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荀馥雅认真地审视眼前的男人,这一刻,她又仿佛瞧见了平日里那个嬉皮笑脸的谢昀。

心想着,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她推开谢昀,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上的口水,不悦地蹙眉:“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阿娘!”

言毕,她转身走向门口。

对于谢昀没有阻拦,她心里松了口气。

可谢昀如影随形,紧跟在她身后,追问她:“为何不将我们的事告诉你娘?”

荀馥雅脚步停顿,而谢昀顺势从她的身后拥着,凑到她的耳侧,语气不明地说道:“荀馥雅,是不是本王对你太过放任,让你误以为本王是这段关系中见不得光的那位?”

谢昀句句珠玑,戳着荀馥雅的心。

荀馥雅转头看他,也似有哀怨:“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让我如何告诉她?”

谢昀拧着眉:“那你就相亲招婿?你怎么能这样对本王!”

荀馥雅气恼:“我不是解释说了,这也是没办法吗?”

她气上心头,甩开谢昀,转身走出去。

谢昀追出去,不依不饶地拉住她,戚然冷笑:“没办法?我看你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欺骗本王的办法!”

面对他的嘲讽,荀馥雅淡声开口:“我没想过在这件事情欺骗你。”

谢昀怒目而视:“对,你是没欺骗,你直接背叛我。夫婿都招好了,就等着洞房!”

激动之时,他一脚将旁边妨碍荀馥雅的木头踢掉。

“您有必要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吗?”荀馥雅吓了一跳,回眸凝视着他,委屈得掉泪,“我都被人欺负了,你还这样气我,我不理你了。”

谢昀盯着她,表情阴沉。

上一世,这女人除了被他刻意折腾,不曾掉泪,这一世,怎么动不动就委屈掉泪了?

看在她主动向自己撒娇诉委屈的份上,罢了不计较了。

他一把将人横抱起来,放到豪华的车厢里,也不好言相劝,直接挨过去,贴着她的脸。

“卿卿,本王想你了!”

嗓音低沉慵懒,语气风流恣意,手就不老实起来了。

荀馥雅秀眉直接蹙了起来,用力抵着他那不规矩的双手:“你这人做什么?没见我在伤心难过吗?”

谢昀双手在继续胡作非为,脸色却端着一脸正经:“所以我带你做些快乐的事呀!”

荀馥雅被他撩得心神**漾,面红耳热,不由得轻斥一声:“你无耻。”

谢昀板着脸:“竟敢辱骂本王,看来得要狠狠地惩罚了。”

手上的力度忽然加大,他凑过脸去,轻咬着她的耳廓,她的唇瓣,一路下滑。

马车在咕噜咕噜地缓缓前进,街上偶尔传来了几道人声。荀馥雅被他弄得一身狼狈,香肩半露,仍然不忘抵抗着他胡来。

“你不要这样!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谢昀轻笑:“我们本是夫妻,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那只是你个人认为。

荀馥雅怒瞪他一眼,拉起衣裳,蜷缩到一旁,警惕地盯着他。

“你离我远点。”

谢昀被荀馥雅的表情气笑:“你这是有多嫌弃本王?”

荀馥雅大方回应:“我是不想被别人误会。”

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谢昀衬衣领口微敞,笑容风流:“那本王陪你去看阿娘,总可以了吧!”

荀馥雅想到这事若是让孝贤太后知晓,还不恼死她。

她纠正道:“她不是你阿娘。”

谢昀耍赖:“你说不算,得阿娘说。”

他把面具戴上,掩藏住真实的自己。荀馥雅既然喜欢这种模样的谢昀,那陪她玩玩也无妨!

荀馥雅对于他这一举动,感觉有些费解:“你怎么又戴面具了?”

谢昀躺下,枕在她的腿上,闭上过于凌厉的眼神,才言简意赅道:“掩人耳目。”

马车开出一段距离后,谢昀身子恣意懒散地靠着荀馥雅,闭目沉思。

荀馥雅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身上的戾气很重,每回他想杀人时,总会这样。

面对气场已经转变的谢昀,荀馥雅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改变了,有些事实掩盖不了。

回想路子峰那日的话,她试探着问:“你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谢昀直视前方:“嗯。”

荀馥雅没曾想他回答得如此干脆,怔然了一会,好奇道:“怎么知道的?”

时过境迁,谢昀早已淡漠。

面对荀馥雅,他直言不讳,他的女人,他从不避讳!

“那晚听到了父皇和谢夫人的对话。”

荀馥雅大为震惊,想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夜,原来不知她和赵玄朗在外头偷听,谢昀竟然也在。

怪不得没人追杀她和赵玄朗,原来追兵被谢昀引走了。

“对不起,我那时候没发现你!”

她很难想象,先皇驾崩的那一晚,谢昀的心里有多难过,多痛苦,多悔恨!

那样的真相,搁在谁身上,都是致命的。

“不怪你。”

谢昀没有睁眼,淡淡地说着。

那样的情况,他只能暴露自己,引开杀人,否则她和赵玄朗都会被杀。

不过,不提也罢了。反正这个世界的谢昀已经不在了。

荀馥雅看到谢昀如此不悲不喜的,心里更加难受。

知晓那样的事,他没有疯掉,已经是万幸了。可如今他却如此淡然,如此平静地面对,实在让人担忧。

想到谢昀心神崩溃之时,自己却不在他身边,一心想着离开,她便对谢昀感到万分愧疚!

“先皇和太后勒令我离开,其实我有争取过留在你身边的。”

“……”

闻得此言,谢昀身子一僵,心头轻颤。

上一世,他努力了两年,为她倾尽所有,却换来她毫不留恋地逃离。

想不到这一世的荀馥雅,竟然会想留在他身边,不,她是想留在这一世的谢昀身边。

呵,就这么喜欢那个二愣子吗?

可惜,人不在了,以后怎么办呢?

见谢昀没有回应,荀馥雅感到尴尬,毕竟方才的话相当于向谢昀表明心意。

他这么毫无表示,是在生气还是毫不在意?

为了缓解尴尬,她转移话题:“王爷您怎么装疯卖傻跟民女来清河城。”

谢昀不知她为何突然又跟自己生分起来了,懒得计较,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韬光养晦。”

荀馥雅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感到有些失落。

以往,若是谢昀听到这种问话,必定会变得不正经起来,趁机占占她的便宜,调侃她一番。

可如今的谢昀,对感情似乎冷漠了些,对权势之事热情些。

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所以心态变了吗?

这种改变顺势而为,对身为太子的他,是好事,可对她而言,却是坏事。

她不想再面对上一世权势滔天,冷漠无情的谢昀。

她凉凉地说道:“民女还以为王爷您会釜底抽薪,置谢夫人于死地。”

谢昀勾出冷笑:“本王喜欢温水煮青蛙。”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荀馥雅心里面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又涌出来了。

她不懂,道过歉了,也生过气,和好了,为何这人的态度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好像她欠了他许多那样。

沉吟了片刻,她有些赌气地说道:“上京城那些人都在斗得你死我活,民女不想回去触霉头。”

谢昀睁开眼,目光冷然地看着她:“荀凌洲被本王废了,你觉得荀夫人会放过你们?”

荀馥雅这才蓦然想起,荀况的私兵养在附近的城镇,荀夫人和荀凌洲突然现在在此处,必定与某事有关。

“你以为荀夫人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谢昀坐起身来,目光幽暗地说道:“隔壁几个镇都是荀况这些年养的私兵,荀况不方便动身,所以让荀夫人和荀凌洲来召集他们举事。”

他此刻的冷笑声带着几分阴狠,似乎在想着弄死某人,让人听着打了个激灵。

可陷入沉思的荀馥雅丝毫不察。

她想到,若是如此,按照前世的历史轨迹,恐怕三皇子赵玄德拿着荀况伪造的圣旨谋反了,新皇要面临一场恶战,宫廷会大乱。

上一世,谢昀与新皇赵启仁称兄道弟,加上钟情于新皇的胞妹赵怀淑,在这时候,他利用摄政王的权势,为新皇打败二皇子,肃清一切不利于新皇手握皇权的障碍。

而这一世,先皇封他为摄政王,意在让他辅助新皇赵启仁稳固皇权,守护江山社稷。加上他与新皇是知己好友,重情重义的他,没道理不帮。

想到这,她说道:“王爷您急着回去,是要拨乱反正,清君侧的,带着民女不方便。”

谢昀捏了捏她的下颚,笑道:“谁告诉你本王要回去清君侧?本王为何要帮赵启仁?他们谁死了,本王都无所谓。”

荀馥雅惊得目瞪口呆,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而且,这是重情重义的谢昀说的话吗?这还是她认识的谢昀吗?

敛了敛神色,她问:“王爷不是跟新皇交情不错吗?他当皇帝,不是对我们大家都好吗?”

她记得上一世,新皇跟谢昀的感情不错,对他青睐有加,加官晋爵,还把疼爱的胞妹嫁给谢昀。

“……”

谢昀垂眉不语,冷眸里凝着深深的寒意。

如果不是重生了,这一世的谢昀肯定还傻乎乎地为赵启仁打江山。

兄弟?哼,在皇权面前,没有兄弟!

这一世,他要让赵启仁从龙椅上滚下来!

荀馥雅见谢昀身上的戾气加重,心里发怵。

她如今最怕谢昀突然安静,默不作声,总觉得这种时候的谢昀很可怕,感觉在想着如何弄死人,表情阴森森的。

她靠过去拉了拉谢昀的衣袖,察觉他身上的杀人弱了,轻声道:“既然王爷无意插手朝廷纷争。没必要急着回去吧!等他们斗完了,再回去看看,岂不是更好?”

谢昀看出她眼里的期待,既然她不想他走,那就暂时不走。

他故意赞赏道:“好主意。为了奖励你,这段时期本王会每日陪你。”

荀馥雅咂舌。这人真的好不要脸。

谢昀捏了一把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嘴角笑意加深,看起来心情极佳。

车抵达庄园,两人一前一后下车,走进庄园,谢昀忽然伸手落在荀馥雅腰间,将人往怀里带。

荀馥雅脚下步子一顿:“嗯?”

谢昀笑得蔫坏:“不是嫌本王多情吗?今日做个表率,伉俪情深。”

谢昀这番话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荀馥雅自然分得清。

“我阿娘虽然是村妇,但很注重名声很在乎名节的,小心她打断你那骚气十足的手!”

“啧,本王改扶的,行吧!”

谢昀无奈地将手挪到她的手臂上,心想着,待本王掌控了皇权,再好好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因他戴着面具,荀馥雅察觉不到他心中的不快,只是甩开他的手,提醒道:“扶也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

谢昀在面具后咬了咬牙,强压着要将这个女人摁在身下狠狠折腾的冲动。

他在心里不断地劝慰自己。

要稳住,稳住,不要让这个女人察觉到不对劲!

忘了上一世这个女人对你是多么地无情吗?迷晕了你就跑路了。

瓮中捉鳖需要耐心,成大事者得坚忍!

庄园的客厅里,一片祥和。

荀馥雅和谢昀走进客厅时,王氏正在跟周媒婆聊天。

周媒婆身旁的男子坐姿端正,儒雅中透露着几分拘束。坐在他身侧的女人瞧着像是个胆小的,始终垂着眼看地面,面对别人的问话总是战战兢兢。

相比两人,王氏神态自若,看起来十分坦然,悠哉悠哉的端着一杯茶喝,时不时问两句话,听到男子和女人的回答点点头,瞧不出是满意还是不不满意!

“阿娘,我回来了,”荀馥雅迈步走到王氏身旁,轻轻扶着她的肩,关切地询问,“您的伤势如何?”

王氏抬手拍了拍荀馥雅的手,温和地笑道:“没事,服了药,好多了,许大夫说并无大碍,过两日就好。”

荀馥雅看向王氏口中的“许大夫”,感觉有点眼熟。

王氏顺势向她介绍道:“卿卿,这位就是许大夫,从前住我们家隔壁的,如今是咋们清河城有名的大夫了,你小时候常跟跟他一起到私塾读书,可还记得?”

经王氏提醒,荀馥雅这才想起,那时候家附近的确住着一个胖墩墩的少年,名叫许荣,上下学时,总是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行走。

“许大哥小时侯多有照拂,自然是记得!”

她大概看了看许荣,心里感慨,岁月真的能叫人变得面目全非。从前的胖小子如今成了身形颀长的儒雅大夫,若不是诚心介绍,只怕在外头见了面也难以认出啊。

她文雅有礼地向徐荣打了声招呼:“许大哥,许久不见了。想不到您当上了大夫,我娘的伤势就有劳许大夫您医治了。”

“不客气!”徐荣看了荀馥雅两眼,很快垂下视线,不知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们小时候算得上青梅竹马,那时候你还给我送过情书呢。看在这份上,照拂一下你的家人也是可以的。”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鸦雀无声。

荀馥雅觉得有些无语,丈母娘跟妻子都在场,这人怎能说这种话来呢?

她颇为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解释道:“那是玄素送的!”

玄素自然是想起这事,赶紧上来替荀馥雅澄清,向许荣说道:“小时候年幼无知,做了许多荒唐事,还请许大夫见谅!”

许荣也没觉得尴尬,只是嫌弃地表示:“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只要不再纠缠我便可!”

荀馥雅忍着不悦的情绪,不容许别人看轻玄素,故意笑容灿烂地向许荣说道:“许大哥,请放心。玄素有未婚夫了,人家可是当朝兵部侍郎。”

岂知,许荣不屑地嗤笑:“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

荀馥雅微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话了。

谢昀翘着双手,在旁眯缝着眼睛盯着许荣,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媒婆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笑着为荀馥雅介绍自家闺女:“这位是老身的闺女周素,她是许荣的妻子。”

见妻子迟迟不动,许荣不悦地呵斥她:“赶紧起来行礼,别丢了我的脸。”

坐在许荣身边的周素倏地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冲着谢昀和荀馥雅鞠了一躬:“你们好,民妇许氏,这厢有礼了。”

谢家也算是大户人家,礼数也比较周全,但是这种鞠躬九十度的礼数,实属罕见,他们在谢家都不曾见过。

荀馥雅和谢昀皆是一愣,片刻之后,荀馥雅最先反应过来,回以微笑:“你好。”

谢昀似笑非笑:“嫂子好。”

谢昀这一声嫂子,对面的周素脸瞬间涨红,眼神下意识看向许荣。

许荣从荀馥雅进门开始,视线就粘在了她身上,见她与谢昀靠得近,一看关系非同一般,他放在腿上的手蓦地收紧。

周素顺着许荣的眼神看过去,像是发现了什么,抿了抿唇角,重新看向谢昀和荀馥雅,脸上扯出一抹窘迫又尴尬的微笑。

“这位是?”

周素没话找话,随意向荀馥雅问了一下。

没等荀馥雅开口,许荣已不屑地冷嘲热讽起来:“还能是何人,忘了你娘今日帮王夫人做什么了吗?这是他们招的赘婿!”

“……”

谢昀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指,眼神闪烁,阴晴不定。

许荣讲了那么多话,这话总算站起身来,客气又不掩饰对谢昀的轻蔑,拱手道:“以后请多多关照!”

谢昀抬眼,轻嗤:“受我关照的人都下地狱了,你也想去?”

众人吓得大惊失色,在茶楼的那一幕,她们依旧心有余悸,如今听到谢昀这话,心都快揪起来了。

然而,徐荣看谢昀不顺眼,一心想要打压谢昀,并不觉得谢昀有什么好怕的。

他指着谢昀,继续冷冷地嘲讽:“戴了个面具说这话,想吓唬谁呢?有本事就别当赘婿,丢我们男人的脸。”

“……”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紧张地盯着谢昀,然而,谢昀毫无反应,只是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人。

周媒婆生怕茶楼那一幕再度发生,下一瞬好女婿变成了一具尸体,赶紧将人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贤婿啊,求求你别说了。”

你是不知道这男子有多恐怖。

许荣不理解周媒婆眼里的惊惧,只猜想她这是害怕让她下不了台,虽脸上有不悦之色,但好歹闭上了那张利嘴。

在这紧张促局的环境里,荀馥雅听到许荣怼谢昀的话,不知为何,有种想要笑的冲动,别过脸去抿了抿嘴。

落在谢昀的眼里,却成了取笑他。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上前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给与警告。

荀馥雅摸了摸脑袋,撇撇嘴。

见四个人打过招呼,王氏的示意众人落座。

荀馥雅怕谢昀在众人面前胡说八道,在众人落座后,笑着先向众人解释她与谢昀之间的关系,堵住谢昀的嘴。

“各位误会了,这是负责保护我的武夫,性子有点古怪,大家别介意啊!”

谢昀眼眸暗了暗,隐隐有些怒意。

这女人,比上一世狡猾多了。

瞥见荀馥雅要坐下,他眸光一转,站起身来,扶着荀馥雅坐下。

荀馥雅对于他这一举动,有些反应不过来,愕然抬眼。

谢昀落在她腰间未松的手捏了捏,薄唇半勾,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本王来尽一下责。”

荀馥雅闻言,清冷的眼眸多了一丝困惑:“嗯?”

谢昀拿来茶壶,倒了一杯茶,吹了吹,蹲下身来递给荀馥雅,笑道:“茶凉了,可以喝了。”

荀馥雅受宠若惊:“你不必这样。”

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太过于炽热,谢昀递茶的眼神过于执着,荀馥雅生怕下一刻谢昀会亲自喂自己喝茶,只好面容尴尬地接过来喝。

谢昀见她喝下,满意地笑了笑:“应该的!保护你嘛,万一茶水烫着你,我这武夫岂不是失责!”

“……”

一旁站着的下人们纷纷掩嘴窃笑。

世上哪有这样的武夫,是情夫吧!

谢昀笑意盈盈,荀馥雅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强行咽下了茶水,觉得,这茶水真的不好喝。

这显然是喊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

谢昀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如果他想哄谁,那对方肯定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哪怕明知道他说的不一定是真话,也丝毫不影响这些话能愉悦人身心的作用。

谢昀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许荣,故意站起来弯腰,头低了低凑到荀馥雅耳边问:“怎么样?本王这武夫,演得像不像?”

荀馥雅回看他,红唇翕动,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演的真像。”

谢昀轻挑眉梢:“还能再像点,要试试吗?”

荀馥雅侧耳一热,暗中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我阿娘在看你。”

王氏不悦地轻哼一声:“注意场合。”

谢昀耸了耸肩,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小姐平日里都要这么伺候的,没办法。”

话音刚落,对面的许荣眉毛一皱,忍不住鄙夷:“娇气。”

王氏恼了,怎容许他人当着她的面说自己的女儿,冷冷地回怼过去:“我女儿娇气怎么的,有本事你让你妻子娇气一个呀!嫁给你这种男人,就是苦命!”

众所周知,周素嫁给许荣后,每日起早贪黑,洗衣做饭,伺候公公婆婆两位云英未嫁的小姑子,忙得前胸贴后背的,可许荣不曾心疼过,总觉得周素这种女人上不了台面,配不上他,要么对她疾言厉色,要么像使唤丫鬟那般使唤她。

许荣心虚低头,默不作声。

周媒婆心里难受,可没办法,女儿嫁都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周素垂眉看着自己粗糙干裂的双手,眼眸渐渐湿润起来。

谢昀瞟了许荣一眼,低着头捏着手指把玩,幽幽地说道:“女人恃宠而骄,得有男人宠,才能娇的。”

谢昀说完,一双桃花眼噙着笑意看向荀馥雅:“我家小姐,我说的对吗?”

荀馥雅回看他,没接话,眼底含着警告。

饭后,几人坐下来品茶聊天。谢昀不擅长聊家常,许荣也很局促,虽说不至于冷场,但气氛也热络不起来。基本上是王氏与周媒婆在讲话。周媒婆催促许荣和周素快些让她抱重孙。聊了几句,又把话题扯到了荀馥雅身上。

周媒婆想到平日里受了王氏那么多恩惠,头一回帮她女儿招亲,竟出了这种糟心事,心里很过意不去。

荀馥雅是个好姑娘,除了没爹,模样才学家世背景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因这事影响了亲事,那便太可惜了。

她走过来,亲切地握住荀馥雅的手,宽慰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姑娘你别害怕,有我周媒婆在,会给你找到如意郎君的。”

荀馥雅感受到她的好意,笑着答谢:“谢谢周夫人!”

周媒婆笑不拢嘴,越瞧着荀馥雅越觉得这人水灵。

“客气什么,我跟你娘是十几年的交情,从小把你当作半个闺女来看待,也是希望你嫁的好啊!”

荀馥雅无言地笑了笑。

两人相处温馨,彼此心照不宣。

可谢昀极为不爽,冷不丁地挤兑周媒婆:“自己的女儿都嫁得不好,我家的,你就别操心了。”

言毕,霸气地将荀馥雅拉到身旁,仿佛在宣誓主权。

“……”

周媒婆既尴尬又气恼,可面对凶残的谢昀,她敢怒不敢言。

天色渐渐昏暗,夜幕悄然降临,初春的早晚依旧带着冷意。

茶会过后,周媒婆便偕同女儿女婿告辞了。众人不欢而散,各怀心思。

谢昀瞧着双手倚靠在门槛上,薄唇勾笑。

荀馥雅侧头看谢昀,眼眉跳了一下,觉得这人在憋坏主意。

瞧见王氏前往后院屋檐前修剪她那些花花草草,荀馥雅暂时无心理会谢昀,荀况那事,她得要跟王氏好好交代呢。

跟随王氏来到后院,虽然夜色暗暗,但在灯火的照耀下,仍然看得出花圃的一片春意盎然。

屋檐下,长廊的花圃前,灯火煌煌,荀馥雅在王氏身侧陪着,见王氏修剪得认真,一时半刻也不知如何开口。

谢昀如影随形,倾长的身子斜靠在墙壁上,随手摘下一朵花向荀馥雅丢过去。花朵竟然横插进荀馥雅的秀发当中,引得荀馥雅目瞪口呆。

谢昀被这样的荀馥雅逗笑了,轻笑出声。王氏深深看了谢昀一眼,没说话,转过头继续修剪花草。

荀馥雅怒瞪他一眼,用眼神示意让他到别的地方去。

谢昀收起了玩心,捏着手中的花,感觉是索然无味,便走开了。

半晌后,王氏察觉谢昀不在,道了句:“那个男子,太危险了,娘不喜欢,你必须跟他断绝往来。”

打从谢昀出现,荀馥雅便知晓,王氏不会喜欢谢昀的。

王氏喜欢像荀况那样的伪君子,文质彬彬,道貌岸然,满腹才华。

谢昀跟这些毫无沾边,身上的优点缺点基本上都长在了王氏的厌恶上。

上一世,她受王氏的影响很深,也喜欢像荀况这类型的男子,因而,当遇见容珏的那一刻,她喜欢得不得了,认为容珏便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后来与容珏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容珏成为了她的意难平,也成为了王氏的意难平。

当时,王氏知晓了她嫁给阴狠暴戾的谢昀,还是做妾的,又气又悔恨,一直念叨着自己害了女儿,差点就撞墙自杀。

重生一世,她又无可避免地被谢昀缠上了。

这一世,她看得比上一世清楚,神智也清明。

谢昀有谢昀的好,最重要的是,他能义无反顾地为她做尽一切,而这世上无人能做到这点。

将神思拉回来,她不服气地跟王氏谈条件:“阿娘您这辈子都跟荀况断绝往来,那我就答应你。”

王氏恼了:“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那是你爹!”

荀馥雅想起上一世荀况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这一世的冷酷残忍,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对他心存妄想吗?”

王氏黯然伤神,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荀况会在外面娶妻生子。

可同样的,荀况也有可能想过她会嫁人,这并不代表荀况对她是无情无义的呀!

她坚信荀况当年对自己的情意,替他说话:“也许他是有苦衷的。”

荀馥雅气恼了,王氏事到如今还帮荀况说好话,还执迷不悟。

她激动地怒吼:“他能有什么苦衷?他的苦衷是想位极人臣,所以抛妻弃子,娶了名门贵女。阿娘你知道吗?他们有一儿一女,在上京城是众人眼里的模范夫妻!”

说到这,连她自己也觉得委屈了。

那是她的亲爹,可她爹却派人屡次杀她,帮着别人一起针对她,当着她的面维护他那些子女。

这可是戳心的痛,怒天的恨呐!

重生一世,她依旧不明白,为何旁人的爹将女儿捧在手心里疼,自己的爹却只将女儿当做一枚棋子。

王氏被荀馥雅的话震慑到了,瞬间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为何还骗我说你找不到你爹!”

荀馥雅不忍去目睹王氏那伤心的眉目,难受地说道:“因为我不想你去找他,想跟他一刀两断。”

王氏痛心疾首,难过地斥责她:“卿卿,你怎么可以骗娘?你可知阿娘等你爹这么多年盼了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一家团聚。”

一家团聚?

上一世,就是为了这该死的一家团聚,她都遭受了什么样的罪啊?

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个死了,自己不仅葬送了幸福,还葬送了性命!

可到头来呢?

一家团聚了吗?

冷清的地狱里,也始终只有她们母娘两人。

荀馥雅留着悲伤的泪水,嘴角却带着一抹嘲讽,不知道是嘲讽荀况,还是嘲讽她们母女两人。

“他都已经有家了,还怎么团聚?娘,你醒醒吧!”

“……”

王氏心神一震,哭得更凶了。

虽然曾经想过,安慰过自己,但真的变成了事实,却是难以接受,心里难受极了。

她为荀况牺牲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只换来狠心的抛弃。

她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荀况对自己这么无情。

她要找到荀况,要跟他说自己一直在等他,还为他生了个很好的女儿。荀况知晓了,一定不会丢下她们母女不管的。

面对王氏的无言抽泣,荀馥雅心疼地上前拥着她,难受地劝说她:“娘,你也看到荀夫儿和荀凌洲了,他们容不下我们的。我们就这么生活下去,好不好!”

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听到王氏说一声“好”。

可王氏偏偏是个死心眼,断然拒绝:“不可能。”

荀馥雅被她的执着气得无可奈何:“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想跟他破镜重圆吗?”

妄想的执着,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呀!

可王氏从来都不懂,只是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我相信你爹的为人,他不会不认我们母女的。”

荀馥雅用力晃着王氏的肩,恨不得将她晃得更自己一样清醒:“娘,你醒醒吧,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放弃他吧!”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爹。”

王氏勃然大怒。

子女怎能对父母不敬?

她转过身,态度异常坚决表示:“别说了,我相信你爹。明日你带我去见你爹,我要让你认祖归宗。”

面对王氏的一意孤行,荀馥雅倔强地说道:“我不会带你去的!”

王氏也跟她拧上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捡起修建工具,气恼地离去。

荀馥雅急忙拉住她的手,极力地劝阻:“娘,你何必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他都没回来找你,大家都知道你已经被抛弃了,你自己也是明白的,要不然不会让人叫你王夫人,而不是荀夫人。”

这话直接戳到了王氏的伤心之处。

若不是怕别人取笑她未婚生子,被男人抛弃,若不是怕荀馥雅被人嘲笑是没人要的野种,她也不至于伪装成夫君已亡故,被众人称呼她为“王夫人”。

有时候她总是偷偷在想,荀况是不是偷偷回来找过她,而这一声“王夫人”被他误会了,所以这么多年他都没回来找过她。

即便如今得知他在外头结婚生子,儿子身子比自己的女儿年长了几岁,她也如此坚信着,荀况的心里是有她的。

她回头去看荀馥雅,坚持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爹,我要让他认回你。”

荀馥雅不明白王氏为何如此顽固,想到上一世,自己认为这个爹后,除了被利用,什么都得不到。

她骨子里头恨极了荀况,也怕极了跟王氏回荀家,她痛苦地摇头,激动地怒吼:“我不会认他的,我不稀罕这个爹,我恨不得他死掉!”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声在寂寥的屋檐下响起,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沙拉沙拉!”

淅淅沥沥的春雨此时不断地坠下,瞬间打湿了她们周遭的一切。

荀馥雅捂着脸,不可置信地与王氏对视,心里难受得泪如泉涌。

王氏动了动有些发疼的手,看着女儿伤心的眉目,转过身去。

她这辈子别人的指指点点中熬过来,过得实在是太心酸,太苦了,她不想女儿遭受这些罪!只有认回荀况这个爹,女儿才不会遭受这些罪啊!

她忍着哭声说道:“你不稀罕我稀罕!”

说着,她提着工具离开,却心如刀割。

荀馥雅冲着她的背影哭喊着:“我不认,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认这个爹的,我恨死他了!我恨他!”

王氏难受地闭着眼,泪流满面,不忍回头去看女儿一眼。

这么多年来了,她早已不是当初天真烂漫,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女,其实有些事情,心知肚明。

但是,这么多年来,坚信荀况是爱她的这个信念,是支撑她咬牙熬过去的动力。若是这个信念是虚假的,那么,她这些年的执着和心酸,就成了笑话了。

更重要的是,她亏欠女儿太多了太多了,必须让荀况这个当爹的把这些亏欠都还给女儿!

她必须要让女儿成为首辅嫡女,嫁个好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