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坚定不移地站在徐立言那边的朝臣们意识到徐家是要倒了,纷纷站在他的对立面,义愤填膺地斥责。

走出户部的那一刻,徐立言心里盘算着如何带着朝臣们将谢昀往死里弄,却万万没想到,连饭都没吃上,就被荀馥雅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事到如今也只能沉默以对,祈求永乐侯李琦捞他出来。

而徐立言心中所念的永乐侯李琦,此刻正站在摘星楼上。他手持目镜看过来,只是目光只停留在荀馥雅身上。

依靠在李琦身上伺候的辛月察觉到异样,抬眸瞧见了他嘴角那一抹诡秘的笑容,顿时醋意横生。

她深知李琦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拈酸吃醋,遂攀附在他身上,吐气如兰:“主人,辛月的伺候,您舒服吗?”

李琦伸手掐着她的发,暧昧地摸索,却没移开视线来看她:“嗯,不错,继续。”

辛月伸手描绘着李琦的下巴,心里极不情愿李琦出手救徐立言。只有徐家倒了,徐家那个狐狸精才不能勾引李琦。

她贴近道:“徐尚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留在主人身边办事,奴婢好担心他会坏了主人的大事呢!”

李琦搂着她的水蛇腰,阴狠一笑:“小妮子,放心吧,荀姑娘都出手了,本侯又怎会留他在人间呢?”

辛月眸里闪过一丝嫉恨,又是荀馥雅,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她伸出修长的玉臂勾着李琦的头,媚笑道:“主人,赵怀淑来找奴婢,让奴婢揭穿荀馥雅的身份呢,奴婢要不要配合呢?”

李琦移开目镜,垂眉看到怀里的女子媚眼如丝,身姿妖娆,不禁咽喉一动:“先配合本侯吧!”

说着,他毫不吝惜地一把将辛月推倒,与其共享**。

徐立言私宅那头,容珏命禁卫军副指挥使蒙刚将徐立言押送到大理寺狱,剩余禁卫军将财物全部带走。户部官员带着家眷赶回家吃饭,陆续散开。

时将军的家人上前感激荀馥雅一番,便回去准备为时将军讨回公道的事宜。荀馥雅命岑三带人护送他们回家,转头找容珏商量如何为谢昀脱离牢狱之灾。

容珏看着满地的尸骸,认为这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遂命盛景南带人在这里看好现场等待柳大人的到来,自己与荀馥雅先行离开。

他们走出了徐立言的私宅,容珏瞧见不远处有一处临近醍醐,绿杨阴柳环绕的长亭,遂带荀馥雅前去。他们走进长亭,玄素跟随从们识趣地守在长亭门口。

容珏掏出手帕,细心地擦拭长亭的石凳,谦谦有礼地向她做了个请座的手势:“师妹,坐下来详谈吧。”

看着荀馥雅坐下来,他才撩起衣摆,四平八稳地坐在她跟前。

荀馥雅偷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容珏,心仍然止不住的紧张。容珏这人总带有一种不自知的魅力,叫靠近他的女子都为之心动。

她知晓容珏一贯不爱管闲事,也不喜欢以权谋私,便垂眉向他提出自己的担忧:“大师兄,杨大人的死颇为蹊跷,此事若是交给柳大人去调查,我有些不放心啊?”

容珏见她面色忧虑,温柔地安慰她:“师妹不必太忧心的,盛景南已经考上了大理寺司直,查案之事他也有份参与。况且,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事儿多的很,若是查案这事柳大人也要来管,岂不是忙死?”

“大师兄说的有道理。”

柳宗言是担心杨岁序指证他收受贿赂,如今人死了,他也就没必要趟这个浑水。

容珏察觉荀馥雅依旧蹙着眉头,继续安慰道:“师妹不必担心谢将军,他对天启很重要,皇上是不会轻易杀他的,最多,也就小惩大诫。”

荀馥雅感觉有些犯愁,虽然容珏说的有道理,但是那个噩梦,还有可能重生归来的李琦,让她的心里头很不安。

为了防止上一世的悲剧重演,她还是未雨绸缪,做好两手准备吧。

她垂眉轻叹道:“师兄,圣心难测啊。”

容珏神色一顿,觉得眼前的荀馥雅真的不像个及笄的少女,总是忧思难忘,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似的。

这样的她让他心生怜悯,忍不住想要帮一帮她。

他柔声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荀馥雅愕然一怔,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大师兄不是向来不管闲事吗?”

容珏觉得她吃惊的模样挺可爱的,淡漠的面容上隐隐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你的事,怎么能算闲事?”

荀馥雅心头一震,抬眸凝望容珏那双淡漠又迷人的眼,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两人之间的过往。

上一世,容珏也跟她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吃的东西是咸的,她都觉得很甜,连续三晚都睡不着觉。如今听到这句话,恍如隔世,心境却大不相同,怦然心动的感觉全然被感动代替了。

那一刻,她仿佛找回了上一世彼此的深厚情分,不禁放肆起来:“师兄,我想私下见一见孝贤皇后。”

她必须让孝贤皇后注意到谢昀的存在!谢昀的身世早日被挖出来,说不定上一世皇家的骨肉相残、兄弟相争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

容珏怔然审视着她,并不回应。

容珏最讨厌别人算计他,尤其是算计到他家人的头上,这算是他的忌讳。孝贤皇后跟容珏阿娘是同胞姐妹,经常往来,有容珏的安排,私底下见孝贤皇后,可谓轻而易举。

见容珏淡漠的表情上没有一丝情绪,荀馥雅担心惹他不高兴,又担心被冷然拒绝: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撒娇道:“大师兄,你能帮帮我吗?”

面对祈求的目光,我见犹怜的小师妹,容珏心软了:“师妹!”

他深知有些事要适可而止,但还是忍不住帮她:“明日,我派人到谢府接你吧。”

言毕,他没再多看荀馥雅一眼,便匆忙离开。

荀馥雅松了口气,虽惹容珏有些不痛快,但好歹让事情有了进展。

翌日,容珏的人一大早就将马车停在谢府门口。

荀馥雅想到今日事多,招惹了许多不该招惹的人,此行可能会遇到一些突发事件,为防万一,便带上弓箭和画像。

她与玄素、香儿等五位丫鬟上了容珏备好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容珏与随从付博站在城门口不远处等待。

待容珏走上车厢,坐到离她最远的角落,她开口询问:“大师兄为何在这里等我?”

容珏谦逊有礼地说道:“避嫌,免得你招人说闲话。”

荀馥雅心头一热,心中很是动容。女子的名节很重要,即便重生一世,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容珏依旧体贴地为她着想,在乎她所在意的。

这时,容珏拿出一方面纱,让玄素拿来给她,道:“带上吧,别太惹人注意。”

“谢谢大师兄提醒。”

面对容珏的周到考虑,荀馥雅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她从玄素的手上接过面纱,蒙上了自己的半分面容。这样的话,即便被相似的人瞧见她与容珏在一起,也不会知道是谢夫人与容珏同坐一个车厢里。

面纱上面残留着容珏的温度和气味,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犹记得上一世,中秋宴会上,容珏的出场引起了轰动,贵女们纷纷侧目,向他投以倾慕的眼神。容珏一身青衣,气质清雅,待他从她身旁走过时,她故意让手中软帕落在地上,想引起他的注意。容珏冷若冰霜,生平最厌恶脂粉味,众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谁料,一贯冷心冷情的容珏竟然帮她拾起了帕子。

当时,他神情淡漠地将帕子递到她的手里,只低声说:“拿好了,小师妹。”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他那淡漠透亮的眼眸里映照着的是她的模样,引得她脸红耳热,怦然心动。

“没什么。”耳侧传来了容珏淡漠又有几分疏离的声音,瞬间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不敢再去多看容珏一眼,怕自己的心被前世的意难平所左右,遂撩起车窗帘子,问:“大师兄,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容珏回答:“感业寺。”

感业寺,禁苑内的皇家寺庙。自从年幼的太子失踪后,孝贤皇后每个月总会有一日到感业寺拜佛上香,祈求太子平安归来。

荀馥雅听到这个地方,神色微变。掐指算了算,上一世,孝贤皇后就是这段时间在感业寺离奇失踪的。

当时,老皇帝为了削弱谢昀的势力,有心提拔李琦与之抗衡。谢昀为了转移老皇帝的注意力,让他没精力来削弱自己的权利,便暗中命人制造孝贤皇后失踪案,可惜在掳走孝贤皇后的途中被一群神秘黑衣人截胡了,孝贤皇后从此不知所踪。

谢昀忙着争权夺利,无暇顾及,也只是吩咐下人留意上京城内有没有孝贤皇后的踪影,后来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发了疯地寻找孝贤皇后,却无法在一百多具的尸骸里将她的尸骸辨认出来。那时候的谢昀绝望到引火自焚,可看瞧见她在火场惊惧逃离的模样,又不忍心拉着她一起去死,随后又不顾一切地将她救出去……

如今,所有的事都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变化,荀馥雅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有所转变。万一谢昀的命运改变无法催动所有人的命运改变,那么,该发生的悲剧也会不可逆转地发生啊。

细想当年,若不是谢昀派人掳走孝贤皇后,那么另一批人也会掳走孝贤皇后。能在感业寺这种地方掳走当朝皇后,肯定是当朝势力强大的权贵,当时除了谢昀有能力做这件事之外,还有荀况、李琦有能力做这件事。

当时她荀况底下做事,并未察觉荀况有做这件事的意图,那么做这件事的人极有可能是李琦。而如今李琦极有可能是重生之人,那么,孝贤皇后就危险了。

想到此处,荀馥雅脸色发白,紧张地抓紧窗子边缘:“大师兄,能不能让他们加快速度呢?”

容珏端详着她的神色,以为她不舒服,便提议道:“师妹,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要不,我们改日吧。”

“不行。”荀馥雅察觉自己的情绪激动了,赶紧收敛起来,低声解释道,“我想早点见到孝贤皇后,师兄,求你了。”

面对她自来熟的撒娇求助,容珏出现了片刻的愕然,稍有结巴:“行、行吧。”

他吩咐玄素照顾好她,扬声吩咐随从付博策马飞奔,加快速度。

不到片刻,马车便抵达气势恢宏的感业寺。

容珏跟寺里的小和尚打了声招呼,领着荀馥雅一起去跟住持打照面,随后一行人到寺庙的后院厢房见孝贤皇后和容夫人。

荀馥雅察觉暗处有名和尚在盯梢,凑到香儿身旁,低声叮嘱她去留意那个人的动向。香儿领了命,不动声色地走开。

他们在住持的带领下,来到了孝贤皇后和容夫人平日里休憩的厢房,却见门窗关闭,里面安静如鸡。

住持敲门了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容珏和荀馥雅对视一眼,感觉不妥当,立马推开门跑进去,岂知迎面扑来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厢房里烟熏缭绕的。

“赶紧憋气,是迷香。”

随着容珏的一声提醒,众人赶紧捂着口鼻。

玄素察觉住持想要逃走,一掌将他劈晕在地。

众人瞧见容夫人已经昏迷在木榻上,孝贤皇后不知所踪,一时之间有些慌神。

容珏冷静地上前察看母亲,而荀馥雅也从容地吩咐底下的人:“快去找孝贤皇后。”

此时,空中响起了烟花信号,这是谢府独特的信号,是香儿发出的!

荀馥雅当机立断,喝令众人:“是香儿,她定是发现了什么,大家快去支援!”

众人领了命,纷纷手持武器赶过去。荀馥雅也不做多想,与玄素一同追过去。

容珏见此,将容夫人交给随从付博好生看守,也手持宝剑追上去。

他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感业寺的和尚早已消失不见,一批黑衣人正护送一个大黑麻袋,与香儿缠斗着从后院的门逃离。

这些黑衣人的身手非常了得,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老手,香儿正在跟他们奋力对抗,荀馥雅吩咐随行的一名侍从将马车驾驶过来,心急如焚地观战。她战斗力弱,不敢参与缠斗,玄素一马当先,领着众人,与容珏冲过去与黑衣人抢人。

不到片刻,侍从驾着马车过来,荀馥雅上了马车,背起箭楼,虽然黑衣人离得有点远,但是无碍于她的发挥。她命侍从驾着马车冲过去,自己冷静地拉弓射箭,将驮着麻袋的黑衣人给射杀。

当大麻袋掉地时,众人纷纷跑上去抢夺。荀馥雅射出三箭,将三名黑衣人射杀,紧接着又射出三箭,将意图靠近大麻袋的黑衣人逼退,终于助得容珏、玄素和香儿三人护在大麻袋的周围。

他们带领随从们与黑衣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听到动静的皇家守卫军闻声赶来,杀手们见势不妙,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荀馥雅察觉到他们的意图,赶紧大声提醒:“玄素,大师兄,护着皇后,他们可能会下杀手!”

说着,她拉弓射箭,将意图靠近大麻袋的黑衣人射杀。皇家守卫军已经赶到,黑衣人见势不妙,只能训练有素地往山林逃离。

容珏命皇城守卫军去追,自己蹲下身来,紧张地打开麻袋,检视到孝贤皇后只是晕过去,松了口气。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把孝贤皇后带回感业寺。容珏吩咐守卫军将感业寺里里外外翻查一遍,竟然发现感业寺里面的和尚全部被人杀死了,尸体丢到了水井里,也就是说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那些和尚都是假的,其实是杀手假扮的。

众人细思恐极,摸不透这些杀手的来历和幕后黑手的目的,想起那还没死去的住持,正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却发现人早已不见了。容珏立刻派人去寻找,命下达了通缉令。

荀馥雅和容珏在屋子里头,玄素等丫鬟侍从守在门口。孝贤皇后和容夫人几乎是差不多时间醒来的,她们表示两人坐在厢房里闻着熏香就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容珏简单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们,她们大惊失色,表示这感业寺是皇家看管的寺庙,竟然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觉得事有蹊跷,命容珏一定要彻查到底。

荀馥雅听到她们的对话,忽然想到了上一世从谢昀手中劫走孝贤皇后的黑衣人极有可能是李琦的人,推测策划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也极有可能是李琦。

孝贤皇后正色道:“珏儿,可知这些杀手的来历?”

容珏恭敬地回禀:“暂时不知,珏儿已经命人通知皇上,相信皇上很快派人来接娘娘回去了。”

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落入贼手,孝贤皇后扔心有余悸。她愤怒不安的同时,不禁想到了当年太子失踪的情形,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厉声强调:“这些杀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占据了感业寺,杀了这里的和尚,跟当年太子失踪的情形很相似,你一定要彻查!”

容珏明白孝贤皇后对这事的重视,郑重地回应:“珏儿明白。”

荀馥雅忍不住上前恭敬地提醒道:“娘娘身边的人还是换一批的好,这么紧密而迅速的掳人计划,没有里应外合是做不到的,恐怕娘娘身边潜伏着奸细。”

面对荀馥雅的唐突打扰,孝贤皇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但没有斥责,而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容夫人却对荀馥雅感到好奇,率先开口询问:“珏儿,这位姑娘是……”

能让她这冷心冷情的儿子亲自带来这里,这位姑娘对她儿子必定是不一样的,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然而,荀馥雅却落落大方地向她与孝贤皇后这般介绍自己:“臣妇辛月拜见孝贤皇后,容夫人。”

孝贤皇后这才找回一点记忆,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原来是谢夫人啊,你看本宫这记性,这才想起是你。”

相对于孝贤皇后的波澜不惊,容夫人的态度显得激动。

“哎,亏我刚才还高兴我家珏儿开窍了,终于带姑娘给我瞧瞧呢,真是白高兴了!”

孝贤皇后笑着打趣她:“天底下哪位姑娘不迷恋你家珏儿,你急什么?”

容夫人忧心忡忡地说道:“问题是他一个都没瞧上啊!整日闷在屋子里钻研这钻研那的,不交朋友也不近女色,就差出家当和尚了。”

说到这,她忍不住耳提命面地叮嘱容珏:“珏儿啊,娘可警告你,你别以后真的当和尚哦!你是容家九代单传,要是当了和尚,容家就绝后了。”

容珏在荀馥雅的面前略显尴尬,提醒道:“娘,你在谢夫人面前说这些作甚。”

“啊,对哦。”容夫人这才警觉还有外人在场,的确不适合谈论容珏的私事,便笑着向荀馥雅说道,“不好意思啊,谢夫人,我忘记你在场了,失礼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荀馥雅都十分喜欢待她亲切的容夫人。她由衷地笑道:“容夫人,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是容珏的小师妹,也算是自家人,您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的小名卿卿的。”

容夫人恍然大悟,不禁亮着眼睛打量荀馥雅,满眼的喜欢:“哦?原来你就是姜夫子新收的女徒弟啊,是位了不起的才女呢!长得很讨人喜欢啊!那好吧,以后我就叫你卿卿。”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便上前握着荀馥雅的手,提议道:“说实在的,家里头就只有一个不会哄人的老头和一个只顾着修仙的儿子,我闷得很呐,要不我收你为义女,你常来容国公府陪我?”

容珏觉得他娘越说越离谱了,上前提醒道:“娘,师妹找皇后娘娘有要事,我们先出去吧。”

说着,他温柔地扶着容夫人。

容夫人也不强求,任由容珏扶着,边往外走边取笑他:“唉,你这孩子,娘收个义女也不会缺了对你的关爱,你怎么还吃醋了呢?”

众人对容夫人的神经跳脱早已习以为常,也任由她去。

荀馥雅怔然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离去,心里有种不舍的情绪在蔓延。

上一世,容夫人很喜欢她,左一句媳妇右一句媳妇地叫她,叫得他跟容珏都害羞不已。那时候,容夫人总是隔三差五给她炖汤炖补品,向她嘘寒问暖,生怕她不会跟容珏好似的,总是紧张兮兮地守着她。想不到这一世,容夫人对她一见如故,即便她已嫁为人妇,容夫人都想收她为义女,这是何等的福分啊!

无论是容珏,还是容珏他爹他娘,对她来说,实在太美好了。经历了上一世,她已经没勇气拥抱这些美好了,只愿此生他们都好好的,幸福美满地走完一生。

“谢夫人竟然能让容珏这孩子动用关系,手段不一般啊!”

正想得入神,耳边传来了孝贤皇后的冷漠讽刺。

荀馥雅赶紧回过神来,转头垂眉,恭顺地聆听着孝贤皇后的教诲。

孝贤皇后觉得荀馥雅心机太深了,不太喜欢她,冷然戳破她的心思:“如果你想通过本宫说服皇上放了谢将军,那本宫劝你打消了这个念头,后宫不得参政,况且本宫跟珏儿一眼,不喜欢管闲事。”

荀馥雅知晓孝贤皇后动怒了,赶紧拱手请罪:“皇后娘娘请恕罪,臣妇不是来求您替谢昀求情的,臣妇是来让您看一幅画的。”

她生怕遭到拒绝,赶紧将背在身上的画拿出来,展开谢昀的画像给孝贤皇后看。

孝贤皇后只是稍微看了一眼,蹙眉:“你拿国舅爷年轻时的画像给本宫看,意欲何为?”

荀馥雅提醒道:“皇后娘娘,您看清楚一点,这不是国舅爷。”

孝贤皇后这回认真地端详着画像,察觉画像上的谢昀跟她的眉目有几分相似,也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并不完全像她死去的兄长,她的神情显得有些许激动:“这是……”

“谢昀。”

荀馥雅恭敬地将画像放到孝贤皇后身旁的案几上,快速回到原来的地方站立,垂眉聆听。

“……”

孝贤皇后瞟了一眼谢昀的画像,不悦地盯着荀馥雅看。

对于谢昀的横空出世,她不至于忆子成狂而丧失理性。她心想着:找个相似的人来糊弄本宫,想让本宫认为他是失踪的太子吗?这女人,心机不一般啊!

荀馥雅察觉孝贤皇后的面色很不善,心中一凛,惊惧了。可想到上一世的惨绝,她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磕头:“皇后娘娘,请您看在谢昀与您有几分相似的份上,有空的时候,能不能见一见他,跟他说说话。”

“……”

孝贤皇后本以为她会借机替谢昀求情,恳求自己向皇帝求情,放谢昀一马,可如今她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一时之间毫无反应。

似乎第一次见面,这女人也想她见谢昀一面。这些莫名其妙而又唐突的举动,让她生出了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这女人提出这些无礼的要求,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荀馥雅无视孝贤皇后投递过来的眼神有多尖锐凌厉,跪在地上,言情恳切地说道:“谢昀他从小就没有了亲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娘长什么模样的。现在的谢夫人是他的继母,她跟谢昀说,谢昀的生母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鄙丫鬟,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贱婢,可即便谢夫人这么说,谢昀还是很想念他的生母。见到皇后娘娘您,我想着,谢昀的生母大概是长这样的吧,所以,你能不能让谢昀见一见呢?”

孝贤皇后轻轻垂眉,那张貌美的容颜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怒意。

虽然要求唐突,但是这话说得动情有理,叫人无法反驳。

她认为荀馥雅是个有心计的女子,不愿给她好脸色,质疑道:“这……真的是你的请求?”

荀馥雅恳切地回应:“是的。”

孝贤皇后幽幽地说道:“只让本宫见谢将军一面,你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这明明不是一件着急的事。”

荀馥雅意识到自己不讨孝贤皇后喜欢,但事到如今,只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委屈地向孝贤皇后说道:“群臣都跪请皇上处死谢昀了,臣妇怎能不急?臣妇是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撼动群臣的能力,只能在夫君死之前尽些微薄之力,恳请皇后娘娘让谢昀见一见,让他在死之前知道自己的生母大概长什么样子的吧。”

孝贤皇后怒斥:“大胆,你可知你这个要求很放肆,也冒犯了本宫。”

荀馥雅也知晓自己用这个方式这种理由去请求孝贤皇后见谢昀,不仅惹恼了孝贤皇后,也不会顺利让孝贤皇后见谢昀,但她志不在此,只要引起孝贤皇后对谢昀的注意,只要引起一丝丝的怀疑,就足够了。

有时候越是拙劣,越是烂的戏码,越引起人们的注意!

荀馥雅拿出视死如归的态度对着孝贤皇后,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妇知晓这个要求很无礼,臣妇也不奢望皇后娘娘一定会应允,只是,夫君危在旦夕,身为妻子的我,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谢夫人,有些事,是不能试的,是会掉脑袋的,希望你今后谨记。”

孝贤皇后冷冷地丢下一句,拿着谢昀的画像,迈步走出去。

荀馥雅浑身一颤,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抬头瞧见案桌上的画像不见了,暗自松了口气。

守在门口的玄素瞧见孝贤皇后领着众人离开,赶紧走进来扶起荀馥雅,荀馥雅一时腿软,差点又倒下去了,幸亏玄素及时扶稳。

容珏本来是进来告辞的,瞧见荀馥雅柔柔弱弱的模样,心里不放心,关怀地说道:“师妹,我送你回去吧。”

不等荀馥雅回应,屋子外头的孝贤皇后威严地下令:“珏儿,跟本宫走。”

荀馥雅这才意识到,孝贤皇后极不喜欢她与容珏走近,立马识趣地说道:“大师兄,你护送皇后娘娘和容夫人回去吧,我有玄素和香儿,不会有危险的。”

容珏担忧地看了她两眼,心里也担心孝贤皇后和容夫人的安危,只好拱手告辞:“那行,你多保重!”

言毕,他转身出去,搀扶着容夫人,跟上孝贤皇后的脚步。

老皇帝派来的禁卫军已经牵着豪华的车厢,停在正门口,孝贤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了进去。皇家禁卫军护在周围前行着,她与容夫人并排而坐,手里还拿着谢昀的画像,心思变得有些微妙。

虽然很反感荀馥雅这种愚蠢的做法,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了见一见谢昀的念头。毕竟思念儿子多年,蓦然出现了一个与她如此相似,又深得朝廷倚重的少年,她多少也会有点好奇。

她忍不住询问容珏:“珏儿,你跟谢将军很熟?”

容珏不知道姑母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心想着肯定是与荀馥雅找她的事有关,便淡然回应:“不熟,但常见。”

孝贤皇后又问:“他为人如何?”

容珏想了想,道:“挺好的,就……”

见容珏欲言又止,孝贤皇后有些紧张:“就什么?”

容珏直言道:“脾气不太好。”

孝贤皇后深知容珏从不撒谎,而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他说谢昀脾气不好,那真的就很不好了。

她犹豫片刻,又沉默了片刻,终究忍不住问一句:“你觉得他长得像本宫吗?”

“我……”容珏愕然,深知这是忌讳,便道,“不太看男人的长相。”

“……”

孝贤皇后愕然看着他,清冷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担忧。

不招惹女子也不看男人,这侄子不是有问题就是对某人一往情深,无法自拔!

脑海中忽然闪现荀馥雅的音容,让她觉得很有危机感。她转过头来,语重深长地叮嘱容夫人:“妹妹啊,珏儿成亲这事,得抓紧时间了。”

“啊?”容夫人后知后觉,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刚才你不是还嫌我太急吗?怎么这会反倒催我呢?姐姐,你这脸也变得太快了。”

孝贤皇后善意地提醒她:“你家珏儿再不成亲,恐怕会出问题啊。”

容珏是什么个性,她太了解了。能得到他这样破例相帮的,那位谢夫人在容珏心目中的地位肯定不轻。容珏没有涉及情爱方面,对这里面的门道一窍不通,自然没有察觉到这当中的缘由,可她看得明明白白。

那位谢夫人,一身的才气,那样的眉眼,太招人了!

容夫人不懂孝贤皇后的心思,自顾自地说起来:“哈,姐姐你也怕我家珏儿会出家当和尚了吧?”

她托着腮帮子,认真地思考着:“唔,回去我得让上京城最好的媒婆上府,替珏儿慢慢挑姑娘才行。”

岂知,端坐在一旁的容珏闷声说了句:“不急。”

气得她一巴掌拍过去:“不急什么不急,你这个闷葫芦,你不急着成亲,可娘急着抱孙子呀!现在娘可不管啊,你姑姑都支持了,我得给你物色一位女子,帮你谈一门亲事。”

说到这,她笑眯眯地凑近容珏,询问:“珏儿,说说看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给你找。”

容珏垂眉道:“观音。”

“……”

“……”

容夫人与孝贤娘娘无言对视着,心里想:还是尽快成亲吧!

荀馥雅从感业寺走出来,刚巧瞧见侍卫们正在搬运杀手的尸体。她走过去查看,发现杀手的手腕上居然刻印着火焰图纹,顿时震惊不已。

这可是荀况养的死士。荀况的死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荀况居然要掳走孝贤皇后?不应该啊。上一世,荀况明明没有参与此事,这一世,他掳走孝贤皇后做什么?

难道,他已经跟李琦联手了?

上一世,自从谢昀翻身当了大将军,荀凌洲当兵部侍郎的日子不好过,总怕被谢昀为难,就哀求荀况给他换个官位。户部肥水多,荀况便将荀凌洲塞进户部,岂知,荀凌洲当了没几天户部侍郎便出事了,逼得荀况和荀夫人不得不花一大笔前去填荀凌洲贪走的钱财,保住他一命。荀家恨极了谢昀,荀况便打着拉拢李琦打压谢昀的主意。

李琦这人好色变态,不喜欢跟男子谈事情,只喜欢跟女子谈事情。上一世,荀况是让她去求见李琦的,这一次,没有她被荀况利用?荀况会派谁去找李琦谈合作呢?

是夜,永乐侯府的一间豪华厢房内,纱幔飘飘,红鸾大**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位曼妙的女子,而李琦正手执刻刀,沾染着朱砂,给她们雕刻图纹,没有轮到的女子皆如水蛇般缠上了李琦。

李琦邪魅一笑,正与十二金钗谈论人体的奥妙,府中的侍从前来汇报:“荀首辅之女荀滢来求见。”

李琦并不急着回应,拿起毛笔点染朱砂,在女子身上描画图纹。他边描画,边邪笑:“这荀况倒是识趣,知道本侯喜欢女子,就派女儿过来,若他派荀凌洲那只肥猪过来,恐怕他要谈的事就黄了。”

一副牡丹图纹画好后,他将毛笔随手一丢,坐到床前□□道:“将卫夫人请进来吧,让美人着凉了就不能玩了。”

“嘻嘻嘻……”

他身后的十二金钗发出了浪**的笑声。

这一声声的娇笑,哪个男人忍得住?李琦不禁扑过去与她们嬉戏。

荀滢从小被荀况和荀馥雅刻意培养成知书达理的才女,一走进来瞧见这□□的画面,顿时羞愤得无地自容。

李琦见她垂眉看着地板,不敢抬头看一眼,便坐在床前,放肆地打量她。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回味上一世见荀馥雅时的画面。

那时候的荀馥雅虽然羞涩又气愤,但不会坐以待毙。搬来个凳子背对着他们坐着,一张伶牙利嘴说着许多扫兴的话,还不断地给他们念经,做出一副要超度妖孽的高僧姿态,有趣多了。

同样是荀况的女儿,这荀滢怎么跟荀馥雅差这么远呢,难道是因为生母不同的关系?

算了,也是个温婉妇人,多少与荀馥雅有点相似,暂且就拿来当替身用吧。