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陶土小鸡都摔碎了。◎

卫琼枝这回出门没有带虎儿, 也不像昨日那么急,反而可以好好逛一逛,买买需要的东西, 也顺便看看这几年利县都有些什么变化。

其实她昨日一回来, 便感觉利县还是老样子, 甚至街上的那些摊位都基本还在老地方,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

如果她在卫家的爹娘没有死,那么她很可能也是继续留在利县, 平平淡淡地过完她的一生。

卫家虽然家境普通,但爹娘却很疼爱她, 她也曾听见过爹娘商量说她不聪明,怕远嫁了她受委屈, 被夫家欺负了都找不到地方诉苦,便想着给她说一门近一些的亲事, 最好就在利县或者附近一带, 若是卫琼枝过得不好, 他们也可以看顾一二。

但相看了许多,卫家父母总也不满意, 又还有看不上卫家和卫琼枝的,于是卫琼枝就一直拖到了十七岁都还没有说亲事, 后来父母一命呜呼,她和卫琼叶更没有指望,怕被家里的那些亲戚卖了, 于是急匆匆往京城投奔卫芳儿去了。

那会儿若是已经嫁了人了, 应该也没有后头这些事了, 她会像一个寻常妇人那样, 在街头挑挑拣拣, 说说闲话,也或许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卫琼枝下午不想再出来了,便买了好些菜,又添了些日常要用的物品,沉甸甸的一篮子,回去时又遇到了冯婶。

冯婶没见过虎儿,但已经听说了卫琼枝把孩子抱回来的事,拉着她又说了些恭喜的话,便问:“孩子呢?”

“留在家里。”

“一个人?”冯婶有些好奇。

“他睡了,孩子还小,不会乱跑的。”卫琼枝搪塞过去。

她可不想让这些街里街坊知道她在家里藏了个男人,先别说裴衍舟出现得越少就越安全,家里有个男人回头这些邻居又该来打听了,卫琼枝疲于应付。

“那倒是挺乖的,”冯婶点点头,又问她,“你在这里住多久?”

卫琼枝算是冯婶看着长大的,又知道冯婶没有什么恶意,也不能直接甩脸子不说话,想了想便道:“应该要一段时日。”

冯婶这时便小声道:“那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可要小心着点。”

冯婶的话让卫琼枝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金氏一家,虽然金氏的儿子被裴衍舟阉了,但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少,便很是同意冯婶的话。

冯婶又说道:“该说不说的,若你住一两日便回家去倒也无妨,若住的久便要留心,咱们这里最近出了采花贼。”

卫琼枝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利县还算是民风淳朴,人口流动也少,连偷鸡摸狗的事都少有,更别说采花贼了。

“官府怎么说的?”卫琼枝马上问。

“没抓到人,哪管这个?”冯婶啧了一声,“去岁来了个新官,也不大管事,只让我们自己注意着。说是采花贼,其实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前段日子陆续有几家说是夜里摸进了人,家里有人起夜时看见有黑影在窗口,而且都在家里女眷的房间那边,至于其他的事嘛,有没有的倒也不好说,便是有也是不肯说的。”

卫琼枝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谢过了冯婶提醒,冯婶再次提醒道:“夜里可把门窗都锁好,有事情就喊一声,也别害臊反而害了自己。”

别过冯婶之后,卫琼枝回到家中,光天化日的就赶紧关门上锁了。

裴衍舟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她不仅上了门闩还多加了把锁,便问:“查过来了?”

“不是,”卫琼枝连忙摇头,但是又不想说采花贼的事,毕竟没影的事,让裴衍舟听了笑话,“这样锁着安心一些。”

裴衍舟便也不再多话,只道:“虎儿在房里玩。”说完便自己转身走了。

卫琼枝心里只想着采花贼,也没看出来裴衍舟的古怪,反正他以前就是这么冷冷淡淡的,于是自己先把篮子往厨房一放,也不急着做饭,而是先去看虎儿。

虎儿坐在**玩,手里的还是昨晚给他的那只布老虎,布老虎有些湿漉漉的,听见有人进来,虎儿抬起头,看到是卫琼枝,他立刻向她伸出了双手,大眼睛中已经盈满了泪。

卫琼枝赶紧上去把他抱起,然后坐到床边,细声问他:“怎么了?”

虎儿小嘴一张,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冷。”

“冷?”卫琼枝有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虎儿说不清楚,这大热天的这么可能会冷呢?

但就在她疑惑之时,虎儿又说了一遍:“冷。”

卫琼枝只好问:“哪里冷?”

虎儿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卫琼枝更疑惑了。

她想了半晌,最后抱着虎儿去问裴衍舟:“方才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说冷?”

裴衍舟道:“不知道,可能是夜里睡觉着凉了吧。”

“没有啊……”卫琼枝开始回忆,自己昨晚是否睡得太死所以才没有照顾好虎儿,“早上起来还好好的。”

“别太娇惯他,”裴衍舟伸手去摸虎儿,被他躲过去,“冷也不是多大的事。”

看虎儿好像确实也没多大事,卫琼枝也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裴衍舟的话。

等卫琼枝走后,裴衍舟又返回自己住的屋子里,窗台边上放着的陶土小动物已经少了一只,摔碎的残骸就放在桌子上,如果卫琼枝刚刚进来,就可以看见。

裴衍舟看着桌上的残骸陷入沉思,他给虎儿洗了一个冷水脸,导致虎儿啼哭不已,他竟开始害怕卫琼枝回来之后责怪,便拿了这里的陶土小动物去给虎儿玩。

结果虎儿的哭声是渐止了,但是一时没拿住玩具,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这是卫琼枝自己玩的东西,一定比昨日裴衍舟洗坏的碗要宝贵。

于是裴衍舟把虎儿抱回了卫琼枝的房间,自己也没想好怎么和她说。

把虎儿弄哭,又把她的东西摔碎了,应该又算是罪无可恕了。

裴衍舟想起上次他私自折了她的花,总觉还是应该主动和她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碎了东西比较好,但见到她时,却又张不了嘴了。

一直等到入夜掌灯的时候,裴衍舟都还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卫琼枝又是做了几道简单的小菜,也不管裴衍舟喜不喜欢吃,反正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裴衍舟正想开口说摔碎陶土小动物的事,卫琼枝却渐渐停下筷子,抬头对裴衍舟道:“跟你说件事情。”

裴衍舟自己要说的话被她塞住,愣了愣,便听她继续道:“听说最近有采花贼,夜里门窗都要关好。”

裴衍舟随口应下,但是也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采花贼而已,也就卫琼枝会害怕。

不过这种话也只有心里想想,裴衍舟没说出来,并且最后还是在回房前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上午卫琼枝回来时会那么紧张地锁门了,一定是被什么人的话吓着了,胆子还是那么小。

裴衍舟也明白,如果真的有采花贼,光靠锁住的门窗也是拦不了人的,卫家的院墙又不高,随便爬一爬人就进来了。

卫琼枝今日早早地窝进房里去了,小门一关,里面静悄悄的,连虎儿都不说话了。

裴衍舟也随即回房关上了门。

陶土残骸已经不在桌上大喇喇放着了,当裴衍舟用饭时没说出来,他之后就把碎片收起来放好了。

反正卫琼枝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

裴衍舟安然入睡,睡到三更天的时候,房门又和昨日一般响了几下。

他一向觉浅,立刻便从睡梦中醒来,先过去开了门。

门口的果然还是卫琼枝,昨日她还只是在单薄的寝衣外披了一件外衫,今日出来却穿得齐齐整整。

裴衍舟先问道:“什么事?”

“我总觉得院子里有声音,”卫琼枝指了指身后,“你能不能出去看看?”

裴衍舟便先放她进来,然后在前院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后院也去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奇怪的情况。

多半是卫琼枝自己疑神疑鬼。

裴衍舟回来后道:“看了,没东西。”

“你再仔细看看。”卫琼枝眨了眨眼睛,“会不会漏下了。”

裴衍舟直接没有理她,绕过她进去了。

卫琼枝也没有走,而是站在门口探出头张望了一会儿,嘴里喃喃道:“真的没有吗?”

“这个院子那么小,藏什么都藏不住。”裴衍舟已经准备再次躺下。

卫琼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又跑到窗边去,爬到琼叶的小**半跪着往外面看,果真也没看见什么,便开始相信起裴衍舟了,他行军打仗一定是比她要机敏多了,有什么动静不会察觉不到。

还是她胆子太小,被冯婶几句话就吓住了,那可能是冯婶夸张的说法也说不准。

正低头要从琼叶那张小**下去,却发现窗台上的小动物好像不对了。

卫琼枝皱了皱眉,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

这些陶土小动物是当初卫父专门找人捏给卫琼枝和卫琼叶玩的,因为卫家种花,所以和烧制花盆的常有来往,陶土就是那些花盆剩下的,被卫父托人做成了小动物,拿回家来给女儿们玩。

也不是一次带来的,偶尔带个几只回来,卫琼枝和卫琼叶也不是不摔东西,除去不小心摔碎损耗的,到她们两个离家为止,手上还剩下三只鸡两只鹅一只鸭和一只兔子一只猪,卫琼枝本来是想带走的,但是这东西不好带,半路上就会碎完了,于是便留在家里。

还是她亲手一个一个放到窗台上的,排列成一排。

但是现在少了一只鸡。

卫琼枝立刻看向裴衍舟,问:“你是不是动过窗台上的东西?”

裴衍舟的后背一下子沁出冷汗,张了张嘴却脱口而出道:“没有。”

“那怎么少了?”卫琼枝又数了一遍。

裴衍舟只好继续道:“你记错了。”

“不可能。”卫琼枝深深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干的?”

她又到处转了一圈儿,没看到什么东西,最后裴衍舟受不了了,只能自己把碎片从床底下拿出来。

卫琼枝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本来也不该放在这里,而是要好好收起来,裴衍舟不知道,以为是普通的玩意儿碰了一下碎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没有收好。

只是她还是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衍舟思忖片刻后,才道:“不是我打碎的,是虎儿玩的时候不小心。”

“你拿给他的?”

裴衍舟“嗯”了一声,并不提起前因后果。

“以后不要再给他玩这些,会碎的,而且容易伤到。”卫琼枝刚刚说完,却见裴衍舟忽然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地打灭了烛火。

裴衍舟上前先捂住她的嘴,轻轻说了一声:“有人。”

卫琼枝登时身上一阵发寒。

裴衍舟放开她,自己到了窗边去看,借着微弱的月色,有个黑影仿佛是从墙上跳下来了。

裴衍舟这才发觉自己大意了,或许刚刚卫琼枝过来说有声音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动静。

或许那人一直徘徊在卫家的墙角外,等待着一个时机进来。

方才他和卫琼枝说话的声音小,屋子里烛火又弱,便让那人以为里面的人都睡了,终于大着胆子从墙上跳下来。

既已经看到了人,裴衍舟也不急着把人抓到,而是静静地先看着。

那人先是看了看四周,辨认了一番,往卫琼枝睡的那间摸进去。

许是早就听说了卫家的二女儿带了孩子回娘家,定是要住在稍大那一间屋子里的,所以最先摸过去的也就是那间。

房门“吱呀”一声,卫琼枝等裴衍舟回头便急着道:“虎儿还在里面。”

“他又不会对他怎么样,”裴衍舟反倒打趣一句,便对卫琼枝认真道,“你就待在这里,我过去堵他。”

说罢不等卫琼枝答应,便一阵风似的出去了,悄无声息的。

卫琼枝怕那人还有同伙,便只敢待在屋里,竖起耳朵听,结果也没听见什么,不多时便看见裴衍舟已经压了人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抓的。

人已经被裴衍舟打晕过去,裴衍舟打算把他往外面一扔,卫琼枝却道:“慢着,就这么把他扔在外面反而便宜了他,其他人又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醒来后便走了,他以后还是祸害人去。”

她与裴衍舟面面相觑。

若此时喊起来说是采花贼抓住了,倒也没什么,反正卫琼枝就是人证,但如此一来,裴衍舟藏在这里又该怎么解释,总不可能是卫琼枝凭自己抓到的。

裴衍舟很快便道:“我把他丢到门外去,你赶紧喊几声,我再趁着人都过来混进去,就算是我先到的,然后先将他打晕的,一时发现不了。”

卫琼枝连忙点了点头,这个办法算是很稳妥的。

于是她悄悄打开了院门,等裴衍舟把人往地上一扔,便高声喊起来:“抓贼啦!”

附近的寂静便被她这一声喊打破,周围住户最近本就警醒着,听到动静纷纷便将自己家中的灯点亮,在最早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住户出来之前,裴衍舟便先上前去,假装自己才是最早出来的,已经将采花贼抓住并且打晕了。

因为天黑,大家又都只注意着这个捉了好久的采花贼,果真没顾得上裴衍舟,只以为也是附近的人。

卫琼枝给人堆里的裴衍舟使了个眼色,他便偷偷溜进了家里去,卫琼枝见他没被人发现,竟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围过来的人们已经纷纷道:“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对,一定要去见官!”

“若是就这么放过他,下次一定还会来,咱们这块儿,包括利县都不得安生!”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往官府去了。

卫琼枝便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她回去时见到裴衍舟房里的烛火还没熄,便知道他还没睡,思及那只陶土小鸡的事,卫琼枝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和裴衍舟继续计较了,虽然她很心疼但是究竟不是裴衍舟摔破的,也不好过于苛责他,只是他不该给孩子玩这种易碎的东西,只要没有把全部的陶土小动物都摔碎,那也就揭过去算了。

她打了个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虎儿还在**安然睡着,明显一点都未察觉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裴衍舟抓人的手脚都轻,屋子里什么陈设都没被破坏,只有床边那块的被褥掀起了一个角,怕是采花贼正要摸到**去,便被进来的裴衍舟抓住了。

卫琼枝过去轻手轻脚地把那个地方重新铺好,虎儿在梦中嘤咛了一声,她便坐在床沿边看他。

最后虎儿翻了个身,卫琼枝便不由浅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小坏蛋,把我的陶土小鸡都摔碎了。”

接着熄了灯安然躺下,她搂着虎儿安心睡了过去。

另一边屋子里,裴衍舟倒是等了半晌,却没见卫琼枝再来,心内有一丝侥幸,又有些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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