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何逸人返沪

何逸人是在九月底之前,就和得胜归来的方浚耜第四师,交接了徽州防务;回到庐州驻防地,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名义上,他老兄今年也算是参加了浙江秋季战役;可是,他不但一枪未放不说,而且连浙江省,也一步未进去,说起来真有些丢人。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作壁上观的看客而已。

主要还是因为,江西太平军,竟然没有做出任何的救援行动;连装模作样的佯攻,或者假装来回调动,搞点动静的事儿都没有;让人感觉,费劲巴拉地,让何逸人领兵移防,纯粹是多此一举;也让人有些令人费解,有些不可思议。

同时,也让卫国军上下,更加明白了一个事实;太平军内部,各派系之间,相互切割得,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利益得失,地盘划分,相互之间,大家已经分得很清楚了。各个山头之间,不相互踩脚后跟、蹩马腿,就已经不错不错了。

有求必应,拼死相救?你就不要想太多,太傻太天真了。

谁那么傻?除非是自己一条线上的,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同死的老兄弟部队。

这个时空中的太平军,比之历史上元末的红巾军,相互分裂的状态,只重不轻了。

嗯,非要说,现在的太平军,比原来那个时空,那些方面要好点;那就是,在原来那个时空,看你不顺眼,就灭了你;现在是,大家改变方式了,相互离得远点,各过各的小日子;嗯,洪天王这个共同的精神领袖,大义名分还在。

自今年春天,胡以晃、罗大纲进入浙江后,这一支太平军,分离倾向也很明显了;连派来监督的黄玉昆、潘起亮,都被挤兑得边缘化了;浙江太平军,基本也是自行其是,几乎不接受襄阳这边统一的作战指令了;也没有向襄阳总圣库,缴纳哪怕一两银子的缴获。

洪天王到目前为此,就这种情况,虽然还没发话;但东王杨秀清和翼王石达开两位王爷,肯定已经不高兴的,肯定有点生气的了;嗯,尤其是,东王一生气,后果肯定很严重的。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肯定是此路不通的;现在,浙江遭受卫国军重兵攻击,日子难过了;但指望着别人还把你当兄弟,撇下旧怨,想让别人派兵千里救援?

那才怪呐,且等着吧。

况且,太平军上下,也都知道;碰到卫国军进攻,唯一的可行招数,就是,你就可劲地撒丫子跑吧;跑脱了,就是你贼运气不错不错;跑不脱,那就恭喜你,马上你就要上天堂,去见红毛大仙了!

嗯,救是没法救的,别人好心来救你,也是穿蓑衣救火,说不定连自己也捎进来。

接到军部通知后,何逸人第一时间,就乘上军后勤部的交通快艇,一刻不停地过巢湖、入长江,星夜赶往上海。由于青浦船厂,船型的多样化;现在,长江中下游水网地区,交通可是升级得很快。卫国军部队内部,也配备了这种专门的交通艇,用于内部人员的往返和文件、信息的来回传递。

大夏国已经引进了铁路和配套的陆地电报;当然,这两项很前沿的技术,远未成熟;一旦大夏那边,消化吸收了,两江肯定也会很快跟进的,眼面前肯定还顾不上。

杨孟晗对电报用于军事用途,非常上心;已经着令何卓人,组建专门的技术团队,对此进行专项研究与探索,做一些技术储备。

铁路的引进,也已提上议事日程;新东方洋行,已经牵头成立专门的团队,已经着手进行论证与项目评估;不少人,非常看好铁路的未来发展前景,对投资建铁路,已经蠢蠢欲动、摇摇欲试了。嗯,估计最晚,在光复江西后,两江三省,也熬过了历史上的大灾之年;大家就有精力,干点别的事了;也许,到那时,铁路就会进入实际的实施阶段。

何逸人回来沪上后,也就回家简单梳洗一下,吃点东西;跟老婆孩子也没说几句话,就先去跟何卓人碰了下头;了解一下,找他回来,大致是什么事,以及前因后果;等心里大致有个谱,也稍微琢磨一下,有了基本思路后;就和何卓人,一起踏着十一月月中,江南冬夜明亮清朗的月色,进了杨孟晗的西跨院书房。

进了杨孟晗书房,大家也不见外;每个人都抱着一杯滚烫的热茶,捂着手,说了几句闲话后,就进入正式的话题。

杨孟晗:逸人兄,这次让你回来这一趟,卓人跟你说了吧;说不定要辛苦得你,可能连这个年,都会过不好了。

嗯,何逸人跟杨孟晗,就没他堂弟何卓人关系那么近,混得那么熟了;说话自然也不像何卓人,态度那么随便,那么无所顾忌。言语间,难免客气许多,正式许多。

何逸人:军座不用客气;重要军务,能想到在下,是对在下的看重;但有差遣,逸人在所不辞。

何卓人:参谋部的初步方案已经出来了,我和凌蔚樵、李鸿章几个,都参与了方案制定;都觉得指望着说动赫舍里.和春出兵,肯定是不靠谱的,没法期待的;只能是我军自己动手,单独行动了。所以,初步的计划,是调动第三师、江苏巡防支队、胶东巡防支队;大约是两万二千人。嗯,对调不调动徐州镇标和狼山镇标,一起参与行动;大家还有些争议,尚没有最终敲定。

杨孟晗:嗯哼,不用徐州镇标和狼山镇标的话,人数还是有点偏少;不过,只是驱赶而已,好像也差不多够了,也无所谓,是吧?

何卓人:刚才,我和我鼎桂大哥,对那边的事情,也简单碰过了;他也认为,林凤祥也不是一个糊涂蛋,守在这么一个狭长地带里;一到冬季黄河结冰,大河天堑一旦变成一片坦途,这就是个无路可逃的一块死地;都是打老了仗的,没谁那么呆头鹅的;到时候,只要我军一动,他们肯定闻风开溜的。

何逸人:从鲁西战场和浙江战场交战状况看来,太平军一般不大愿意和我们硬碰硬;嗯,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软柿子;没必要,把自己哪一点家当,全部跟我们一把梭哈了。所以,我认为,前期林凤祥部太平军,对僧格林沁的进攻,也是牵制性的佯攻,放烟雾弹而已。向西南发展,是他们的必然战略选择。

杨孟晗:嗯,虽然早几年前,曾立昌是林凤祥的老部下;但自曾立昌独自防守扬州后,实际上,他们就已经分家单过了;而且,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是曾立昌部实力最为强大。所以,再到一起,谁来话事,就是个问题了。嗯,去年春天救援之战后,也是因为指挥权的归属问题;搞得大家几个老兄弟之间,好像还有些不开心。于是乎,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曾立昌部,独自西渡黄河,去河南自谋发展了。所以,眼下,林凤祥部与曾立昌部,只能算作是天国旗下协作的友军,是两个不同的派系山头;香火情,也许,还有一些;但想两家合二为一,捏合到一起,紧密配合,亲密无间,是有很大难度的。嗯,再往细里说一点,许宗扬、陈仕保,也都是独立的小山头;和曾立昌大家做兄弟,也只是大家报团取暖而已。

何逸人:唔,军座,你是不是倾向于认为,林凤祥会兵进直隶西南和豫省北部,据而有之。而与此同时,曾立昌、许宗扬、陈仕保他们,会进击郑州。郑州一下,他们和林凤祥部的地盘,就连成一片了。以后,以大河为界,相互合作,相互呼应,相互奥援;但也不会融为一体,好到穿一条裤子。

何卓人:如果进攻顺利的话,都不排除曾立昌他们,会顺势进攻洛阳。嗯,即使攻不下城池,也会对周边地区,捋掠一遍;黄河封冻后,朝庭搜罗的船只,不在郑州,就在洛阳两地的岸边码头上。为了保持大河南北联系,估计太平军也会很在意这些船只的;没有船只,攻守都会受到条件限制。

杨孟晗:这么说来,赫舍里.和春这边,要是会做人一点,也是可以,和我们现在的思路一样,轻松地配合一下僧格林沁;这应该不难做到的啊?

何卓人:嗯,这可难说;这一两年来,僧格林沁和赫舍里.和春,就没少打笔墨官司、打口水仗,两家积怨不小,相互并不融洽。而且,现在,光把长毛撵到鲁北,僧格林沁天天就在骂赫舍里.和春,驱匪入京呐;要是赫舍里.和春再领着手下,把长毛都撵到直隶境内;那岂不是把自己的罪名,给彻彻底底地坐实了,黄泥落进裤裆里了。况且,赫舍里.和春,在这大冬天的,大过年的,想让自己部下出动作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唉。那些老兵油子,身子可懒着那,滑头着呐;从军营里,往外轰,都不一定能够,轰得出来的呀。

杨孟晗:卓人,也就是说,自夏天黄河大水之后,这两部太平军,就有可能已经开始在相互协调,动歪点子了,是吧?今年夏天,我军插手山东,两支巡防支队开进去以后;太平军他们就有意往北收缩了;现在,僧格林沁的大军,基本集中在沧州、冀州(今衡水)、真定(今石家庄)一线;直隶西南防务本就空虚,当地的民团,本就良莠不齐,各怀心思,也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嗯,若曾立昌在猛攻郑州的同时,派出一部奇兵,自开封北渡黄河,抚击其后;与位于东北方向的林凤祥部,形成钳形攻击;南北夹击之下,豫北、直隶西南这一大块地盘,是不难得手的。

何逸人:军座,现在,太平军打下这些地方不难;但是,在这些地方,生存下去可难于上青天了。地方上养民团,都非常吃力;更养不起,太平天国红毛大仙旗下,只打劫不种地的,这帮吃货大爷了。嗯,当地老百姓,要么不是跟他们拼命抵抗,要么就是跟他们一起出去拼命地抢劫;嗯,反正大家都管不了许多,都只顾着眼面前;什么时候,把这块地方,祸祸成一片白地了,大家都直脖子了,什么时候算球!

杨孟晗:以前,林凤祥部跟僧格林沁打仗,因为没有骑兵,有些吃亏;好像就是曾立昌手里的那一支火枪兵,才是骑兵的克星,是吧。曾立昌他好像平时可宝贝着呐,很少派上战场的;如果林凤祥要放心南撤,肯定要找个机会,给僧格林沁来一下狠的;让他从此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老像群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跟在后面。嗯,要想来狠的,必须要曾立昌部的火枪兵、骑兵都来帮忙。嗯,卓人,这样吧,想办法让人盯着曾立昌这支部队;也许,他们出动北上之日,就是太平军与僧格林沁拼命决斗之时。

嗯,历史上僧格林沁打仗,可牛逼大得很,逮着捻子,像疯狗一样,一路狂追,昼夜不停,死咬着不放。嗯,最后,让脾气耿直的山东河网军(实际就是当地民团),给打了个闷棍;从此身败名裂,魂归故里,没得嚣张了。也让我大清最后一支精锐骑兵,在风中兀自零乱,任由雨打风吹去了。“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兵,成了四九城里旗大爷们,长冬漫漫寒夜里,自我催眠、自说自话的古老传说了。

何逸人:军座,既然林凤祥已经有意要走,如果我们适时北进,只会让他走的更坚决;所以,此次军事行动,也非常可能,又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武装行军呐。但是,我们卫国军毕竟是两江的兵,未奉旨入境,已经有些瑕疵,已经有点好讲不好听了;要是就地永久驻防下来,就汤下面地,落地生根,赖着不走了;肯定会引来四九城汹汹物议的,有些不好办的。

嗯,这当然是件事,还是件大事;蛮人对军权的掌控与调动,看得可紧了;拿着刀把子的汉人,都是他的比杀父之仇还严重的生死仇家,必先除之而后快的!掌控军队还随意调动的,那就是活曹操了,要下“血书衣带诏”了!

何卓人贼眉溜眼地转了会眼珠子:这个好办,换个说法嘛。嗯,让巡防队和绿营驻守,卫国军主力撤走,这总没有问题吧?还有,不行,可以把李鸿章的后勤支队,规模搞大一点呀;嗯,支队的编制,本身就是可大可小的,没有定数定编的。

嗯,何卓人现在,成了坏点子专业户了,这酸主意,一个接一个,没完了这是!

还没让你说呐,就咕咕咕地往外,直冒坏水!

杨孟晗细细考虑了一会,半天没说话;山东不下手不行,一动手肯定有人会说不行的。

半晌,缓缓说道:控制鲁北后,实际上,我们在山东的工作重心,就是修河堤和移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修河堤比移民,还要重要些、要紧些。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力量,在山东驻防镇守;想好好地不受打扰地,把河堤修起来,也是不可能的。嗯,既然这样,我看,不妨就依着卓人的思路;胶东支队刘铭传部移驻德州,江苏巡防支队张树珊部移驻临清;嗯,然后,把李鸿章支队,扩大为旅级规模,其中一个团,驻防胶东。嗯,这样,等鲁北收复行动结束后,其他部队需要回防;嗯,凌蔚樵到时候也差不多该回巡防纵队司令部了;就让李鸿章接任山东战区司令,嗯,他的工作,除掉维持治安、协助移民;主要工作,重中之重,还是领着大家修河堤了;嗯,这可不是一件,简单轻巧的,容易完成的事儿呀。

第二天下午,在军部会议室,再次召开了相关全体人员参加的,山东军事行动问题专题工作会议。会上,经过再次讨论补充后,就基本敲定了行动方案。因为时间比较紧迫,也就不可能做得那么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讨论了,只能萝卜快了不洗泥了。

在军事行动时间确认时,杨孟晗问拟任前敌总指挥何逸人。

杨孟晗:逸人兄,你觉得什么时间发动,时机比较好?

何逸人起立敬礼后,答道:嗯,不管林凤祥、曾立昌他们,怎么跟僧格林沁玩袖里乾坤里咯弄;正月十五以后,战场形势肯定都会明朗了;各自的战略意图,也都全部暴露了。我们都倾向于在这个时候发动,嗯,这个时候下场入局,他们交战的双方,招数都已经使老了;棋局的变数,就比较小了;尤其是太平军,只能顺势而为,硬来应该不会了。

方子詹:嗯,二月份一到,各方对战事,也都会做一个阶段性的扫尾;嗯,再晚上大半个月,就要化冻了,战场态势就自然而然地,随之起变化了。黄河的春汛又要来了,又有别的事要忙了。

是啊,现在的黄河下游;说它是河,她就是条河;说它是湖,它就是个无边无际的一个汪洋大湖;嗯,更准确地说,他就是一个无人经管、随意泛滥的河滩型大沼泽地。

本来,中原春雨较少,春雨贵如油。黄河春汛来水,多半也是好事情,正好灌溉返青的冬小麦了。

可是,现在,好好的春季来水,也成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祸事了。

还有啥好说的呢?我大清就是这鸟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