是热闹,前来登门道喜的客人,络绎不绝。
这一次春闱,后来张榜公布的结果,没有什么太大意外;方子严中了头甲探花,方子聪也中了二榜进士;一门两兄弟同时登科中进士,可是天下轰动了;一点也不比翁叔平中状元、孙毓汶中榜眼,少吸引多少众人的眼球。
而且,这一届春闱,状元、探花,皆出之江东学派;而且,二、三榜的进士,也一下子中了二十大几个;这一下,师范大学的名气,更是大到天上去了;江东学派,成了别人仰望的存在了。
跟方子严、方子聪兄弟俩一起回来沪上的,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客人;而且,回家的当天晚上,方子严就把他领进了杨孟晗的西跨院书房。
杨孟晗第一次见到袁甲三袁午桥时,不免有些错愕;嗯,今年将将进入知天命之年的袁午桥大人,形象和气质,在那个啥来自后世的杨孟晗眼里看来,跟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电视剧里袁世凯的形象,真的蛮像的;如果非要说差距,就是眼前这现实版的袁午桥大人,长得更帅气一点,更有亲和力一点。
要真论起年龄来,虽然袁甲三比自己老父亲中进士,晚了两年;但是,论年龄序齿,人家比自己老父亲,还要大两岁呐。
呵呵,方子严与袁午桥,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掺和到一起去了呢?
杨孟晗赶紧抱拳施礼:不知桥公老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袁甲三只是抱抱拳,碍于年龄辈分,并没有多话;方子严倒是在边上,先开腔解释了。
方子严:嗯,幼鸣,午桥大人新受诏命,要回河南继续办团练,协助剿匪。可是,这一无兵二无将三无粮饷的,简直比无米之炊,还要窘迫几分嘛。棣珊公在京中,就给午桥大人出主意,说要论无中生有、树上开花,普天之下,莫过于杨家三郎杨幼鸣了。从海上坐大海船绕道沪上,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而且,袁大人也是先要去皖北,招揽旧部的;所以,顺道就从沪上走一趟,向你这位当世诸葛赛半仙,讨点主意汕。
呵呵,三舅哥高中探花后,心情变好,说话比以前还幽默了许多呐;逮着机会,还挤兑自己几句呐。
袁甲三:幼鸣,冒昧前来,老夫唐突了;但是,河南剿匪,实在是难上加难;现在,郑州已失,为长毛陈仕保部所据;豫北也是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等长毛匪部所据。朝庭地盘,不过洛阳周边,一隅之地;嗯,那边也是赫舍里.英桂、瓜尔佳·胜保两个旗大爷,在那边话事。某家过去了,也很挤得慌的。听闻杨三郎杨幼鸣,乃当时孔明;呵呵,老夫就厚颜登门,来讨个主意;万望三郎,切勿推辞,不吝赐教!
唔,面对比自己老父亲,还要大两岁的老前辈;杨孟晗只能把袁大人的话,当客套话来听。嗯,不过,袁大人言语之间表达的意思,恐怕过来打打秋风,请求在武器、粮饷等方面帮忙的成分,更多一些;都是历史留名的,岂是池中之物;打个剿匪的小阵仗而已,是不需要千里迢迢地跑过来,跟杨孟晗这小辈讨主意的。
也是,河南进攻太平军、捻军这几年,来来回回地折腾;省内情况,比之江西,恐怕还要苦上几分。好彩,现在老百姓,腿下有脚,可以跑路,可以逃荒;只要跑到两江,就能活下来;要是再胆大一点,跟船出海,很快就致富奔小康了。
杨孟晗想了一会,问道:不知袁公旧部,现在何处?
袁甲三叹了一口气:某家离职返京,部下当时暂时交给犬子保恒统带,直属部队,不过五千余人。老夫走后,他们更是不受待见;两年来,巡抚衙门就没有拨给一粒米粮,不闻不问的。也不管这一支军队,前几年在安徽,还算战功卓著,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却一味强调,他们是河南客军,现在安徽战事平息,要把他们统统赶回河南老家去。可是,河南现在,哪有站脚的地方啊;犬子无奈,只好领兵在亳州屯驻;这两年,也是多亏了陈睿霆、赵安骧的不时接济,不然队伍早就散了。
杨孟晗:袁公,现在,河南长毛、捻军势力强大;以区区五千之兵,入河南剿匪,无异于以卵击石,实为不智的呀。而且,河南已历兵灾及水旱灾害数年,地方贫困愁苦;唔,征兵倒是不难,一招一大串;可是,就地筹粮筹饷,可是难上加难,难于上青天啊。
方子严:幼鸣,你看归德府(今商丘)如何?此地地处三省交界之处,若我军相帮一下,让袁公在此立足;嗯,这也算是进入河南剿匪,还可以与洛阳的英桂、胜保,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嗯,在此处,袁公一旦站稳脚跟,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屏蔽我军现在兵力部署相对空虚的皖北、鲁西地区。嗯,这个主意,是在京中,我等与棣珊公,一起想的对策。
嗯,这个主意也算不错!嘿,说是来向自己讨主意,你们几个,主意比我还正涅!妹的,就是找个好听点的由头,明晃晃,过来打秋风的汕!
杨孟晗:嗯,归德府现在,好像主要是一帮捻子,盘踞在此;捻子毕竟是乌合之众,战斗力比之长毛,还要弱上几分;只是他们好多都是骑骡子骑马的,跑得比较快而已;真要是好好筹划一下,夺回来不是很难的。嗯,军粮器械这些,袁公,卫国军这边,帮点忙是没有问题的。
袁甲三一抱拳,也没说多余的感谢话;只是有几分感慨地,叹一口气,说道:幼鸣,我现在也发现,兵不在多而在精;老夫真想把部队,至少按照你这边的巡防支队的标准,来进行重新编练整训;若老夫开口,想从贵处买些洋枪洋炮;不知幼鸣这边,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呵呵,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有钱,拿真金白银过来,啥都好说;可是,你袁甲三现在,就是个空心大老倌唻;想让俺白送你一支新军,那是做梦,绝对不可能的。
况且,你们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旦饷银不足,让拿着新式步枪的士兵,随风而散,演变成打家劫舍的流寇土匪;或者横下一条心,也去当捻子、混长毛了;那怎么办?
那才是更大的祸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