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觉得他好,便认了他罢◎

宋锦抱臂站在外面, 窈窈窕窕,卫琼枝出去时便有一刻恍惚,才觉这样的场景在今夜已经是第二次, 方才卫琼叶也是差不多这样站在她房门外等她的。

见到卫琼枝终于出来, 宋锦挑着嘴角笑得浅浅的, 道:“终于舍得出来了?”

宋锦大抵是等得久了不耐烦,又一向是个骄矜的性子,卫琼枝也不说什么, 只是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去你那里说话吧。”

“父亲一夜都未曾像姐姐这般忙过。”宋锦又刺了她一句,这才闭嘴。

卫琼枝根本不生气, 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庆王的妾侍虽说不算多, 可也装满了王府半个后院,宋锦妙语连珠倒也有趣, 将她去和忙于在妻妾间周旋的庆王相比。

她想了想便也回嘴道:“可不会有不懂事的半路里截了父亲去自己那里。”

宋锦的脸一下子拉下来, 她甩开卫琼枝拉着她的手, 道:“姐姐不愿意出来,在里头陪着她便是, 我知道你们自小是一处长大的,就连我这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亲妹妹都比不得她, 罢了是我不配了,以后我都识相些,不来讨姐姐的嫌!”

“怎么越说还越起劲了, ”卫琼枝早已摸清了宋锦的脾气, 她往常也不这样, 只是如今突然遇到变故, 这才更激进些, 便又顺顺她的毛,“她还是个小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

说罢,不等宋锦说话,便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这块糖是卫琼枝方才从卫琼叶那里出来的时候,从卫琼叶的桌上顺过来的,正好给宋锦吃。

宋锦忽然被她塞了一块糖到嘴里,既说不了话了,嘴里的甜味也慢慢泛开来,气消了一大半。

罢了,本来也没什么事。

宋锦的房间就在对面,几步路就到了,宋锦的房间明显比卫琼叶的要清雅许多,虽然比从前在王府时的用度要简陋许多,但都按着宋锦自己喜爱的尽力去装饰了,很是赏心悦目。

茶是宋锦去请卫琼枝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难为她大晚上还起了炉子煮了茶汤。

宋锦在罗汉**坐下,问卫琼枝:“你喝不喝茶?”

卫琼枝也与她相对着坐了:“喝。”

宋锦把茶汤给卫琼枝倒了,自己先拿起自己面前的抿了一口,才叹气道:“姐姐回来了,我倒是好受些,只是姐姐也该知道,不回来才好。”

卫琼枝也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口,道:“我方才都已说了,雾隐的问题不小,与其留在利县逃避,还不如回京城来,否则自己也不安生。”

宋锦听后许久都没说话,直到把自己手里那杯茶喝尽了,说道:“便宜了我罢了,否则只剩我一个人在这儿,若母亲那头消息来了,我一个人怕是受不住。”

“母亲的事,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虽心下已有些料到,庆王妃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但卫琼枝自己根本不想承认,便也安慰宋锦,“或许母亲根本没事呢,她人若是在宫里没放出来,消息本就传得慢,咱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希望吧。”宋锦垂了眸子,甚少这般收敛住身上的气焰,“姐姐,这几日我夜里总是做梦,梦见她眼里流着血看着我,你说这是不是不太好。”

卫琼枝脸色一变,指尖也跟着发软,原本端在手上的茶杯往外一倾,洒出去几滴茶水,在月白色的裙摆上溅出痕迹。

她放下茶杯,也没有忙着去擦拭脏污了的裙摆,只是呆呆地坐着,片刻后方说道:“我也梦见了。”

母女连心,她一个人梦到或许不算什么,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宋锦梦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卫琼枝不敢再想下去。

她与庆王妃的母女缘分不算深,中途隔开了这许多年,她也早就把亲生父母忘记了,只把卫家父母认作亲爹亲娘,但相认之后,庆王妃对她的好却不掺着一点假,就像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一般,对她和宋锦凡事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若是庆王妃真的遭遇了不测,难道她和庆王妃母女之间就只得这几年的天伦之乐吗?

耳边传来宋锦低低的抽泣声,卫琼枝心下茫茫然,却没有跟着她一起哭。

她不相信庆王妃已经出事了。

卫琼枝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茶渍渐渐干涸,宋锦的哭声也慢慢小下去,才说道:“我们先别自己吓自己,母亲并没有得罪过陛下或是蒋端玉,就算要罚也是一同罚的,可眼下父亲他们都只是被关了起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没道理独独是母亲出了事,不可能单把她挑出来。再说,真的把她……又有什么用呢,她本来就已经是阶下囚了。”

宋锦哽咽着用帕子擦去自己的泪水,可泪水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只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卫琼枝道:“姐姐,有时我真佩服你,在你眼中,仿佛所有事都过得去。”

卫琼枝默了片刻后道:“不到那一刻,我不会承认母亲真的出事了,况且过得去过不去又能如何呢?”

“可是我却……我竟只知道哭,枉费了爹娘平日里对我的教养。”宋锦再度泣不成声。

看出宋锦的心中已经崩溃,卫琼枝没有再说话,其实她也没有气力再说话,便静静地等着宋锦哭完。

不知过了多久,宋锦终于苦累了,哭声渐消,只剩下窗外秋虫鸣叫。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宋锦嗡着声音问道。

卫琼枝也已经平静下来,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哑声道:“只能先暂时去探听探听消息,好在我们已经回来了,一切都方便些。”

除去庆王妃的事,还有雾隐和宣国,以及在暗中的蒋端玉,这一路定是艰险重重。

“真的能探听得到吗?”宋锦巴巴地看着卫琼枝。

卫琼枝点点头:“我与裴衍舟说一说,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闻言,宋锦怔怔的,也不敢再继续追问些什么。

卫琼枝给她和自己又重新斟了一杯茶,道:“将就喝吧,我没你的手艺好。”

宋锦拿过杯子,在手上慢慢地转了几圈,一时并不喝,最后低声叹了一口气。

“姐姐,往后如何再也说不准,如果觉得他好,便认了他罢。”宋锦说话间,已然又慢慢恢复到了从前那个矜贵的模样。

卫琼枝装作若无其事,只淡淡道;“以后再说。”

“还要以后?”宋锦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似苦又似嘲,“姐姐未免也太糊涂。”

卫琼枝道:“我的事,只有我自己清楚。”

宋锦便也不说话了,她本就不是个能过耐心劝人的性子,只是看着卫琼枝的样子心里发愁些罢了,一时又想起庆王妃来,不觉更加心酸难忍,从今往后姐妹俩又该怎么办。

但宋锦也不愿让姐姐看出自己的软弱,卫琼枝一滴泪都没落下,还反过来安慰她,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还总觉自己比卫琼枝更强一些,如今遇着事了,才更要拿出王府嫡女的气度来,怎么能够落于人后。

“姐姐今夜是歇在我这里,还是回去呢?”宋锦抬眼看卫琼枝,虽然她不希望自己软弱,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想卫琼枝能留下来陪陪自己,只是不便于直接说出来。

这个世上,除去宋庭元,没有人能比她们二人血脉更近。

卫琼枝一开始想脱口而出回去,若与卫琼叶一块儿睡倒还自在些,但宋锦却和卫琼叶是不同的,卫琼枝心里很是清楚,虽则从前在王府时,偶尔姐妹两个也在一处过夜,但也很少挤在一张**,都是隔开了睡,两个人之间总是像隔着层什么似的。

但她忽然却住口,看了宋锦一眼,她此时问自己这个,是不是想她留下?

“那……”卫琼枝顿了顿,试探着说道,“眼下已经很晚了,我也懒得走了,要不就歇在你这里?”

其实也才几步路,哪里就懒得走了。

宋锦马上点点头。

一时二人上了床,姐妹两个头朝一处挨着睡了,很快便传来了宋锦浅浅的呼吸声,看来已经睡熟了,卫琼枝稍稍往她那边侧过头去看看,悄声叹了一口气。

却是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起来,小丫鬟已经把饭食都整治好了,卫琼叶起得早,也与她一起烧水烧饭的,见卫琼枝果然从宋锦房里出来,撅了噘嘴便扭过身子忙去了。

卫琼枝刚要上前去哄上几句,便见裴衍舟也从正房里面出来,他见了卫琼枝,还没等走上前来,便已经问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卫琼枝老老实实回答道:“我睡在锦儿这里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这里就这么大,眼下又不能随便出门去,还是夜里,她大晚上又能去哪儿,肯定不是在卫琼叶那里就是在宋锦那里,两个都是她的妹妹,她在她们那里歇一歇也是正常的事,裴衍舟随便想想就能知道了,还非要问出来,真是好没意思。

果然裴衍舟蹙了蹙眉,接下来一句便是:“以后夜不归宿,提前告知我一声,免得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